第37章 穿梭
作者:琉璃木纹      更新:2021-05-11 01:52      字数:8914
  小一兄!小一兄!快醒醒啊!好似七八岁那次溺进水里一般的模糊,眼里有光影在晃动,却只是层次不清的轮廓,便如同隔着水幕看东西。脑中清楚是谁在喊我,喊得非常急,却叫不出他的名字,眼皮也难以张开。
  呼——我浮出梦境,看清了眼前。李离岛抡起巴掌正要往我脸上招呼,见我醒来手往地上一指满脸恐惧喊道“小一兄你看看这东西!”。我顺势看去,昨晚吃春笋,不,根本不能称之为笋,那些凌乱丢在地上的壳子上分明有一张张神态各异的人脸!密密麻麻地堆在一块无声扭曲。我脑门不由骚动起来,仿佛沾上了那些怪脸。
  转头看向白梭子,他正捻起一块壳子迎着稀薄日光琢磨,见他这样镇定我也松了一口浊气,再看向地上人脸已没了初时的惊慌。这些人脸无非是笋壳上许多纤细的条纹组成,乍一看显得鬼魅,仔细看去却也没什么好怕。现在该担心不是这些长了脸的壳跳起来咬人,而是昨晚我们把这壳子包着的杆杆吞进肚里去了,天知道吃了会有什么事。可吃都吃了,过了一晚恐怕早都化成酸水融进血里,摸了摸肚子也没异样。心下无奈,不由瞥了李离岛一眼,大早上把我吵起来看这鬼东西,却又拿它没办法,现在还眼巴巴等着我出主意,真是!
  我正适应从沉睡中猛然浮醒伴随的恍惚,白梭子突然全身一震手握人面笋皮急问李离岛“这东西你昨晚说是从一个土包上弄的,在哪里!”上前一把钳住李离岛后颈,往外拖去。李离岛毫无反手之力,只能使劲后缩才好受一些,满脸挣扎地指着一旁树林。白梭子不知为何竟显得异常急切,苍白消瘦的手臂似是拎小又鸟一般钳起这么大一个活人往树林里赶去。眼见白梭子如此凶猛姿态,我心里一股狠劲肆意搅动,好啊!这厮终于发难了,谁死谁活就看接下来谁更狠了!
  愣神之间白梭子一只脚已踏进林沿,我收敛气息握住袖中铁锥徐徐跟了上去。
  疾步走过山坡到了树林前面,太阳还不知道在哪座山下待着,眼中尽是模糊一片,看不通透的林间压抑至极。方才白梭子急切的神情不似作假,但我不敢小看他,说不准他是打算借这个由头干掉我们两个,此时弄晕了李离岛,正伏在乱草下等我颤巍巍进去便一枪捅死。
  敌暗我明,若是瞻前顾后正中他下怀,我刘小一今天就会怀着惊恐羸弱躺尸在里头。无名凶气上头,我凝直双眼掠入林间,疾步游走之时不断寻找白梭子的踪迹,没过多久我发现,真的没人!
  骤然停下,热血随着心跳冲击脑门,除了体内一声声撞击,周围寂静异常。方才炸起的意气消失无踪,我的心境开始虚浮。转头看去找不到来路,恐惧随着憧憧林影逐渐加深。我奋力鼓起一腔火气朝天大吼“他女马的人呐呢!!!”
  一声未落一声又起,“小一兄!这里!”李离岛那圆润尖细的嗓音从一边林子里透来,我一通疾跑冲了出来。一个小土包突兀地长在林地间,除了上头密密麻麻次错着的人面竹笋别无他物。
  白梭子正围着土包转悠,不知在找什么。李离岛就靠在一旁树下揉捏着脖子。我施施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指着毛虫一般的土包调笑“离岛兄~昨晚没吃饱吧?那里还有好多呢!你是要煎炒焖还是炸卤炖呐?”李离岛面现不耐,细眼轻瞥即投向前方。这厮平时憨憨傻傻,此时做派让我背感诧异,但受人轻视,心里不由升起无名怒火,在肺腑尖酸灼烧,心火骤起,管他是谁,先打了再说!
  忽然白梭子那边哐当一声,土包边上陷进去一个方洞,站在上头的人已经不声不响掉下去了,李离岛猛地挺身冲到方洞边上,略微朝里看了一眼,径直跳了下去。我有些慌张,这两人今天不知玩的什么花样,一个比一个反常。
  眼前一口四方深洞,我站在边上愣神,恍惚间想起那晚被牛河奸辱的女人,她站在井口往下看时,也是差不离的心境吧,一股急流涌上心头,我径直跳了进去。
  恍如坠入某条通往并非人界的长道。呼――一气呼出,我愣愣地站在一间土房里头,正对着一段深不见底的土道。为什么要说是土房土道呢?我满脸无奈地环顾四处,若是有一个人突然就到了山体里头,然后他用锄头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随后发现想要出去就得继续挖,于是朝着一个方向笔直地挖出那么一条路。随后,我就到了这地方看到了眼前的东西。
  墙上次措的残根断茎杂乱无章,一眼看去便勾动胃中糜烂往上翻涌,五颜六色的浊物混在里头,土地养活了地上的生灵,但不可否认,它是世上最为藏污纳垢的地方,毕竟一切的一切最后都沉寂在地下。或许也正是这份污浊才泛生出这么多简单明了的东西。
  眼前只有一条路,除了顺着它走还能有其它办法吗?如果我能从里头一拳将土层打穿固然快意,看了看细皮嫩肉的手背,我还是老实走路算了。
  昏黄的土道中只有自己的脚步和呼吸回响,虽有些空旷,却让我心安不少,要是突然多出一双脚在后头跟着或是有人在耳边喘气,那还得了?
  胡思乱想间,心越来越虚,忽然!猛地抽过头,刚刚好像衣摆被人拉了一下,人,或者什么东西。。。。。。我不由加快脚步,不时转头察看,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东西。
  正要强聚一口气往前冲去,噗,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吓得浑身一颤,勉强聚起的心气顺势爆发,我抄起肩上事物狠狠甩向一旁,砸在土道墙上然后翻滚落地,我心惊胆战之中尽然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我不好奇!我不想看个明白!我为什么要走过去!为什么停不下来啊!
  越来越近,一只骨节分明皮肤略显通透的右手静静趴伏着。按照鬼怪故事来说,等我走近凑上去忍不住挑拨它的时候,这手就该猛地跳起来扣下我两只眼,接着会在黑暗中被青面獠牙的尸鬼撕碎,然后被后人写成故事再给后人看。可不知为什么,我发觉这手有些面熟,脑内周游三百六十度却实在想不出是谁的。恍惚间伸出两只手一看,那地上的不是我的右手吗!我蹲下去把右手按在一旁,仔细比对,手背的汗毛,皮下的脉络,竟然完全相同!心里无法遏制地空落颤抖起来。如果这只断手真是我刘小一的,那么刘小一的其它部分在哪里,为什么会有两个刘小一!如果刘小一已经死了,那我是谁!如果两个都是真的,我会不会跟死在前头的我一样的下场!
  正胡思乱想间,地上断手突然拱了拱,如果它是长在手腕上的,这个动作应该称为抓了抓或者拢了拢,都是坊间老少皆宜的动作。此时一只断手趴在地上,像只蜘蛛一般五爪并用往前爬行,我生平第一回觉得天生地长的手竟然是这么狰狞的东西。
  不过我转念一想,这好歹也是刘小一的手,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说不定是要告诉我什么呢。于是跟在后头向通道里头摸去。
  走了不知多久,忽的撞到了墙上。略微愣神后,发现这既不是机关陷阱也不是鬼打墙,就是原先笔直的土道在这里拐了个弯而已。土道上的东西实在太过杂乱,走着走着人就恍惚起来,这时候别说一堵墙,就是有个鬼我也会扑到它怀里。
  忽的,心中闪过一丝悸动,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好好一条直路突然拐个弯,必定有鬼!情急之下强提一口气,扭身准备出手。
  离转角不远的地上仰面朝天躺着一个短衫男子,手脚叉开摆成一个“太”字,双眼圆睁舌头咧在嘴角,死相极为。。。。。。作假。眼见那只手掌灵巧地爬到地上那人空荡荡的手腕上,接了上去,浑然一体。
  我看着躺在地上的刘小一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过多久刘小一有些装不下去了,舌头眼睛都在颤抖,终于讪讪起身,抹掉流出来的口水,随意道“兄弟啊~咱们可算见面了~”
  刘小一九岁的时候对几个同窗说过这样一句话:“时间是会将一切都消磨掉的。”,这是他路过一人家看到有人在用磨盘碾豆子说出来的,那时他的心里想着天道循环消磨一切,万物最终会走向灭亡。此后几年刘小一才明白那句话放到人的身上是何种滋味。
  儿时的我蜷缩在被窝中,无论春夏秋冬在总会感到一阵生冷,原以为世事就是这样,此后的几十年也会有这份感觉,后来发现,那句童言戏语竟然这般无情。
  儿时的刘小一晚上在被窝里既没有渴望功成名就富甲天下,也没有想女人,他时不时打着冷颤望向空中皎月,想着,这个世上会不会有另一个人,在另一个地方,在同一个时间望着同一片夜空,跟我想着同样的事。我知你所想,你知我将言,两个人就这样隔着虚空对话。
  “喂!你怎么知道我啊。”
  “你不也知道我嘛。”
  “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无中生有?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
  “哼哼,你不说我也~知道!”
  这样的事情也许有,也许没有,终究找不到答案。
  时至今日,我已很难忆起那份心绪。
  如果眼前人真是另一个刘小一,我知他所想,他知我欲言,我们之间也就无话可说了。
  如果不是,那会是什么东西,化成我的模样,趁我转头便撕开人皮露出里头的烂肉扑上来。
  不知为何,在这么诡异的地方碰到这么奇怪的人,我却愿意相信他,就是另一个我。心中满是遇见人生知己的欣喜与悸动。我所思我所想,眼前这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肯定都能明白,甚至能和我共同将思绪一层一层抬高到宇宙的边缘!
  心中万千思绪转瞬而过,涌到嘴边却化作一句简单至极的话“你是谁?”
  刘小一眼神微略,显然心中闪过几许思量,顺势抱起双手,挑起下巴斜眼看向我“我他女马不就是你吗!”
  我面孔不禁有些扭曲,因为实在想不到从外人的角度来看,我居然是这幅嘴脸。
  刘小一眼神扫动间浮现一丝嬉笑“嘿!没错,你就是这幅德行,(又突然扬手)改不了的!”
  我心下无奈,因为自己的确是这个模样,只是很少在人前表露出来。眼前人的乖张作派极具感染力。我一脸帵惜叹道“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不知作戏作全套的道理,装死便要装得像一些,你呲眼吐舌的,哪有人信?作戏不能让看戏之人入戏,可谓肤浅!”
  刘小一放下双手,探出只脚斜站着随意道“这些道理你我心知肚明,可我为什么还是这样做呢?”我嘴带笑意接话“当然是怕我刘小一脑子发愣不管三七二十一拿出锥子就捅喽!”
  刘小一故作高深地摆手“非也非也~自然是我想怎样便怎样才对!”话语中透出的狂妄直冲我胸怀,引起一阵颤粟,哈哈!我刘小一就是这样的人!
  两个刘小一眼光交汇间,心中转意几千里,一同仰天狂笑,明朗声波回彻土道,一切都在这份快意中姗姗崩塌。
  心怀无穷意气,只觉天地间的一切都尽皆俗物,心念急转间便可随意破去。眼前阴森的石道也显得可笑,呵!这通道由一块块脑袋大的石块垒成,表面粗糙,不知哪里渗进来的水腾起一层薄雾,必是想让来人心生恐惧,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然后触发机关死在原地。墙上的火把是给来人照明的?哈哈!分明是想引人往有光的地方走,实则黑暗中才是安全路线。而那火把火光最烈的地方,后面必定隐藏着要命的东西,只要靠近便会中招。往前十步的地方一块两脚宽的石板略微倾斜,下头定是挖了个深坑,只消半只脚踩上去,转眼便会阴阳两隔。。。。。。。
  汕涌思潮狂乱激荡,猛一脱身,冲了过去。机敏避过机关暗箭,游走在昏黄火光与黑暗是交界处,要说我是怎么知道哪里有机关的,我也说不清楚。并且事后还会好一通后悔,刚刚实在不该那样冲动的,一个不小心可就是躺尸于地,抛下小帘一个人孤苦无依的过活。
  转眼便快到通道尽头,前边隐现一个宽阔石室。此刻凌厉的神识准确迅疾地捕捉住周遭每一分变化,仿佛世间万物尽在掌握,行云流水的动作视暗箭机关为土鸡瓦狗,眼看就要离开这条危机四伏的通道,我意兴大发,一把抄起最后一支火把,眼角不屑横扫,果然后头藏着个拳头大小的圆洞,我刚从洞前掠过,里头就有东西要窜出来。咧嘴挑眉一声狂笑,扭身将火把狠狠插了进去。洞里似是有些瓦罐被这么一捅噼啪碎开,接着石墙里头极其细微地锵锵作响,似是有机关在运转,我心头一紧,这是要搞大场面呐!刚刚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该死意气不知什么时候消散无踪,我慌忙转身朝前头石室窜去。
  噗!我惊慌回头,只见那洞里喷出一股黑水将火把挤出洞口,浓重腥腐弥漫开来,我又跑几步到了石室门口,忍不住回头偷看,整个通道都被那黑压压的东西爬满了,这哪是水啊,分明是虫潮哇!虫子聚成一堆往前翻涌,活像一头肥牛发狂,吓得我头晕脑胀。急忙掉头乱窜,仓促在门口扫几眼指望能有扇门来挡住后头要命的东西,却连稍微像门的东西都没有。这么一耽搁,一波爬得最快的虫流已经泛到了脚边,我惊叫一声,拔腿掀飞一块虫影,往前头死命狂奔,这些虫子不知吃什么长这么多一直跟在后头,纠缠在一起形成黑暗的旋涡,狰狞噬人地绞动。我竭力沿着石室一边墙狂奔,体内血流狂暴地冲击五脏六腑连同脑袋,气力已经开始衰竭,神志已有些恍惚,我忽然注意到,这墙好像是个圆的,心中泛起不安,却只得继续向前挣扎。
  肉身歪歪斜斜的奔跑,灵魂随着这阵忐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仿似下一刻即将飘去某处。墙上的缝隙绵延后退,我却始终没有见到那扇能将我从虫潮的追猎中捞出去的生门。
  前头不知何时传来细细碎碎的响动,这声音和后头虫潮翻滚的声响何其相似,我撇了撇头,胡乱想到,该不会这地方是个圆的吧,我绕着墙跑了一圈又回到了来时的口子。
  终于我看到了,无数甲虫叠在一起,从那黑洞往外蔓延,地上墙上头顶,令人绝望地包围过来,我呆呆站在原地,身形已虚弱得即将倒下。眼看一旁露尖的虫流扑上脚板,转眼便胸口泛到胸口,正疯狂地往衣缝里钻去,全身泛起割肉撕皮的刺痛。我忽的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难怪这些虫子个个都那么疯狂呢,虫多肉少能不拼命嘛!从前老爹经常念叨:伤在子身,痛在母心。我明白这句老话的意思,只是从不认可。伤是在我的身上,亲眼看着体肤皮开肉绽,血浆徐徐外流,尖酸刺骨的疼痛冲刷全身,母亲再是忧心儿子,难道她会比我还痛?可此时全身各处皮肉传进心胸的疼痛早已无法忍耐,体内耐力支离破碎,只剩空虚的身体麻木地承受,呼吸退缩至若有若无,我不禁想到,在家干完活正靠在椅上休憩的母亲若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在一个不知何处的黑暗石室里,被踩不完拍不尽的虫子活活咬死,也许真的会比我更痛吧!
  绝望如同深黑虫潮攀附全身,就在墙顶的一团虫流扑向我脸上时,一束亮光干净的垂落石室中央,我枯竭的身体猛然爆发出一股无穷愿力,这股力量无形却胜过所有有形,胜过肉的疼痛血的虚弱,催动身体做出比噬人虫潮还要疯狂的动作。
  像野兽般撕扯着身体朝记忆中光亮所在挣扎,里层的虫子紧紧咬在皮肉上,外层的被这番死命挣扎摔落下去,起步铲起一片飞虫,再狠狠踏下,一层层虫壳干脆断裂,里头包裹的汁水四处溅射,我搅动着虫潮狠狠扑向彼岸。
  轰!眼前的的光亮穷尽视野,仿似将我带到一种超然物外之境,即心力无限大期翼无限大,全然超出了肉身的禁锢,灵魂不由自主地向至高处拔升。我清晰地感觉到身体正随着这光柱升腾,神识也似要突破一切与天齐。当然,这升华伴随着强烈的灼痛,这是必然的,不痛则不通,想要离开原地去往它处,怎能不历艰辛?对于我即将达到的境界来说,些许疼痛无足挂齿。
  “小一兄!小一兄!快出来哇!”
  我猛地从忘我之境剥离,手忙脚乱中从光柱跌向一旁。李离岛正蹲缩在一堵墙根下朝我拼命招手,白梭子疲惫地靠在一旁,肩上插着一支暗箭,手臂无力地把着银枪。
  眼前回复清明后,我爬起来,伸出手端详,原以为会看到满身破皮烂肉,结果却全然不同,先前的一切,虫潮追杀,然后被淹没吞噬,血肉飞溅,再是光柱的灼烧,按理我现在不应该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发愣才对,明明就该像条死狗般趴伏原地死的不能再死才对啊!不过,虽然这一切是如此的不合理,能原原本本的活着我还是很高兴的。
  走上前去,发现他们两人的身上全是被火烧过的痕迹,衣服破烂焦黑不说,手脸攀附着数不清的水泡烂皮,李离岛见我毫发无损,眼神隐在墙根的暗处不停变换,白梭子直起身子紧紧握住银枪凝视着我。气氛突然有些奇怪,我不由停下脚步,此时对面的两人就像阴沟里爬出的恶鬼一般蹲在墙根注视我。
  我讪笑着摆手“呵呵,两位兄弟,大家都是好朋友~不要因为一点点不平就伤了和气啊~其实我刚刚比你们还要惨得多咧~”随后绘声绘色地讲起我如何潇洒地跃过机关暗道,又是如何意气风发的用火把插进洞里,然后触发虫潮,被咬得不成人形,最后跳进光柱里不知怎么就完完整整的站在他两人面前了。
  。。。。。。。。
  李离岛一声蔑笑“这些话说出来你信?”
  虽然这些话说出来我自己也不信,但我这样卖力地说给他俩听,不信也就算了,居然还无良嘲讽,一股邪火疯狂乱窜,我浑身一抖,指着两人破口大骂“我信你两个龟孙!老子手舞足蹈在这里讲故事,你两条死狗蹲在墙下看戏呢!来来,吐个舌头啊?龟孙!鳖孙!孬孙!”一时气急,说到这关头居然脑中空白,没话骂了。场间一阵寂静,只剩先前余音渺渺回响。
  李离岛抹了抹脸上似有似无的飞沫,面现无奈正要说活,忽然挺身惊恐的看向我身后。电光火石间,我脑中飞快闪过当年看过的鬼怪故事中的片段,浑身一抖往一旁扑去,趴在地上慌忙回顾,正要大骂李离岛竟敢戏弄我,对面黑深通道中探出了一只皮包骨头的爪子,无声按在地上,接着,两只人形山鬼仿似从虚空中穿出,一寸寸惊现眼前。李离岛手往怀里一掏,扭身猛甩顺势朝一旁跑去,白梭子一个打挺竟急窜到了李离岛前头。
  心念急转,既然大家都跑了,不管为什么跑,我也该跟着跑才对!
  仓惶间回头瞥见四只山鬼两前两后爬在地上,身上乱七八糟的暗红丝线勒进肉里,绑着副腐木担架,一个死气沉沉的枯槁老头正缩在上头。这要是被这五个东西咬住还得了!
  撕扯着身躯死命朝前头乱跑,整张头皮爆发着比身体更疯狂的挣扎。这种挣扎一波才平一波骤起,第二波刚息时我从受伤的白梭子身旁窜了过去,心中顿时一松,呼——终于有个人垫背了!心里明白大家一起逃命时各自脑中的弯弯绕绕,可此时却忍不住面现喜色。就是可惜了我那杆银枪,可是差些断子绝孙才得来的!罢了~就当是我送给老白的临终赠礼吧。
  转眼前头现出三条岔路,心念急转,猜左猜右都觉得不妥,干脆直直的往中间跑去。
  后头已变得悄无声息,人和鬼都没追来,就只剩自己的步伐急切回荡。
  心里猛地一抽,好像有第二个脚步声!
  狰着眼停下来,颤颤巍巍往后头瞟去,昏黑的通道中唯一的声响就是我胸腔的心跳。除此之外,尽是泛着黑雾的虚无,但我就是觉得,这虚无中有东西!
  心中一声狂呼,鬼哇!拔腿跑去。管它有没有鬼,先跑了再说!心急火燎窜出一截路,前边透来蒙蒙幽光。身形不由自主的停顿下来,靠在洞口窥视,前头好似一座荒诞怪异的园林,矮小杂乱的幽绿草丛簇拥着一块块齐肩高石碑,这些石碑有黑有白,白得暗沉,黑得透亮,惨绿色的雾霭从布满瘆人细孔的浮土里冒出,漂游在其间。我毫不怀疑,假如我战战赫赫的走上前去,猛一扭头,就能看到碑体上用朱砂刻画的一段段残破文字:张三爷,打狗英雄生于几十年前死于几十年前。王五爷,偷鸡豪侠,生卒年不详。就在我心惊胆战凑在碑前时,一只烂手从腐败中伸出,一把掐住我脖颈,然后这里头又多了一位刘大爷的坟头。
  这样的事情我刘小一在故事书里头见得多了,休想让我中招!
  我心思急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此时此地,最妥当的做法莫过于原地悟道升仙,随后挥手破除一切杂乱。于是我赶忙盘坐下去,双手合十闭目冥想,如果有人说眼睛闭上了就看不到东西,我只能说这仅仅是因为仁兄闭上了眼就不再去看。许多的人在许多的时候,睁眼真不如闭眼看得更多更真。
  话说此刻我刘小一正在一片看上去闹鬼的坟地和似乎有鬼的通道中间打坐悟道,站着的时候,我坚信值此危难关头,我体内心中的仙力种子必定会受到激发,澎湃生长起来。而我要做的,便是在这冥想中,乘思绪之风破开眼前万千虚妄,穿越无尽光阴,到达那馥郁明黄的仙境。
  此时刚一闭眼,脑中浆糊便全然处于深黑之中了。一种强烈的预感如同硬木尖锥不停扎在腰间软肉:右边的黑暗中马上就有一只恶鬼扑到我身上来!周身不觉泛起寒气,逼出体肤上层层颤栗。紧闭双眼压下两阵寒流,终于忍不住了!
  腾起身板,复杂的看着前头坟地,不动声色将胸腹中的恐惧一丝丝转化为狠气,我刘小一要么坐在原地等死,既然站起来了,就非得往前闯一闯不可!
  我在坟堆外辗转观察片刻,灵机一动,只有傻子才会从墓碑间小心翼翼穿过,这么阴森诡异的地方,这么大块的死人牌,就是没鬼也能闹出鬼来!
  我刘小一怎么能中这种下三滥的招呢,嗤笑一声,疾退四步,蹬腿猛冲,一个跳步踏在墓碑腰间,双手向碑顶借力,浑身一窜,潇洒立于李二爷头上,睥睨碑下。
  望着下头一块块死人牌,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豪情,鼓动全身,脖颈支撑着的那一团浆糊里头诞出一个极其疯狂荒诞的念头:埋土里是个什么滋味?要不把下边哪位的坟头挖开来,自己躺进去试试?
  这个念头乍一出现,我从左到右猛扫了一眼似要闹鬼的坟场,同时浑身泛起两层寒意。我怎么会有这种念头!这是一个活人该有的想法吗?心念急转,这鬼地方,说不定下一刻这些腐烂的土里就要诈尸几十具,我还是早走为妙。
  收身提气,化气为力,在一块块墓碑上头疾跳,快到坟地中心时,我敏锐的瞥见对面有条红木楼道,此情此景,这么一个鬼地方出现这么一条鬼楼梯,我刘小一到底是人是鬼?我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尽管周围无人旁观,我还是仰头一口叹息,同时身形不停跃向下一块落脚处,我刘小一自小便机敏异常,远不是学堂里其他笨小孩能比的,只需惊鸿间微妙一瞥便能确定下一步的道路。至于到底落脚何处则无需细看,漫天神佛自会帮我达成念想。
  噗呲!我扑倒在土里,似乎是脚滑了,又好像是那块墓碑晃了晃,总之我正趴在一堆深黑软土上。手指用力下按想要起身,两只手掌却连根抓进蓬松的软土中,这奇妙的触感令我产生一个荒诞的念头:真想把这片黑土挖开来,看看里头有什么。
  这个想法似电流滑过全身,身体竟不由自主动起来。心里明明知道这么干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明明这句身体还是受“我”控制的,但手上的动作就是停不下来。我就处在这种挣扎和恐慌中一通乱刨。
  好似在一块猪肉上刨开一个破洞,我在这块黑土的破洞中看到了一具棺材,圆润的棺盖覆着一层黑漆。一脚踹飞棺盖,我对里头的东西竟然丝毫不觉惊奇。
  刘小一僵直的躺在棺材里,双目圆睁,舌头快要吐到下巴,看得出死前定是遇到了极其诡异的事物。
  我站在一旁静静等着,过了几瞬,刘小一绷不住了。收回舌头,使劲眯了眯眼,从棺材里翻身出来,两手叉腰观赏着周遭景色随意说道:“嘿嘿,老弟啊,咱们又见面了哇!”
  我冷着脸,无话可说,我两同为刘小一,假使交换一下双方所站的位置,我也会做他做的事,他也会像我现在这样,转头看向那条鲜红的楼道。
  刘小一站到我身旁,双手环抱,意气风发说道:“还是别去了吧,跟我一块呆棺材里吓后来的人,多好。要知道,出了这片坟场,不管是前面还是后面可都不归我管。”偷瞄我一眼继续念叨:“好好,我知道你要去,我也是闲不住才说这么多嘛,你懂的。”
  我转头猥琐一笑,学了声猫叫:“喵”
  刘小一回之一笑:“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