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悠悠的顺着山坡往下走，心情和精神也跟着舒缓下来，退休这件事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自己也来不及再去回味离去的痛苦和挣扎。a090就这样一会儿走在老钱前面，又等着老钱走过，驻足等在那里，自己变成跟在老钱后面孤独的散步的小人。
  在年长的人面前，总能找到自己当孩子的理由，a090不仅走着，有的时候小跳两步，看着四野没有多余的人烟，却没有荒凉寂寥的感觉。人真的不应该总是在房子之间奔走，他们总以为可以歇脚的地方只有室内，却不知冰凉的墙体外是他们曾经的居所，也是未来的归宿。
  “山脚下的那一片白色的是什么？”
  “你比我小多少岁呢，怎么眼神也不好了。”老钱踩着一根破出泥土的粗树根慢慢走下坡子最陡的地方，到了平缓的地方，老钱反而降慢了行走的速度，“上山容易下山难，古人留下的话总是不错的。”
  “你是真的老了，说一些复古的话让年轻人心烦。”
  “你的年轻早就一去不复返了。”老钱说的这句话堵的a090心里难受，闷闷的走到前面，除了脚步声，不发出一点声音，“再不喘气不怕憋死啊，服老吧。”
  “你真是，我的嘴从不饶人，你总不饶我。”a090喷出来一口气，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注意到草叶上的雨滴，才发现阳光并没有按时淡去，本该月光和穹顶相辉映的光也没有出现。
  “不对，我们刚刚从大食堂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夕阳到来的时候。”a090从未收到过白天与黑夜交替的延时报告，天空无云且一片碧青，这不是一个正常的白日。起码不是a090眼中的，回想起自己的家乡，母亲背后的天空让他无法忘记，白云铺散开来的淡蓝色，即便是阴天，也从未有过现在的奇异感觉，“这里不像是冬天。”
  “中星市的冬季早就冻不死任何花草了，衰草枯杨，你什么时候见过？”老钱继续向前走，就要抵达那片小房的时候，老钱消失在a090眼前。
  “妙！看来你的实验成功了，老钱。”a090不自觉地抬起头对着天空大喊，好像老钱在消失后变成了上帝，宇宙的主宰老钱让a090突然兴奋起来，老钱曾经夸过的豪言看来早就在他努力下成为现实了。ai工厂如果得知这个消息，也会爆发出一阵持久不衰的欢呼声，恐怕云团科技集团的老总们不会这么高兴了，是他们拒绝了老钱的返聘申请。
  “你是个天才，我比不上，恐怕现在还不行。”a090一直奔向那一片模糊的白色，那就是离开这里的锁匙。
  老钱研究出来的幻境不是在眼前，而是在梦中那个虚幻的世界。
  “自己最怕的东西，我最怕的，一定就是那里，开关的所在，这个老头子，为难我。”
  a090轻盈的像一阵风在草地上奔跑着，跑着跑着双脚仿佛踩离了地面，“这个梦实现了，我在梦里能做到的事为什么在现实里做不到呢？”a090开始讨厌自己的躯壳，那沉重的躯壳为他带来的是无尽的人生苦难。跌倒会擦破皮肉，神经会随着思想阵痛。拖着脚步也不是想到哪里就到哪里，走一走也会有疲劳的感觉，那个时候自己的心也不听自己的话了，颓废的思潮会湮没自己的意志力，认为暂时放弃也是理所当然。
  白色的墓碑上面刻着母亲的名字，父亲因为去的早，名字已经被侵蚀的难以辨认了。四周每一个亡灵的名字都很熟悉似的，a090的恐惧不是来源于走进墓园如此接近死亡而来的，他的内心深处，对于离去的人有一份久久不能平复的愧疚。可他不应该愧疚，父母的墓碑是一颗参天大树，中星市的市民按照规定必须直接埋葬到山林中去，其他名字也是他熟悉却算不得认识的。
  人类从前不爱惜大自然，如果他们能再次回忆起自己的祖先是大自然就好了，所以中星市编定的条例初衷就在此，到底是哪个聪明人提出来的建议呢，这样的人即便没有学识和任何职位，也算得上千古中的又一伟人了。
  a090闭上眼睛准备醒来，他听到老钱含着痰液的重咳声。a090坐起来，自己从翻转台上降下来，他们仍旧处在两栋高楼的夹缝窄道上，旧石板凸出了年代的气息，自己的梦来源于百年前吧。
  “你让我做了奇怪的梦，却不让我见识真正的实验基地。”
  “基地不是我的，外人不得擅入。”老钱准备带a090到自己家休息一夜。
  a090突然失去归宿，走到哪里都算是外人，ai工厂的大门自己再也进不去了，连通向沙漠的地下铁的传送门也进不去。这个梦很快消失在a090的脑海中，他更好奇的是老钱的技术样本。
  坐上大楼外部的升降电梯到达最顶层的老钱的家只需要五秒钟，速度快的老钱提着心握住把手，紧紧靠着a090，“幸亏你来了，我也很久没回家了。”
  “你为什么不住在下面。”
  “下面的房子你是不知道有多贵啊，什么一个亿的，早就没法用眼睛看，用耳朵听了。”
  “你怕听到后立即去世？”
  “这是必然的。”电梯门打开，老钱家的门也自动打开，每栋楼每层只有一户，这样可以很好的避免人们交谈，安全楼道也完全消失。老钱在小的时候就已经适应这样的居住环境，贫民区知名的天梯楼吸引着智能区的人爬到最高的塔顶，支一架望远镜观察这种百年不败的建筑。老钱从窗内望到窗外，就能发现这可笑的一幕。
  “那你更适合到ai工厂的附属居民区居住，小小的别墅还带有花园。”
  “适合养老啊。”老钱走到东窗下的厨房拿出一个电热壶接了一壶水放在茶几上的插线板上烧起水来，“不愧是天梯楼，电梯在外面，这里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屋子。”a090走到西窗阳台处观看外面的风景，这里可以看到沙漠上移动着的ai工厂全景。整座工厂被一个圆盘架子托举着，底座下的蓝色推力火焰使沙漠变成了一片蓝色的海洋。月亮挂在窗边触手可及似的，“这里的月亮大，怪不得你喜欢这里。”
  “咱们在ai工厂里住胶囊早就习惯了，我的这间屋子也够大了吧。”
  “你一个人住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多你一个也不怕，南窗下面的小沙发留给你了，老人家睡床不介意吧。”
  沙发在自动感应门前，a090真的害怕自己被突然启动的门吸到外面去，掉下楼去摔个粉身碎骨，“窦强比较适合住在这里。”如果不是想到让窦强代替自己来承担危险这件事，恐怕从此把窦强忘却了。
  “你的那个朋友不需要费你我的力气，问题不大，关三天也就放出来了。”老钱和衣躺在床上，连被子也不盖，屋内的温度慢慢升起来。a090脱下外套盖住自己的脚，还好沙发足够长，不翻身也没有影响。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他是人工区黑名单上的人。”
  “得罪过人工区的什么人物吧。”
  “天下有多少人物，你我还不清楚吗，红色名字，算是严重。”
  “很严重，得罪的一定是大人物，或者他自身有些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秘密，别去惹这个麻烦，在人工区为他搭建一个流动房吧。”
  a090思考着如何解决窦强身上的麻烦渐渐睡去，没有梦的一夜就这样安静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