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幸有佛前千万卦,修得浮生满月华(五)
作者:大黄阿      更新:2021-05-30 08:12      字数:3003
  上元已过,可仍旧是正月里,清溪街巷的热闹直到酉时才渐渐消停。
  外头通明的灯火一点一点熄灭,院子里原本微弱的光相称得愈发明亮。
  梅姐和青芜正去水房准备沐浴的热汤,我等得百无聊赖,便摆了个软垫就着坐在地上。
  整修院子时想说在院里修个小花园,种点草木。苏澈便叫人将檐下的地基抬高了两尺,其余地方添了些沃土,留着给我种花。
  这深冬季节,花木枯萎,院子里就只能看见那几棵桂花树,前年也栽种了棵腊梅,只可惜到今年还没有开花。
  檐前忽然有什么落下来,沾在衣服上,晶莹剔透。因着它细小,便用指尖去碰,刚碰到就在指尖化成了透明。
  抬头,原本浓黑的天空也变了模样,视线中只觉得又千万缕银丝自天宫而下,看得仔细了又觉得是细密的小钻。
  去年年末一直盼着的雪,竟在今日夜里悄无声息地到来。
  清溪的雪从来都是这样,不会一开始就大朵大朵,一定是从雨的模样开始,极细极软,极尽温柔。
  我记得有人便爱与我看这雪,喝着热酒,配着新词。
  她,还好吗?
  “夫人,快起来!您还怀着身子呢!”
  有人唤我。
  也不知是不是雪太大,回头只见个人朝我跑来,等她到眼前我也没看清,直觉得和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心口便是一窒。
  “夫人?你怎么了?”
  另一个温柔的声音将我唤醒,眼前一切忽就明朗,原来是青芜和梅姐。
  我想起梅姐上一句话,赶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细雪,“我才坐了一会,没有冷着。”
  “夫人你也是有了身子的人了,凡事都要多注意些的!”梅姐的语气不善,可手下动作却十分温柔,轻轻拍去我身后的雪,又将垫在地上的软垫拾起。
  “夫人刚刚是怎么了?”青芜小心扶着我,“好像有些晃神。”
  “晃神?”我还未回答,梅姐便抢先,“夫人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我笑着答道,“可能是这几日忙着妍儿的婚事,有些累了吧。”
  “不行不行,”梅姐像是没听见我说的,自顾自地喃喃着,“这算时间也到小少爷小小姐折腾夫人的时候了,我得去找大夫再开些补汤才好。”
  “梅姐?梅姐!”我叫着想说可以明日再去,可她脚底抹油般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梅姐就是这个急性子!”青芜笑着拉我进屋,“夫人沐浴吧。”
  青芜将热水从桶里倒进浴盆,房间便霎时都被水汽遮盖,茫茫一片。
  她服侍着替我脱了衣裳,又扶我进了浴盆。
  “夫人这身子总算长了些肉了。”
  “嗯?”
  “搬回苏府那晚,我给夫人擦洗身子,夫人真是瘦的让人心疼。这在府里养了几年,总算丰腴了些。”
  “丰腴?你这是嫌我胖了?”
  “我哪敢啊?再说,这怀了孩子,就得要胖点才好!”
  “你这说的,好像你怀过一样?”
  “我这...是从...听来的!”
  听她这语气,我便能猜到她脸上有多红!
  我也不再打趣,这丫头开多了玩笑是会真的生气的。
  “夫人,”她的声音忽然柔了许多,“你刚刚是在想什么啊?”
  “刚刚?”
  “就是我和梅姐过来那会,虽说作为个丫头我不该问,可总觉得...有点担心。”
  “唉——”我拍了拍她的小手,“想起以前的好友,还有曾照顾过我的妈妈。”
  “是...与梅姐一道的吗?”
  “嗯,她叫段娘。”我眨眨眼,努力收回眼泪,“你怎么知道她的?”
  “梅姐与我说过,说她与夫人...关系好。”
  “嗯,我今日坐那,就想起先前与她一些事情,今日梅姐跑来,恍惚间我还以为是她回来了。”
  “夫人...”
  “我没事,”我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也泡得够久了,该起来了。”
  ......
  沐浴完换好衣裳,梅姐正好回来,双手却是空空。
  “你不是说去抓药,怎么空手回来?”
  “我去问过大夫了,说是食疗比药疗要好,所以我便买了两只老母鸡,还叫阿凉明日去买些人参回来,”她嘿嘿笑着,凑到我身边,“等明日,夫人就有大补的鸡汤喝了!”
  她这性子啊,说风就是雨,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叹口气,便穿上大氅,提着灯出门。
  “夫人去哪?”
  话音刚落,就响起她的脚步声。
  “还能去哪?”是青芜的声音,“当然是去书房啊!”
  苏澈刚用过晚饭,就和阿德一头钻进书房,这会还没有出来。我自然有些不放心,再者,今夜心底有些难受,便想早点见到他。
  也不知是不是他听到我的心声,刚出院门,便见他过来。
  “苏澈......”
  我小跑着迎上去,只见他脸色大变,三两步就将我护到怀里。
  “早间不是才答应我不乱跑?”
  “我忘啦!”顺着他的动作,将脑袋靠着他。
  “快些进屋去,还下着小雪呢!”
  “你抱我回去!”说着,我便垫脚胳膊环住他的脖颈。
  “好——”他笑着将我抱起,大步往屋里走去。
  进了屋里我才想起梅姐和青芜都还在,干脆将脑袋埋好。苏澈吩咐着让她俩下去,又叮嘱将落在院里的灯收好。
  关门的声音传来,他便继续抱着我往里走。
  感觉背部软软的触感,我才探出脑袋。
  “脸都憋红了!”
  “啊?”
  还未想通他在说什么,额头便是一阵柔软。
  “今日怎么这般粘我?”
  “哪...哪有粘你?”这男人,现在怎么也这般自恋!
  “那方才是谁出门迎我,还说让我抱她进来?”
  “我就是...懒得走了而已...”
  “狡辩!”他笑着勾了勾我的鼻尖,又将被子盖在我身上,“我去沐浴,你先躺好。”
  我听话地钻进被窝,想着等他回来再说今日的事情。
  模糊间只感觉一片漆黑,然后有人躺在我身侧,小心地将我揽到怀里,轻轻吻过我的脸颊,便将手伸向腹部。
  我这才清醒,睁眼,便见苏澈垂眸望着我。
  “吵醒你了?”
  “没,我在等你呢。”
  “嗯,”他说话间藏不住的笑意,“我与尘儿,又有孩子了。”
  “嗯!”我将手掌盖在他的手背,“希望是个小苏澈。”
  “怎么?不喜欢女儿?”
  “不是...”我将身子往他身边凑了凑,“就是今天妍儿出嫁,看着有些难受。”
  “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这要是我俩的女儿,只会更加不舍。”
  “若是生了女儿,我们便招个赘婿,可好?”
  “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
  “那好,”我满意的抱着他,“那最好是个女儿,和皎皎一样可爱。”
  ......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苏澈坐在大红色的礼堂中间,外头宾客众多,吵吵闹闹的,然后一对新人走到我们面前,叫我们爹和娘。我笑得合不拢嘴,拿出厚厚的红包递到新娘子手上...
  “你们轻点轻点!别弄坏了夫人的花!”
  “哎呦,那棵小苗,也要小心,夫人年前才种的桃树!”
  我从梦中醒来,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身旁的位置冰冷,仿佛没有人躺过。
  心里忽然一阵慌乱,赶忙换上衣裳,出门时外头的吵嚷声已经停止。
  推开门,院子里没什么大的变化,就是桂花树那片没了积雪。
  梅姐和青芜也不在,我正想出院门瞧瞧,身旁就传来一阵轻笑。
  “醒了?”
  是苏澈!
  他正坐在我昨夜坐的地方,旁边还点了个软席,中间是个小几。
  “快来坐下。”
  天上的雪还在纷扬,坐在此处正是观雪最好的地方。
  “还差点小酒。”我看了眼空空的小几,有些不满地说道。
  话音刚落,梅姐和青芜便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东西。
  “酒来了!”梅姐说着,便将酒盏摆好。为我和苏澈都倒了杯。
  我耐不住馋意,稍稍抿了口,竟然是桂花米酒!
  “夫人快将这个拿着。”青芜递了个暖炉给我,而后两人便退下。
  “这酒还是你我新婚那会,一起埋下去的,可还记得?”
  “记得!”我又尝了小口,“记得是在戏园里喝到,我说好喝,你便说做些埋在家里的桂花树下。”
  “记性不错!”
  “那可不!”
  “我应该说过,佚舍有许多分部吧?”
  “说过。”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那几年想你,便在佚舍各分部都埋了桂花酒,我想着,不若日后我们都去尝一尝?”
  “好!那我们每年都去一个地方,也像今日这样,一边看雪一边喝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