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似乎尽是嗡嗡的声音，但龙离尧感觉自己的世界终于变得异常安静了。
  他的身体任由内侍太医去摆弄，但他的心已经对这具躯壳毫无感觉了。
  龙离尧想，凤柯年纪轻轻便要死了吗？
  不过幸好，还有他陪着她！
  龙离尧笑了，唇边一抹恬淡是前所未有的欢愉，终于解脱了……
  当初，他随意将那蛊取了个名字，为帝王蛊，便是料想凤柯便是吃不利的东西也必定要配备一个高贵的名字，他做的万事都希望她喜欢。
  其实，那是一种名为合卺蛊的蛊毒，合卺，意为连理。
  她伤，他替她伤；她死，他随她共赴黄泉。
  生前不能白首，死后相伴也算一种偿还。
  龙离尧能感觉到生命在从自己的身体里静静流失的感觉，仿佛不断地在缩小，最后变得轻飘飘的。
  龙离尧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还不足十岁的时候，正翘着二郎腿在假山上晒太阳。
  会有个小姑娘“嘿”一声叫他，会递给他桂花糖，对他甜甜的笑……
  对了，甜甜的！
  龙离尧也不知忽然从哪里冒出的力气，挥手推开了太医的检查，从自己一直佩戴在腰间的香囊里，摸出那块桂花糖。
  纸张泛黄，当初表面光洁盈润的桂花糖如今就想是被蚂蚁啃噬过的一样，坑坑洼洼。
  这么多年，他一直带着这颗糖。
  当初那个小女孩说，都给你吃吧！
  龙离尧就一直带在身边，为奴的日子有多苦，他想，在最苦的时候再吃吧！有桂花糖含着，甜甜的在嘴里化开，也就不那么苦了。
  行军打仗的日子有多苦，他想，再忍忍吧，刮骨疗毒的时候也不舍得去吃。
  阴谋算计的日子有多苦，他想，好好收着吧，苦的日子在后头呐！
  现如今，再不吃便没有机会了，龙离尧终于舍得将那张小纸展开，指腹大的桂花糖被他珍惜地送进嘴里。
  此时的龙离尧便是连味觉也失灵了，即将死亡的他，身体于他而言空灵而疏离。
  但是，龙离尧唇边浮现出圆满的笑容。
  他知道桂花糖是甜的，当年他已经尝过了一颗。
  这一颗和当年的味道一模一样，所以无憾了！
  龙离尧渐渐合上双眼，不知奈何桥边，凤柯是否愿意看自己一眼，也可否等上他一等？
  先太子也曾问他，是否后悔，如果当初选择把真相告诉凤柯，说不定那刚正的皇妹会站在他的一边。
  龙离尧回答，不后悔！因为他不想看到她为难，更不希望她伤心，满天星辰时，她说的还是“等帮父皇扫平天下……”
  但龙离尧这一生，确实有一件事悔了。
  那日，半山险峰，香果树旁，他拥着她看过繁星。
  后来，是他趁她熟睡之后，放出了暗卫讯号，让那些暗卫把他们救出，重回皇城的暗涌喧嚣。
  龙离尧彻底沉睡了，这次依旧是那个梦。
  他梦到，他们没有被暗卫寻回。
  他梦到，他们依旧会相拥在一起看遍皓月星辰。
  他梦到，他们在山下生儿育女，过着平凡幸福的一生。
  他梦到，他的凤柯来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