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搞定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就像是完成了什么劳累的繁琐工作一般，习惯性地拍了拍手自语道。
  刚刚还是长满棕色毛发有着利爪的手部，变回了原本纤细有些苍白的双手。如果仅仅从这看来，眼前的这个“人”完全就像是一个常年蹲在家中不爱运动的宅罢了。身体看上去有些消瘦，面容苍白一看就是长时间没有接触过阳光，戴着兜帽显得有些孤僻阴沉。完全符合了一个容易受到欺负的人的形象，让人完全无法对他心生警惕。
  当然前提是不去看那眼前的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四处散落的断肢，血如同不要钱的油漆般涂抹满了整个巷道，还未完全死去的神经使得大块的躯体还在不时抽搐着。一个个死去的面容，上面写满的恐惧和慌乱。
  转过头来，慢慢向着还在一边无力干呕的李曦阳走过去。显然刚刚的那一幕对他的刺激一直存在着。但，出乎意料地，他踢到了某个软乎乎的东西，低头看去。
  “哦，差点忘了还有你啊？”怪物露出一抹微笑：“怎么，现在你还想活着吗？”
  或许是勇敢，也可能只是因为心理崩溃了。反抗的结果就是，比起他那些已经早一步去的朋友来说，受了更多的苦。李曦阳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再一次深切体会到对方非人的事实。这人的伤势哪怕是他这种毫无医学经验的，都知道估计是早已没救了。
  断腿的痛楚加上大失血导致的意识模糊，不用说要不是那伤口时刻暴露在空气中的剧痛，此人早就应该昏迷过去了。但这更加显得他是如此不幸。
  如果说之前发生的一切，他还抱有一丝侥幸的话，那么接下来他目睹的一切，轻易而重复地碾压着他的精神，直至没有一丝完整的碎片残存。
  朋友、损友或者说只是平日里一起鬼混的人，但就算再怎么也是他所熟知的人们。就在他的眼前一一的死了，死的是那么简单，那么突然，那么的毫无意义。无论是屈辱地求饶还是奋起反抗，结局没有差别。
  没有道理又无法理解，对方为何要这么做，对方这么做有什么意图吗？当自己的生命被其他某种不是人的存在视为取乐的玩物时，亲眼见证着与其说是屠杀还不如说是屠宰的过程，这是多么的绝望啊。
  “请…..求求你！杀了我吧！”
  不知名的混混，崩坏着的表情，呆滞的目光而泪水肆意地流淌。他看向那个怪物，颤抖着哀求道。
  “呵。”
  双目对视，全盘地接收了对方那绝望而又空洞的情感，但显然一个怪物又哪里会因为这点黑暗的情感而觉得不适。所以他只是轻蔑地一笑，利爪割断了对方的颈椎。既然你这般苦苦哀求，我就偶尔发点慈悲又有何妨。最终，今天在他原计划中要死的人都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你知道因为你，我今天过得很不开心吗？”
  怪物转过身，不带表情地看向了李曦阳。李曦阳并不知道，从他出现在巷道里时他就已经被发现了。但他没有停下原本的“狩猎”计划，而是刻意拖延一般磨蹭了一下，故意让对方目睹一切，就是为了能完整地观察到李曦阳会做出的表现。
  但结果却让他多少有点感到恶心。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实在太不对他的胃口了。而且从头到尾就没表现出一副他想要看到的模样，这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不爽。
  李曦阳擦了擦嘴角，幸好胃里的东西早已经在刚才吐得干干静静了，但还是吐到了腿软。哆嗦着扶着墙努力想站直身体，虽然脚不听使唤，但最终还是强撑着将腰杆挺直了平视对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应该不是你的目标吧？”
  他小心地试探道。李曦阳明白自己的性命由对方拿捏着，所以哪怕是一些话语上的疑问都要小心不要冒犯到对方。怪物一步步走近他，让他浑身颤抖起来，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要远离对方，但逃跑的结果前车之鉴已经赤裸裸地摆在他眼前了。
  【这家伙怎么回事，竟然还能保持冷静？不过确实只是个普通人啊】怪物只是走到离李曦阳大约2~3米距离的位置就停下了，继续开口道：
  “按道理来说的话…..你不是的。”
  虽然有点惊讶于对方的神经如此坚韧，但很可惜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谁叫你看到了这一幕呢，那我可不能轻易地放你走了，更何况，你还报了警啊。”怪物故意停顿了一下：“这样对我来说很麻烦啊。”
  对方语气中的无奈，让李曦阳就像是在绝境中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下意识地追问道。“麻烦？”
  不过怪物仅仅只是露出了一个戏谑地笑容。他伸开双臂，转了半圈，边狰狞着笑着，边说道：“对啊，处理起这些东西很麻烦罢了。”
  李曦阳脸色不断变得阴沉。
  “难不成你觉得区区警察就能影响到我吗？哈哈哈哈哈。”
  对方刺耳的笑声，让李曦阳心中明确地认识到了，要想活下去已经希望渺茫了。而对方也完全没有打算把话题延伸下去的样子，只是脸上带着一丝诡秘的笑容看着他。李曦阳渐渐理解到了对方的意思，对方无疑只是在玩弄着他，就像是猫抓住老鼠后的戏耍一般。
  这个怪物希望着自己能说出更多的话，能有更多悲惨、可笑又滑稽的反应去给他“解闷”。
  “到底要我怎样做才能放过我。”
  【明明手刚刚还在止不住的抖动，还以为话已经没法说的流畅了。】似乎越是明白自己毫无退路，他反倒越加变得冷静起来。
  “当然我不会说出去的，也不会有任何的举动。我想要知道，我还需要做些什么，才能让我活着离开！”
  “看来你还挺有骨气的吗。”怪物一脸虚情假意地拍着手。“说实话啊，我确实不是很想杀你。”
  “我也不是什么没有理由就互乱杀人的疯子。”
  “喂，你那又是什么眼神，给我听好了。本少爷才不会那么没品呢，这些人活着也只是对于社会资源的浪费罢了，也就是说，就算死了也是活该啊。”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罔若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少年呆立在原地，对方的话语如同靡靡的回声，浸润着已经错乱的大脑。李曦阳终于明白了那心中违和的情感是什么，那是愤怒。
  “活该？你在开什么玩笑！”话语咆哮着吼出，似乎也一下子吓到了对方。
  “就你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他们生存的价值。”
  话语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但李曦阳没有后悔，只是反盯着对方。
  “哼，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的冒犯。”
  “不过既然你说到资格？那我叫告诉你什么事资格！”
  怪物上前揪住了李曦阳的衣领，那脸上虚假的笑容变成了一副完全癫狂的模样，凑近着。
  “弱肉强食，这才是真实的法则啊。生活、社会、世界，就是这么简单，背景强的欺负背景弱的，学位高的压过学位低的，能力强的管理能力弱的，上层压榨下层，大国蔑视小国。什么平等、什么民主，那不过是强者间的游戏，奴隶弱者的手段罢了。”
  他放手推开了李曦阳，把头伸前，咧开了嘴角露出那如同野兽般的两排尖齿。
  “我不过是把这法则真正地回归最原本的状态罢了。最原始也是最本质的样子。”
  李曦阳再一次体会到了，对方就是一个完完全全凌驾于现实的赤裸裸地怪物，不仅只是一个肉体力量上的超现实存在，精神上的扭曲更为令人惊悚。
  不过恐惧吗？意外的没有。在少年那黑色的眼瞳里，越是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他的心情越是奇异起来。除去那非人的力量，那骇人的外形，怪物的身影似乎和许许多多的平常人开始重叠起来。
  那看似丛林法则的背后却是，作为强者的这个怪物无情地践踏弱者的一种辩护和心理暗示。躲在这种自私自利的藉口背后，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但少年心中产生了不止一个的疑问，强者为何需要依靠法则来保护？这个怪物却满嘴的只是他人的看法？
  怪物停顿了片刻，好像是在观察李曦阳的表情一般。看着少年不断变化地神色，不由地嬉笑出了声音，最后仿佛敲定了注意般说道。
  “那就这样吧，我给你一个说服我的机会，告诉我有什么理由去放过你。”
  “如果你的理由足够充分的话，”
  “你当我白痴吗！”厉喝声打断了对方说道一半的话。
  但其实说了多少并没有什么关系了，李曦阳已经确认，对方不过是在戏弄自己而已。和杀死那群混混一样，对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取乐罢了。从一开始就压根没放过他这个选项。
  “你只信服自己相信的道理，你怎么可能会去听一个，你能随意夺取性命的人的话语？”李曦阳冷笑一声，这个问题自然不需要对方来回答。
  “哦？真是没想到啊。”
  怪物的脸上浮现出略感意外的神色。仅仅只是如此罢了，虽然没有料到这个家伙能看得那么清楚，但这点意外不恰好是乐趣所在吗？
  “你让我越来越舍不得下手了啊，继续说啊，我看你能说些什么。”
  不过就算对方不这么说，李曦阳也原本就打算继续说下去。
  “但其实…”李曦阳抬起头，目光出乎意外的平静。怪物感到了一种错觉，似乎对方的目光，正在将他的内在揪出，那高高在上的表情不知不觉间凝固了。
  “你信服的道理只是因为它能让你所屈服罢了。换而言之，只要能使你屈服的，你就会服从。”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找死吗？”
  但事到如今，李曦阳又谈何畏惧呢？是啊，既然已经知道必死无疑，剩余的还有什么可恐惧的呢。如此想的他，顺从着内心的想法继续说着：“你不过就是凭着力量而为所欲为罢了，只有靠着欺凌比自己弱小的存在才能感受到高高在上的感觉。”
  “真是令人感到恶心。”
  “够了，给老子闭嘴。”
  短短几米的距离转瞬间就被跨过，完全看不清动作。
  李曦阳自然是躲不开的，反应过来时喉咙已经被对方单手掐住。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全部的体重在这时都只靠着喉咙支撑着。他慌乱地用手挣扎着撑着对方的手，好不容易地挤开了一丝空隙。只是当得到一丝喘息的空间后，他只是嗤笑了一声：
  “这就是你让我来说服你的方式吗？”
  怪物这一次没有立刻发火，只是看着李曦阳似乎十分为其可惜地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发生这一切，或许像你这样的家伙，意外地会和我相处得不错呢。”
  “呵——”李曦阳勉强地扯动了一下还尚存反应的面部肌肉，一字一顿地回道：“你——凭—什—么？”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当掀开那令人畏惧的力量的外壳后，背地里的不过也是一个渺小的人格罢了，哪怕喉咙上那对方如同铁钳般的手的力道越来越大，呼吸开始不顺，意识也渐渐不清。但他却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害怕的情感，反而觉得是那么畅快。
  “我唯一感到后悔的就是，有那么一刻对我害怕了。”
  对方手上下意识加大的力道直接挤断了他的声音。
  “你小子！”
  话语无疑激怒了对方，怪物的另一只手直接刺入了他的腹腔。痛楚刺激神经，他瞬间如同虾米般弓起了身子，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在揉捏着他的脏器。但正因如此，卡住他脖子的手松了一点，他得以将口中溢出的血吐出，清了清喉咙，反问道：
  “咳咳…..难道说，怪物——也会恼羞成怒吗？”
  “啊————”
  怪物咆哮着：
  “放心，我会好好招待你的，想简单地死掉？我会告诉你这是多么一个昂贵地奢望，我要让你哭喊着求着我让我把你杀死。”
  但李曦阳此时已经听不到了，身体唯一的感觉便是【好冷——】。
  呼吸从刚刚开始就已经变得十分困难了，腹部传来地痛楚模糊着他的意识，渐渐地他已经开始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一场梦还是现实了。面颊的两侧感到了两股湿热的暖流。
  【我为何在哭泣？】
  零碎地意识，宛如一个错乱的梦境将他缠绕。恍惚间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记起那在心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对了，我好像没买到雪糕。完了，这次她又要生气了啊。】
  【不过好累啊….让我先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应该不会让她等太久吧…应该吧。】
  “撑住！”
  就在李曦阳弥留之际，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在巷道里回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