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漫漫长夜
作者:引知      更新:2021-06-08 19:00      字数:3954
  得出利、爱、变得结论时,也勾起起蔡鑫繁心中的一个痛,那就是大舅的死。这也是外婆家族不可触摸的痛,他的死是一个无比复杂的结果,直到现在家人都少有谈论,蔡鑫繁也只是从亲人的只言片语中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在蔡鑫繁的印象里,大舅王明,是一位不善言笑,身材矮小,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可他却有一段同龄人少有的求师历程。在那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还未成年的大舅就被外婆做主送去学三年的木工。没有任何的薪资,但求一口饭,这是那三年的写照。学徒归来便运用所学为家里做就间牛棚,牛棚完工,在家无所适事,最终顺应潮流外出闯荡,他并没有跟随亲友们去到闽南从事工地工作,而是去到世界有名的商海市,几经波折进入一家家具厂,凭着手艺糊口。在那个复杂的年代,工作一整年回家过年,才知道自己加班加点还没有工地的收入高,尽管自己很节俭。后来索性跟随亲友去闽南工地干活,都是老乡还有个照应。
  就这样几经折腾,直到适婚年纪也没能改变家境条件,几经相亲不成,无奈娶了有说话缺陷的妻子。虽然日子过的苦,可随着表弟王大春的出生,大舅那苦难的日子里充满了欢笑声。对未来美好生活的蓝图,大舅干劲十足,对生活充满了激情。接下来,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挣钱盖房子。等他几年下来有些积蓄时,社会变了,像蔡鑫繁家的瓦房已不再时兴,而是时兴楼房,面对盖楼房的成本,他那些积蓄显得那么微薄。恰逢此时大舅母意外怀孕。去医院检查才知道上的环不知何时因何脱落。看着读书回归的王大春他心中异常沉重,他在犹豫是不是要去做人工流产,不流产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一笔不小的罚款,罚款后就是小孩的生活开支,原本光明的生活会随着小孩的出生而跌入深渊。不管从任何一方来考虑,流产都是最好的选择。
  经过几天的思索,他置亲人们的劝说不顾,决定生下这个意外的孩子,他认为再大的困苦,甚至更贫穷的生活,都不是他做出灭杀自己孩子的理由。然而世时变化无常,不论你的计划都么完美,它一变就打你个措手不及。大舅原本以为等孩子生下来交了罚款就没事,可计划生育政策此时变了,隔壁几个村里都出现计划生育工作者强行把孕妇抓去坠胎的恐怖事件,根本就不给余地。看着肚子渐微隆起的舅母,知道这事在村里瞒不住了,无奈选择了躲避,而且还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呆的时间太长。能躲的地方都去了,包括蔡鑫繁家,最后躲到了偏僻而交通不便的大姐家,也就是蔡鑫繁的大姨家。
  大舅原本打算在这四面环山,交通不便的偏僻小村庄里悄悄的把小孩生下来。这一次他又失望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场纠纷,把他彻底的推向了深渊底部。
  听说那是一个烦躁的午后,大舅吃过午饭,无聊的陪着舅母在大表哥房里看电视打发时间,表嫂则在房里收拾婴儿的脏衣服正要去洗,发现早晨遗落在角落里大表哥换下的衣服,表嫂习惯性的把衣服里的物品掏出来放桌上,其中包括两百块现金。匆忙中忘了把钱收起来,在洗完衣服回来,发现桌上的钱不见了,顿时着急了起来,那时候在外打工的人辛苦工作一月也没有几百块钱,一下子没了两百搁谁都着急。表嫂到处翻找,急的泪眼朦胧,就差哭出声音。见此情景大舅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我去洗衣服的时候放桌子上的两百块不见了。大舅一听也急着帮忙找了起来。大姨夫知道这事后就问当时谁在房间,大舅就看了一眼挺着大肚子的舅母说我们一直都在房里看电视来着。大姨夫接着问这之间还有谁经过房间。大舅说有几个小孩来玩过。
  第二天大姨父就找到那几个小孩家,问他们有没有拿桌上的钱,结果是自然而知的。钱不但没找到,反而引起了左邻有舍对大舅的流言蜚语。刚开始只是背后小声的议论,最后演变成房前屋后的热烈讨论。尤其是被大姨父询问过的小孩家长最是积极,他们到处散发大舅恶人先告状的言论,都是一个意思,钱是大舅拿了,还嫁祸给去大姨家玩耍的小孩。
  小山村巴掌大的地方,很快全村人看大舅的眼光都不正常,甚至连大姨家所有人都被疏远。受不了村里人的冷嘲热讽,在一个普通的早晨,大姨父放牛回来吃早时饭爆发了。他黑着脸吃着饭,忽然一脚踢向在桌下窜来窜去的狗说,整天在我家白吃白喝,不干活你吃个屁,还整天给老子找事,再这样下去,不到年底就把你杀了。这种指桑骂槐的话语,正常人都能明白,大舅当时就放下筷子,可大舅母没有听出来,依然吃着。大舅对舅母说,别吃了,等下路上我买东西给你吃。拽着舅母就回房收拾行李,大姨见此情景,跟进房间说,大毛(这是大舅的乳名)别往心里想太多,你姐夫只是在发牢骚。大舅说我知道,大姐我想好了,还有一月就要生了,到时还要坐月子,还是回家好一点,就不麻烦你了。这时堂厅传来了大姨父的话语,什么狗?还是我养的吗?踢一脚就走了。大姨一听说道,你废话什么?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大姨父大声的说,吃自家的饭,骂自己养的狗,关你什么事;随后又一句,死狗,走了也好,省得看你就烦。大舅在房间气的紧咬两唇颤抖的说,大姐,就不多说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走了。大姨知道再下去,肯定会撕破脸皮,还不如这样,时间长了大家就会忘记这件不愉快的事。大舅抓着包袱牵起舅母就回家了。
  大舅没有明目张胆的回家,而是在镇上溜达到天黑才悄悄回到家里。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可是谁也不知道,他一直在耿耿于怀这件事。尤其每当空闲的时候想到姐夫那刻薄的言语,就会心痛。他认为这是对人格的践踏、是对尊严的侮辱。而他真正担心的是这件事传到家里。一想到这样的后果,就觉自己在这世上无法做人。每每想到这些他就精神恍惚。
  外婆感觉不正常,就打电话询问大姨,无奈在电话里大姨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外婆找到大舅直问大舅有没有拿那个钱。没想到母亲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面对母亲的质问,大舅顿时像小孩一样委屈的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真没有拿,可是我却无法辩解,我真是有口难言呐!不想外婆说,既然有口难言,你就给他们两百块钱嘛,省得大家唧唧歪歪的乱说话。不,大舅坚决的说,我死也不给,给了我就更说不清,那时全天下都会认为这钱是我偷的。外婆继续说,可是你应该知道这件事迟早是要传过来的,我们村里还有嫁那个村的,到时人们还是会议论你,你躲不掉的。大舅低下头说,我知道。而这正是大舅不愿面对的现实。
  这次谈话没能解开大舅的心结,反而使他混乱的思想更乱。他除了每天呆坐胡想之外,多了另外两个表情,时而大笑,时而哭泣。虽然都是在无人僻静处表现出来,可这些都被表弟王大春撞见了。年幼的他把这些都告诉了奶奶。得知这些,外婆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全家不管何时都有人跟随,太忙的时候,就会吩咐表弟们跟随,严防大舅不测。他们认为只要防住了,时间长了大舅就会自己想开恢复正常。
  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大家忙于农活的时候,悲剧还是发生了,尽管外婆他们出去时叮嘱王大春一定要看住父亲。就在大家都出去,家里安静的时候,大舅不再恍惚,他来到王大春身边上说道,大春在写作业呢?王大春说,嗯!礼拜一老师要检查。大舅掏出两块钱说,等会儿写,去买东西吃。小孩子一看钱,还可以买东西吃,自然高兴忘乎所以。王大春说:爹!你吃什么?我也帮你带一份。大舅说:爹不吃,你自己吃。看着孩子兴高采烈的出门,大舅叹了一口气。只见他拿起笔写了起来。
  等王大春买完东西回来时,他看见父亲正在喝一碗水,他好奇的问道,爹!你在喝什么?大舅笑着说:我喝糖水。大春立马说,我也要喝。大舅说:我不是给你钱买东西吃吗?吃买的东西就不能喝糖水。
  话刚说完,大舅脸色突变,趴伏桌上,咬牙呻吟不止。这突来的变故吓坏了王大春,他飞也似的跑到田间喊回爷爷奶奶。
  两位老人一听就知道糟了,他们一边往家赶一边叫人帮忙。出人命的事,在小村里立马炸开了窝,人们不再在乎那些所谓的流言,全部赶来,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帮忙按人中的、推拿的等等,他们知道所做的这些不能解毒,只是希望减轻痛苦,多数人在边上来回焦急的走着,多么希望自己能帮上点忙。
  在外公努力抠喉咙的作用下,大舅几乎吐空肚子,才缓过来了些。大舅咬牙浑身颤抖断断续续的哀求道:我不想死,我死了以后大春怎么办?还有爱兰怎么办?还有未出生的孩子。说到这些大舅流下了悔恨的眼泪。大舅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着外公的手生怕离去。大舅的哀求令在场的村民五味杂陈,很是难受。
  救护车再快,可还是快不过名叫三步倒的毒药。在抬上救护车时,大舅已不能言语,只能用哀求的眼神希望车子快点,希望上天给他一个机会。渐渐的他眼神涣散,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大舅的离去,留给外公外婆无尽的悲伤,留给舅母周爱兰一颗破碎的心,更是深深打击了表弟王大春那弱小的心灵。
  葬礼上,蔡鑫繁看着外婆撕心裂肺的哭诉:“大毛你看看边上大肚子的爱兰,最多一月就出生的孩子,你都不看一眼就走了,那你当初所做的是为了什么?为了这个未出生的孩子,你们躲在外面,连过年都不回来,就为了那两百块钱你回来了,也是为了两百块钱你走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名声,为了证明这钱不是你偷的,现在你用死做到了,做到了又有什么用,你看看他们,他们现在怎么办?。。。。”外婆多次哭晕棺椁旁,众人只有节哀相劝。
  蔡鑫繁躺在床上想到大舅的遭遇不免朦胧泪眼,恨他没有把自己放第三方角度分析事件。也许深处混乱局面中心的大舅,根本就顾不上分析。两百块钱代表利可也代表了大舅的荣誉,大舅的父爱也许会带来短暂清醒,而后又被捍卫名誉尊严的想法覆盖。直到在最后一刻再次觉醒,大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变得只是环境。在这件事的过程里没有找到大舅自身改变得存在。大舅依然是那个善良的大舅。
  想着没有头绪、没有借鉴的事件,蔡鑫繁晕晕的睡去。
  这晚蔡鑫繁做了个梦,梦里他去到外婆家,场景是小时候熟悉的场景。通过木板壁的缝隙看到正在房间照顾小孩的大舅,大舅也看到了他。
  只见大舅微笑着说:“鑫繁你来啦!”
  蔡鑫繁应道:“嗯!”
  “你先自己玩,等会儿你大舅母给你做点心。”大舅说。
  现实中泪眼朦胧的蔡鑫繁脸上挂上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