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间一直默契保持的氛围被打破了。或许只是因为，李曦阳本来就要走了，所以他选择最后还是问出这个问题，也或者只是他刚刚才想到这个问题。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已经没有当他没发生过是可能了。
  但既然问了，那就要得到答案为止，哪怕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反应也行，李曦阳是这么想的。他看着对方在被这个突然的问题，惊讶了一下后又变得了然的神情，接着说道：
  “你并非是梦境中存在的人吧，不是那些平日的梦中，我想象出的那些如同npc般的人。你应该是一个完整的，并不是由我的思想诞生出的独立的人。”
  李曦阳从对方脸上看不出神色的变化，对方仅仅只是轻描淡写地反问他：
  “为何那么说呢。”
  不过也没有否定他的说法就是，对方的回应更像是在一步一步引导他说出结论一般，这更加让李曦阳坚信了心中的判断。
  “如果你说的没错的话，现在不过是在我的梦境中，哪怕再怎么真实，我现在再怎么清醒，但梦究竟还是个梦，这里的一切都跟我的潜意识有关。那么你也应该是我想象出来的罢了。”
  “难道我不是吗？”
  “可就像是你所说，我不可能想象出我没有体会过的东西，那么我也不可能想象出一个拥有我不曾知晓的知识的人。”
  “说不定你什么时候看到了或者听到了，你的大脑已经记住了，但因为一直用不到这些知识你才会觉得不知道呢？”
  李曦阳摇了摇头，如果只有这些他也不会那么轻易下了判断，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
  “你给我的感觉，并不是一个我幻想出来的人，不是一个虚构的不完整的人。”
  “紧紧只是凭感觉吗？”
  对方还是那副平平淡淡的语气，但李曦阳还是从他的声音中窥探到了一丝失望。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不仅如此。”
  “哦？”
  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一时间少年脑中，思考了许多的可能，不过转瞬后，他反应过来，笑出声来。真的是~他摇了摇了头，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何时竟然变得如此急躁起来，只要听下去不就好了吗。
  但这对于李曦阳，可不止是一句那么简单的语气词而已。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想法，对方竟然也会用这种疑问的语句。这实在是难于预料，在他醒来到现在，这时间中。从来都是他来问而对方回答，对方一直淡然的语气和平易近人氛围，但他能感到那同样也是俯视人世的超脱，只是不在意所以没有任何的排斥，但也无法真正的走近他的身周。
  从见面之时到现在，李曦阳从没有想过向前迈过半步，那隐隐的超然物外的感受给他一种，咫尺便是天涯的不可触摸的距离感。但现在不同了，第一次的对方主动的向他展露出想要去了解什么、知道什么的想法，“神明”真正地认真地看向了一个凡人。
  看到对方那探究的表情，他的嘴角已经抑制不住上扬了起来，不过，这还不够。或许是出于男人的气概或者颜面，李曦阳他从心底想对对方说出自己的想法，不如说不说不行。冥冥中，他看着对方坦然的双眼，有一种预感，或许再和对方见面将会是遥遥无期。
  那就把这些答复作为自己的回报吧，对方一直在满足着自己需求、想法和问题，那么用自己的答案，在这做出偿还。
  打定注意后的他，便也再无一丝踌躇和迷茫。人生漫漫，能遇到想做的事和必须要做的事相重合，是多么的幸运。两人间真正的，在这个想法与想法直接相连的地方，坦诚相见了。
  “你同我说了许多关于梦境和意识的话题和知识，现在也让我说一下吧。”
  他大致猜到了对方会说些什么，少年面带着期许的微笑点头道：
  “继续。”
  哪怕是已经在心中熟知的知识，哪怕是已然知晓的回复，但不同的人来说却也给人不同的收获和期望。少年打心底为自己能再次体会到这种交流而感到喜悦。
  “梦中的人和思想中的人，并无差异，那不过是不完整地不完善的一个个残缺的个体罢了。我们只是在套用着熟悉的记忆，和假象的设定，想着如果我是这么一个人那么我遇到这种情况会有什么反应。”
  李曦阳停顿了片刻，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记忆。
  “所以在梦中，人只要一边想着，他们就会一边做着你想的事说着你想的话。不过，你却绝对不同。我既无法预料到你的思考，也无法干涉你的想法，我们处在完全平级的水平上。不，我甚至有时觉得你比我更像是这个梦境的主人。”
  “人格和思想吗….”
  少年没有去回答最后对方的揣测，他只是摸摸了自己的下巴，自语道：
  “这倒是我的疏忽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自顾不暇了，没想到竟然还时刻地注意着我。”
  这么想来，自己确实有不少疏漏，不过这已经不影响结果了。就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般，少年一脸悠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他，虽说估计到现在，李曦阳可能还是没弄清情况，但却已经开始了他的转变，这便已经足够了，所以他说道：
  “好吧，算你及格了吧。”
  “及格？”
  打分，我这是在经历什么考验吗？李曦阳一脸困惑的想着。而看着对方这副意料之中的“蠢样”，少年露出了和他年纪相仿的天真的笑容：
  “叫我西里斯吧。”
  “西里斯？你的姓名？”
  “没错，我的姓名，只不过好久没用了。估计也没什么人知道吧，虽然不知道你醒来时能记住多少，不过我的事，就尽量不要和别人提起吧。”
  没什么人知道，却叫我尽量不要提，你该不会惹什么事了吧？李曦阳抽着嘴角，不过还是既然对方都专门和他提了，那还是从善如流比较好。
  “额，好吧。”
  理所当然，李曦阳的小心思瞒不过他，不过他也不打算明说就是了。不过，既然对方也要走了，他也打算任性一次，忽视掉自己回答对方疑问的任务。主动地问了一个问题，也是他一直有些在意的一个问题。西里斯带着儿童般纯真的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你不觉得后悔和怨恨吗？”
  “后悔？什么意思。”
  “当然是你现实中的事啊，你不觉得后悔吗？后悔自己为何要去做那些多余的事，为何自己要去试图救那个不该救的人，你心中我为何感受不到一丝后悔和怨恨呢？”
  你果然能知道我现实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还和我说不知道现实中发生了什么，西里斯你也真的不是一个老实的家伙啊。但他没有选择将这些话说出口，只是将它们藏在了心底。当他们的视线重新相交时，西里斯看到的只有一份释然，是对于自己无悔的人生的释然。他是这么说的：
  “或许是因为我还好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