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沉默着站在凌雨涵身后，缓缓收回投掷撬棍的动作。
  说真的，眼前四只丧尸的尸体的确很恶心，哪怕是之前已经见识过的林晓也依旧感到胃里翻江倒海。
  他倒是很希望自己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不怎么恶心甚至感到微微的兴奋。
  可是他只感到浑身阵阵发冷，就像是寒冷冬夜一个人缩在漆黑的房间里瑟瑟发抖时那样。
  “凌雨涵……”
  林晓开口，却带着犹豫没有继续说下去。
  刚杀完丧尸的凌雨涵转过身。她身上没有沾染任何血污，反观林晓已经是狼狈不堪。
  她还是那么光彩照人。
  凌雨涵眨了眨灵动而美丽的双眸，略微偏着头，疑惑地看向林晓。
  “为什么？
  “为什么你的刀，会那么快？”
  林晓不明白。
  她那种果断而迅捷的动作，完全不带一丝迟疑的斩杀行动。
  一个之前一直卧病在床的柔弱女子，怎么就能在他一个男人都心惊胆战时表现得如此优秀？
  凌雨涵原本单纯的神色变得低沉，整个人都变得十分低气压。
  阳光美少女的形象一下子变得很丧很泄气。
  她取下腰间挂着的小本本，从白色衬衣胸口的口袋里取出签字笔，“唰唰唰”地写起来。
  “因为我很怕死啊。”
  林晓怎么也没想到，凌雨涵给出的答案会是如此出人意料。
  他原本以为，像凌雨涵这样完美的阳光少女是不会表现出任何负面状态的。
  死亡、阴暗、血腥这些词语不应该从她的笔下出现。
  “说过，手术，差一点。
  “黑，冷，害怕。
  “一个人，害怕，很害怕。
  “很害怕，不想，死。”
  林晓看着笔记本上慢慢被书写出来的碎片一样的词语，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说出哪怕一个字。
  或许，只有经历过死神凝视的人，才能体会到生命的美好。
  凌雨涵的刀在挥舞时并不是带着对丧尸的恐惧或者恶心，而是承载着她对生命、对活下去的无限渴望。
  “原来如此，是我觉悟不够啊，幼稚的一直都是我……
  “活着真好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
  把生命拿来肆意挥霍，把活着当成理所应当。
  所谓佛系。
  所谓废宅。
  所谓自我认知，所谓不想优秀。
  都是混蛋、垃圾！
  在他躺在床上刷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看着被空虚填满的日程表时。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正在拼尽全力地活着啊！
  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
  那只是你没看见有人在负重前行！
  “医生说，做了手术也不是万无一失，还是有可能病发……”
  微弱的声音传入林晓耳中。
  声音很小，但是带着空气都剧烈地震荡起来。
  他飞快地扭头看向凌雨涵。
  她坐在茶几上，低着头，身影显得孤独无助却坚强而美丽。
  “我喜欢音乐，喜欢歌唱，喜欢和他人分享快乐……
  “我喜欢阳光，喜欢阴凉，喜欢雨喜欢雪……
  “我喜欢看见别人开心时的微笑……
  “我喜欢这个世界！所以，我要活下去！
  “活下去！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活下去！”
  她猛地抬起头，黑珍珠一般的眼眸中浸满闪亮的泪水。
  林晓看着那双带着希望和不屈的眼眸，突然感觉肩膀万分沉重。
  他想躲开那炽烈的带着生之意志的双眼。
  但是他做不到。
  感觉自己就像被美杜莎的目光抓住，动一动就会从里到外整个碎掉。
  “会活下去的，我保证。”
  承诺是弱者对未来的期盼。
  只有做不到的人才给出承诺，能做到的人一向只做不说。
  林晓说完，匆匆移开目光，不敢再和凌雨涵对视。
  他害怕自己在这里崩溃。
  心乱如麻。
  林晓感觉自己现在是一具空壳，而他现在只是拖着他的躯体在活动。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赌上一切去成为自己想象中那个地狱爬出来的复仇者的勇气。
  如果二选一，有机会抓住对手但他会死，和放任敌人逃走而他能活，林晓不知道自己到底会怎么选。
  “想那么多做什么？他要死！我也要活！”
  摘下眼镜，狠狠地鄙视了一番之前懦弱动摇的自己，林晓大踏步走向门口。
  “走吧，想活的不止你我，活下去，一起！”
  他打开门，对流产生的风吹得他一头碎发乱扬。
  然后他略显尴尬地回头。
  “算了你先走吧，我处理一下。”
  处理什么，自然是对比指纹解锁拿走手机，还要剁掉手指。
  ……
  等到林晓和凌雨涵将这一栋楼清理完毕，天色已经隐隐开始变暗。
  天边的云染上一层火红，在这寂静的世界显得刺眼而活力无限。
  “阿塔，又要麻烦你去弄一只过来。我和凌雨涵现在还不能抓得了活的。”
  林晓还要研究丧尸在夜晚的特点。
  洞察之眼给出的信息只能作为参考，亲眼所见能留下更直观的印象。
  “今晚天黑以后，我们处理完实验体就要开始休息。猫茶负责守夜，又要辛苦你了。”
  阿塔兰忒撇撇嘴，大概在心里吐槽什么“你也知道我很辛苦”之类的话。
  不过她也没有表示反对。
  不如说她一开始就是这么决定的。从者对睡眠的要求很低，再加上她从小在山间长大，本来就不是什么嗜睡的人。
  大约三个小时后。
  黑夜完全降临。
  林晓随手一刀将“吼吼”乱叫的丧尸从能动的变成不能动的，回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叶轩和凌雨涵。
  也不知道丧尸为什么不会追逐其他丧尸，难道吼叫不属于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记录完毕，丧尸在夜晚完全失去对人形的识别能力。但由于听觉和嗅觉的存在，依旧存在不小的威胁。”
  叶轩合上笔记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么，现在就休息吧。我们三个人还是睡同一间小寝室比较安全。”
  凌雨涵也没有针对男女合宿这种事情发表什么意见。
  这时候跳出来说男女有别，除了证明这人是个傻子外没有任何意义。
  三人一言不发地摸索着依次爬上床。
  蜀都大学的寝室是上床下桌格局，两张床共用一张梯子。林晓先让叶轩上去自己再爬上床。
  不敢脱鞋不敢洗漱。
  林晓连眼镜都没敢摘。
  阿塔兰忒站在门口，倚靠着寝室门闭目养神。
  熟知夜晚的人都知道，眼睛并不是唯一可靠的信息来源，黑暗中视力甚至可能成为阻碍。
  林晓躺在冰冷的床上，穿着鞋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但是别无他法。
  往后的时间只会更加艰苦。
  现在已经断电，三天内就会断水，不出一个星期，这栋楼里的现有物资就会不足以支撑他们的活动。
  林晓和凌雨涵分别睡在靠窗的两张床上，把离阿塔兰忒最近的位置留给了叶轩。
  睡不着，完全睡不着。
  林晓脑子里充斥着对明天的迷茫，对能力开发的新想法，无穷的武炼附带的格斗经验……
  他的右手食指化为黑雾，反复变幻着形态，一会儿是雾气，一会儿像液体。
  能将衣物黑雾化也能还原，是否代表也能用黑雾凭空制造物品？
  对于能力开发，林晓心里大概有一些想法。或者说，正是由于宅男脑洞比较大，他的想法尤其纷扰。
  白猎人斯摩格、守望先锋雷耶斯等人都是很好的参考对象。
  以太，西方神秘学中除开地水风火之外的第五元素。
  也有说法说以太就是魔力，或者说大源玛那的别称。
  林晓躺在床上，耳边没有任何声音，寂静的房间里只有非常细微的呼吸声。
  他偏过头，从窗帘透出的缝隙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世界。
  才八点。
  往常这个时候，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林晓往往要熬夜直到凌晨一两点。
  今晚的月色很美，月亮很圆很大。
  银白的月光落在清冷的庭院里。往常林晓一定会觉得很唯美。但现在他只感到寒冷和悲哀。
  “话说初一才过去几天啊这就十五了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巨大的宫殿，残破的巨石大门，斑驳的墙体，蔓生的惨绿色苔藓。
  这一切浸泡在深蓝色流动的海水中，黑暗追逐着林晓奔逃在这座海底废墟中。
  直到林晓突然睁大双眼，没有开启洞察之眼的他双眸中布满血丝。
  他的耳中充斥着令人发狂的尖叫和呓语，混杂在一起令他几乎头痛欲裂。
  林晓挣扎着坐起身。
  黑暗中，他的动作忽地停滞。
  他的对面，原本应该躺着凌雨涵的位置。
  现在，却有一团黑糊糊，令人窒息的恐怖黑影。
  “啊！”
  一声混杂着无数祈祷、怒斥、痛苦和胡言乱语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凄厉尖叫刺入林晓的耳中。
  就像磨得锋锐无比的利剑插入他的心脏，让他瞬间感到一种即将离开人世的危险感觉。
  他本能地黑雾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