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说到哪了？”陆荣红着眼，脸庞上还挂着泪痕，突然笑了出来，“哈哈，都忘了说了些什么了。”
  张元壮叹了口气，“魂归。”
  听到张元壮的话，陆荣脸上的笑容一窒，接着又变得正常了，“在那之后，那个男人选出三个圣使，发动村民修建了三个建筑挡住出山的三条路。”
  “三个圣使是陆贵，陆铁匠和陆村长吗？”张元壮问道。
  陆荣点了点头，“他们三个守住不让任何人外出。”
  “等建筑修好以后，那个男人就消失了，村子就按照他当时留下的规矩接着运转。”陆荣叹了口气，“人们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只是为了他口中虚无的天堂。”
  接着陆荣挂上了三分讥讽七分苦涩的微笑，也不知道是在讥讽些什么，“然后，俺就崩溃了。俺晚上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村子里死去的人，白天去干农活，看到的人，他们的脸，都是死去的人的。”
  “最可怕的是村子里的人。”陆荣的声音里不免有点颤抖，“哪怕村子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少，有不少房子变成空房，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对于魂归痴迷不悟。”
  “都死了那么多人了，没有人在乎，哪怕没有人见过天堂和去了天堂的人，哪怕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个天堂的存在。”陆荣现在谈起这个话来，还是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他们就像是一群疯子一样。”
  张元壮看了眼情绪有点不正常的陆荣，他现在带着笑，却还在滴着泪，那种残酷的回忆，每一次回忆，都是一次煎熬，“你没见过别的……正常人吗？”
  陆荣指了指他，“只有你，还有……”
  “那次我干农活回了家，灶台上被压了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让我冷静，不要暴露异常。”
  张元壮愣了下，陆荣还在接着说，“冷静……可冷静哪有那么容易。”
  “昨天在路上，提起你爸爸，老陆，俺实在是忍不住啊，老陆那么好的一个人，却被一个骗子给唬得没了命，只留下自己的还没成年的儿子孤苦伶仃。”
  张元壮戳了戳他的胳膊，或许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陆荣刚刚的声音大了些。
  陆荣摆了摆手，停顿了下，接着说的话压低了音量，“之后俺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太异常了，会被人发现俺的不对劲了。”
  “接着那天晚上，陆铁匠来了俺家，还让他那个女儿在门外迷惑俺，呸，大人做事把小孩子扯上干什么。”
  陆荣的脸上多了几分讥讽的意味，“然后俺被吓了个半死，任他们在外面叫了半天，俺一句话都没敢说，就是躲在门后面，浑身不断的发抖。”
  “偶尔张开口，说话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出蹦。”陆荣叹了口气，“后来或许是等的不耐烦了，陆铁匠走了，之后俺坐在地上，两三个小时像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脑子里那些死去的人又开始不停的转啊转，转啊转。”
  张元壮偷偷瞥了陆荣一眼，因为脑海里的思考，脸部不免有点扭曲。
  要是陆荣知道陆铁匠去找他不过是因为不放心自己女儿，他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
  陆荣没功夫看张元壮的表情，“之后俺浑浑噩噩的站起来，满脑子想的都是俺不能死，俺不能死，所以连夜打算往出逃，最后就被陆贵那家伙给逮住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张元壮的肩膀，“之后还多亏了你救俺一命。”
  张元壮问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试着逃跑？”
  陆荣摊了摊手，道：“还是那个纸条，它后来又出现过一次，上面说，只要我超出某个范围，他们就会立刻知道。”
  “之前俺是半信半疑的，但那天晚上，我太怕了，又觉得这种事不太可能，他们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陆荣想了想，又问道：“你还没提你为什么在二楼房间里表现的那么果断？”
  陆荣又拿起编到一半的草鞋接着编了起来，听到张元壮的问题，道：“俺之前一直很害怕，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怕些啥，一直到你把我熏……救醒，虽然俺知道那个时候情况很紧张，陆贵就在门外边。”
  “可是俺脑袋偏偏就是很清醒，一点都不紧张……说不上来为什么。”陆荣道：“一直到俺和你躲在门后边，听到你急促的心跳，俺才一下子明白，俺恐惧的，不过是恐惧本身罢了。”
  陆荣苦笑道：“死可怕吗？当然可怕，可那种折磨比死更可怕。俺早就在梦里做到过好几十次被三个圣使行刑了，可到头来，站在门后面，离陆贵只有一墙之隔，俺反而什么都不怕了。”
  “其实说的难听点，就是老子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他做甚！”
  张元壮盯着陆荣看，“我们恐惧的，不过是恐惧本身而已。”
  陆荣奇怪的问道：“你说啥？”
  张元壮摇了摇头，“什么都没，只是很佩服你而已，说的挺有道理。”
  陆荣摇了摇头，“什么啊，一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死去的懦夫，一个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可怜虫，有什么好佩服的。”
  张元壮也不禁沉默了起来，陆荣是在村子里挣扎，和他何其相像，只不过是他在任务里而已，可将来如果秦子娇和郭梦怡死在任务里呢？
  他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这种情况，我绝不答应！
  陆荣看着张元壮低头沉默，以为是被自己说的话给打击到了，摸着张元壮的脑袋，用着和善的语气问道：“仁甲啊，你知道你爹为什么叫老陆吗？”
  张元壮眨了眨眼，愣住了，这话题也跳的太快了吧？
  “或者说，村子里都是姓陆的，凭什么他被叫老陆，而不是别人？”
  张元壮隐隐约约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却又猜不真切。
  陆荣笑了笑，却不再接着说了自顾自的编着手中的草鞋。
  张元壮感觉气氛很是尴尬，于是想说个冷笑话缓解下，“你说了半天，还是挺不错的。”
  陆荣不经意的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哦？不错在哪？”
  “至少帮作者混了两章啊。”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