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曹卫华再泡了一壶茶。小颖也端着茶杯看电视。气氛不再像刚来时那样紧张尴尬。
  “曹大哥，你跟高师傅是不是很熟。”蔡鑫繁问道。
  “怎么说呢？”曹卫华盯着电视，思绪万千。
  “高爷爷是我爸的恩人。”一旁看电视的小颖说道。
  “是啊！”曹卫华坦承，继续说道：“那时小颖没出生多久，老婆也不能上班。而我也刚失去工作。那真是一个无比困难的时期。”
  “可以想象，真的很困难。”这个经历蔡鑫繁也有，失去了工作不要说一家子，就是一个人都生活的很艰难。
  曹卫华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很迷茫，在街上盲目的游荡着，期望能找到一份好工作。那时正直盛暑，各行各业都进入了所谓的淡季，很多工厂都放假，更不要说什么招聘信息了。真的很绝望，看着积蓄慢慢的消耗，那种无力感，慢慢的将我吞噬。心灰意冷，感觉这个城市抛弃了我。”
  那种孤独的场景在蔡鑫繁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不敢置信的说道：“都到了那个地步，你怎么不回乡务农？”
  “务农？那是我最后的打算，只有积蓄耗光时，才无奈的选择。”曹卫华喝口茶继续说道：“所以在积蓄还没耗光前，我在街上拼命的寻找游荡。在就剩三百块积蓄的那天，我在街上失神的晃荡着，我满脑子的不甘。也因此走在十字路口时，浑然不觉红绿灯的情况。车祸发生了。”
  “你被车撞啦！”蔡鑫繁惊讶道，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幸好是被车擦倒在地，没出大事。不然你就见不到完整的他。”曹大嫂出厨房说道。
  “哦！”蔡鑫繁松口气问道：“那后来呢？”
  “别急听我慢慢说。”曹卫华递来一支烟，自己也点支深吸口说道：“当时我真的蒙了，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有刚出生不久的小颖，你嫂子，还有老家的老父母与各位兄长。等我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的时候，一位中年大叔站在我面前，和蔼关切的叫我不要动。只听他吩咐边上的一个年轻人打急救电话。那位年轻人掏出大哥大拨打电话，你知道吗？在那个年代大哥大是多么的稀有，少说上万的价格，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可是天文数字。我站起来动了动，就对他说没事。他说没事也不能走，急救电话都打了，说什么也要送我去医院检查一下。盛情难却，我就去医院检查了一下。”
  “这样看来，那位大叔人挺好的。”蔡鑫繁说道。
  “是不错，要不是他硬要求我去检查，肯定不会知道自己患上了直肠癌。”曹卫华满脸感激的说着。
  “什么？癌症。”蔡鑫繁更加惊讶。
  “是啊！刚庆幸躲过车祸，不想又再次坠入黑暗的深渊。庆幸癌症还处于刚形成的早期，可是面对手术费，我是绝望的。那时的我根本无法在承受那么大的支出。”曹卫华面露愁容，看样子那段经历真的很刻骨。
  “那你又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蔡鑫繁急于知道答案。
  “在确诊报告还未出来的时候，那人根据我提供的信息，亲自去我家，把我老婆接来了医院。当报告出来的时候，你嫂子在我怀里痛哭不已。面对这种无奈，我们又能怎么办？最后我跟你嫂子商量在癌症中期到来前努力挣到手术钱。不想回到家里时，发现桌子上多了一沓钱。五万，整整五万。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留下的。这笔钱不仅救了我的命，还多余差不多两万。本想还给那位好人，却无从联络。你应该知道的，在九十年代这笔钱不是小数。既然还不了，我想也不能浪费了。恰逢那时批发市场刚建成，我就租下一个铺子。在开业典礼的时候，再次见到了那位好人，不过他是以市场运营商的身份出席，也就是那时候才知道他的名字。也就是那个时候对他充满了敬意，心中把他当成了追逐的偶像。”
  “那他叫什么？”蔡鑫繁再次打断话。
  “以前我会说出来，现在不会了，只因他破产后，见到我，再三嘱咐。”曹卫华掐灭烟头说道。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要求？”蔡鑫繁不解。
  “也许是他失败后，不想再活在光荣时的阴影里，他想开始新生活，做回普通的真自我。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的名字在这个小城市里销声匿迹。”曹卫华感叹道。
  “连我都不知道高爷爷叫什么？我只知道他的成功就像流星一样，在这个城市的历史里瞬间划过。”小颖说道。
  “如此说来，高师傅的荣耀只有短短的几年。”蔡鑫繁推测道。
  “不止的，应该有十年了。”曹卫华更正道。
  “那他又是怎么失败的？”蔡鑫繁关心道。
  “这个很复杂，有说他贿赂官员的，有说他赌博的，有说他投资失误的，更有人说他输在了女人的手里，还有一种说法是他被黑社会设计坑跨的。这些各种传言都是他破产后传出来的，我也问过他，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过去的就随它去吧。”这个问题，曹卫华至今都没有答案，而这位高人在他眼前，也变得模糊不透。
  “难道，高师傅遇到了难以难以启齿的打击，又或者真的输的很彻底。”蔡鑫繁有一种打抱不平的冲动，这样的好人，不应该受到无情的打击。
  “不知道，估计现在这事除了高师傅夫妻二人之外，不会有第三者知道内情。”曹卫华肯定的说道。
  “那现在市场是归谁管理？”蔡鑫繁想找出问题的答案。
  “我。”曹卫华很干脆的说道。
  “你？”蔡鑫繁疑问。
  “不错，是我。随着市场化的深入，我的生意一天天红火。随着资金的积累，我不再满足租店铺做生意的现实。当我买下那间店铺时，感受到了自我做主的喜悦与充实。于是我逐个的慢慢的将店铺一间间买下来，直到今年，这个市场的最后一间店铺也归了我。”从话语中听得出来曹卫华成功的喜悦。
  “不是啊！整个市场都是你的，还在那里干活？”蔡鑫繁无法理解曹卫华的做法。
  “我怎么就不能干活，毕竟我干活的那间铺子，是我起家的原点。在那里干活，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自己。否则我会忘了以前的我。”曹卫华说道。
  “那在你之前又是谁在管理市场？”蔡鑫繁把话题拉回自己想知道的点。
  “嗯！说起来你也不信，之前的那位市场管理者，正是以前在高师傅身边跑前跑后的年轻人。他叫张曙光。”曹卫华简单的说道。
  “哦！原来是他。”蔡鑫繁喝口茶直言道：“难不成是他坑了高师傅。”
  “我看不像，这人虽然看不透，但是为人谦和，做事有条理，对任何人都很恭敬随和。尤其是在市场里，每次遇到高师傅，必会下车致以礼敬，没有半点做作之态。”曹卫华说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许是出于愧疚之意而为之，也说不定。”蔡鑫繁有些怒意说道：“说不定正是他这样，才欺骗了高师傅，也不一定。”
  “这里面的事情，我们谁也说不清，更不懂，还是不要妄下结论。正如高师傅说的，过去的就随它去吧。”曹卫华不想纠缠无谓的猜想。
  “大哥说的对。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蔡鑫繁放下茶杯起身说道。
  “好，我随你一起回去搬行李。”曹卫华对自己的妻子说道：“老婆，就麻烦你辛苦下，把杂物收拾好。”
  “我有什么麻烦的，倒是需要小颖帮忙了，不然我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可收拾不好。”曹大嫂说道。
  “那小颖，你也辛苦下。”曹卫华对女儿溺爱的说道。
  “好啦！你们快点去吧！烦死了。”小颖一脸不高兴的说着。
  “小蔡，我们走吧！”曹卫华对蔡鑫繁说道。
  车子在快速的行驶着，没有旁人在场，蔡鑫繁毫无顾忌的直接说出心中所想。“曹大哥，我怎么觉得是张曙光将高师傅财产侵吞了。”
  “说实话吧！我收购市场铺面有一大半是为了高师傅。”看到蔡鑫繁求知的眼神，继续说道：“只因我也是你这么想得，我也认为张曙光的嫌疑最大。”
  “那后来你怎么改变了想法？”蔡鑫繁问。
  “让我改变想法的是高师傅。”曹卫华说道。
  “我知道你可能不理解，当时我也很郁闷。”曹卫华回想着，继续说道：“那是最后一间店铺签合约的时候，那个时刻我很高兴，也很兴奋，因为那天不仅仅是签店铺的合约，还有市场管理权一并签署。那一刻看着张曙光满脸愁容的样子，我很爽。尽管张曙光一再表示，如果我在市场管理方面乱来，他就会倾尽所有再造一个新市场。对于这些我充耳不闻，我一直沉浸在得意的气氛里，不时幻想高师傅见他失败时高兴的样子。签完字我一直注视张曙光走出办公室，刚出门他正巧遇到正在打扫的高师傅。张曙光那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很满意。然而高师傅不仅没有高兴，反而露出怜悯与怜爱的复杂神情。这一刻，才明白我可能错了。高师傅与张曙光之间根本就没有我想的那回事。”
  “唉！”蔡鑫繁叹气道：“如此说来，这高师傅落败的原因，他自己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还有一个人知道，只是他也不会说的。”曹卫华提醒道。
  “你是指张曙光。”蔡鑫繁脱口道。
  “没错。”曹卫华肯定道：“他肯定知道内情。”
  “听大哥说的情况，这个张曙光说什么也不会透露内情，而这永远都将是个迷。”蔡鑫繁下定结论。
  “不是一个谜，而是一个传说。”曹卫华更正。
  “对！是一个传说。”蔡鑫繁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