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龙墓(二)
作者:大枸杞      更新:2021-05-19 05:10      字数:3134
  巨兽匍匐在地上,只见它双头四目同时睁开,打着炽烈的鼻息,像是在思考什么,不一会儿,便张开巨大的肉翅,扶摇直上。不知道飞行了多久,巨兽穿过夜色到达云层的顶端,赫然有一座宫殿矗立在那里。他直冲大门,在即将撞上的时候化身为人,俨然是一个少年郎。随即所有力量内敛,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人。
  宫殿从外面看和云层格格不入,给人第一印象就是漆黑。深到不能再深的黑,仿佛全世界所有的黑都集中于其中。
  随着巨兽的靠近,门像是有人操控般一扇扇逐步打开,咯吱的声音在黑暗的过道里传出去很远,声音令人有些不安。长长的走道后放眼是一片空旷,唯有懂的人才能看到,地上有一道玄奥的法阵,其复杂程度就算是比之青符门的驻地上无数的法阵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巨兽化身的少年郎把双手放在阵眼处,低声的念着咒语,然后法阵光芒大作,一道影子出现在其中。
  “阿古,是你在呼唤我吗?”影子说话的声音倒是厚重,不急不缓,听声音便知道平日里是处于发号施令的地位。
  “他来了。”巨兽只是说了一句话,场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在黑暗的宫殿里,显得更加令人窒息。
  良久,那道影子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说,我们能成功吗?”
  “我不知道。”巨兽也以否定的言语回复,又一笑道:“做都做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是啊,做都做了。”
  天空上的事,就算是白玉京的那一位也不可能知道,周庸更不可能知道。此刻他还在睡眠,又一次梦见一条龙。
  这次的梦更清晰一些,一条五爪金龙。那条龙在一个法阵之中躺着。这是第一次周庸能认出梦里的事。龙很痛苦,周围的人和化身为人的生物们在念念叨叨着什么,周庸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自己又该做什么。只是像一个观众一样,在看着。
  周庸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阳光显示此刻起码是接近中午了。肚中的空腹感也提醒他,应该尽快吃些东西。他寻找了一些柴火,然后把早已准备好的肉食拿出来,准备给自己做一顿简单的烧烤。
  香味很快就滋生了,周庸拿下自己的肉食,开始吃。
  “可惜了没有辣椒这东西啊,也不敢乱吃外面的植物,不然就能做得更好了。”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总是要感叹一番。可惜一直以来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替代品,人族的领地大概是没有这些了——也许,跨国魔族的区域,那边可能有吧。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找到一些其他的替代品,像是类似孜然这些的。
  “可以给我分一些试试味道吗?”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请求他的食物。
  周庸一惊:“从龙墓区出来的人吗?”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疑问压到心底最深处,他回答到:“自便。”食物这种东西,对周庸来说最不缺的,他每次出行都必带上超标的食物,美曰其名有备无患。至于对方是谁反而是无关紧要的了——有能力穿过重重兽海而到此处的人,随手能捏死他,既然对方没有这么做,肯定是有其他的目的;如果是从龙墓内出来,更当是如此。
  等到对面的人拿起食物开吃,周庸一边吃一边观察着对方。
  一个年轻人,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岁,大概十五六的样子,外表斯文,身上的气质非富即贵,衣着是不常见的儒装——在山海这种地方,过分拘束的儒装是很少见的,就算是书山的弟子到了这边,大多数还是会换上合适战斗的衣服,除了少有的几位,这世上没多少人能穿着儒装还能自如的战斗。
  “最可怕的,在龙墓附近出现。是刚进去,还是要出去呢?”周庸默默的推算着。
  “我叫胡瓜。”少年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还一边说话,看他吃东西给人感觉无非两个,一个这个食物非常好吃,二个他非常饿。
  “我叫王麻。”周庸随便瞎扯了一个名字,随意应付着。
  “不是,你是周庸。”少年放下手中的食物,认真的说道。
  周庸一下子征住了,心中思索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自己却没印象。
  “还是说,自己的名气已经大到这个程度了?”他心里自嘲的笑了笑,对着自称胡瓜的少年说道:“既然认识我,何必多问一句。”
  “我不认识你,只是听人吩咐而来罢了。我是异人。”胡瓜也不觉得尴尬,也不在乎周庸的谎言,洒脱的说着。
  “何人吩咐?”周庸心中隐隐有些答案,想要进一步确定。
  胡瓜却是避而不答:“你这烤肉真好吃,有时间教教我?”
  “可以。”周庸无语的应付了一下,又再问:“你还没告诉我,谁吩咐你的呢。”
  “你不是来找龙狐皮的吗?跟着我走就好了。”胡瓜还是不回答。
  周庸心里咯噔了一下,却没有再追问了。胡瓜吃完烤肉,起身盯着他:“你可别忘了,你要教我烤肉的。”
  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以为胡瓜会说出什么重要的事,哪里想到竟然是这种破事,不耐烦的回到:“做生意最讲究信誉,我答应了你的事,肯定能做到。”
  “我可记着了,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龙狐。”胡瓜欣喜的说到,转身又走入了龙墓里,周庸只得跟了上去,转眼便消失于茫茫大雾。
  宋有浅海而兴这句话,讲的是宋朝兴起的历史。奴役翻身的诸朝中,而今只剩下两个强者,唐是因为剑,而宋则是因为它的符。浅海是天下最有名的一道符,无数宋朝先贤倾尽心血铸就的一道符,从宋都开始,到而今整个宋境,浅海流到哪里,宋的符师就可以到那里。所以其虽名为海,本质却是贯穿整个宋国的大江,命脉。得名的原因大概是源于无数年前这里曾经有过许多龙族居住,这是最久远的一种说法了,也有说是因为宋的先贤都是浅于此地而崛起的,支持者亦众。
  潜海在宋都有一个明显的转折,湍急的河水在这个弯道中变得缓慢了许多,积起了一岛沙洲,又恰恰好足够起一栋楼,楼名顺其自便是观海。
  观海最著名的则是从浅海里捞起来的鲤鱼,尤其是冬季的鲤鱼。从冰河里钓起来的鲤鱼,再经过绝佳的手法烹制而成的鲤鱼,那是书山里的夫子都要称赞的食物。如果运输到别处去,反而失了鲤鱼身上的寒意,也只有在观海这个楼里,是最好的烹制场所。
  此刻疯道人只想吃鱼。
  他不想管眼前人所带来的消息极其背后代表的意义。从李家的院子里离开后,他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不言僧,从此不发一眼。只是冷眼的看着,一如多年前他冷眼的看着李家的人一个一个死去一般。
  在他对面坐着一位老者,胡须眉毛皆是白色,鹤发童颜,身着一件白色太上法服,衣上有阴阳八卦,在阴阳八卦上绣着两个字,阳明。
  “你便是再不说,我也大概知道什么情况。只是想了解一下,那天到底应该是怎么样一个情况罢了。”
  观海楼下的人们行色匆匆,各自有各自的人生。
  “你可知,不言僧进了苦海。”
  疯道人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吃着鲤鱼,大口的吃着,发出咀嚼的声音,声音足以让大厨心满意足的认为这是一个好食客。只是眼角的泪却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
  “世人都言说你疯,你疯了五十年,然后变成了不言僧。老师前些日子和夫子说起你,说了是应天十六年后才真的疯了,我想你确实是真的疯了。”
  “龙有莫大威能,狐性狡诈,你真的以为龙狐皮能欺天吗?”老者话锋一转,道出了真正的目的。
  疯道人停下了吃食,抬起头愕然的看着老者。
  “你以为,老夫的符算不到你的事吗?就算老夫算不到,还有先生,还有灵山,更不说书山的那一群人了。你以为你骗得了谁?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你还不打算说吗?”
  冬天的风确实是冷了,疯道人打了一个寒颤,放下了碗筷,站起来躬身稽首默默的做了一个揖,叹了一口气,望向窗外的浅海。李良女有圣人,不言僧有佛祖,白元帅只是一把剑,而自己呢?
  “那天在李家,我们先是只打算杀死所有的男人和有孕的女人,后来我们和白元帅杀了李家所有的人,李良女放了奴仆,还有一些关在李家私牢里的人。”
  疯道人断断续续的说着,说得风中都带着一些血腥味。
  “还有呢?”
  “孟先生的话从江海湖的口中出来之后,毕竟李家高门大户,就算是奴仆和私牢里的人,总都是有名册的,所有人都被我们杀死了。”
  桌上的饭菜甚至都带着血腥的感觉,连烹制的过程都能看得到。
  “一共一千六百四十五人。”
  “终究有漏网之鱼啊。”老者叹了一口气。
  “只是,谁知道漏的是哪一条小鱼,又怎么会有一条真正锦鲤呢?走罢,白玉京的那一位想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