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辩论无双
作者:九羽弦歌      更新:2021-06-22 00:57      字数:4300
  汉承秦制,很多汉朝的法制、礼仪等具是如此,更多的体现为发展和演化。比如君主专制中央集权制度,这是直截了当的承袭。再比如承袭秦朝的郡县制,也就是说州郡官员选拔的任免权归皇帝所有,也属于这一类。再比如秦朝的监御史制度,到了大汉朝就发展、演化成了刺史制度。
  在这里解释一下这个刺史制度。刺史本身直接统属于中央的御史中丞管辖,负责监察本州辖区的郡县和封国;俸秩八百石,较之郡守的俸秩二千石为低;他的级别不高,没有行政权更没有军权;然而有意思的是,在很多方面就连郡守都得听他的,这也是大汉朝时期“县官不如现管”的一种另类体现,还是说政治本身就是一种邪恶的产物呢?
  其实曹丞相所表述的是《礼记.王制》中的一段文章内容,他在阐述过程当中所要表达的是:
  但凡诸侯国,不管是大的也好,小的也好,具都还是诸侯国。诸侯国就是诸侯国,封地是你的,难道封地当中的山川、大泽也是你的吗?说是你的,你敢承认吗?你既然还在中土大陆的管辖范围之内,那你就还是要听从中土皇帝陛下的旨意,你敢不听?那咱们就来试试,是你的拳头硬,还是我的拳手硬。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奉天子以讨不臣”难道是说着玩的?只要大义不在你手,管你手段再多,也是于事无补。
  这也是礼,谁的手段硬谁就是道理。
  丞相曹禹说的话似乎在情在理,然而似乎又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司徒王朗是谁?那是大汉朝三朝元老,在小皇帝的祖父那一辈就高居朝廷要员。
  “你一个新朝丞相,还是我孙子辈儿的小辈。不过是老皇帝陛下看在你是个人才,在外面当过几年郡守;在军事、政治上还算有些建树;讨伐羌人叛乱中也出过些风头;给小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当过几年太子太傅……咦!这么看起来,倒也还有些本事!但你不能举贤任能,锱铢必较……”
  想到这里,司徒的老脸有些发烫。
  “哼!当然是你资格不够,如果不是老皇爷为了给小皇帝建立自己的班底,丞相这么重要的职务,你哪里有资格这般容易的坐上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呸!我们这些老家伙们还没死绝户了呢,你想一手把持朝堂,唯你独尊?啊呸!想也休想。”王朗气愤愤地想到。
  就看司徒王大人,出班上前冲着小皇帝陛下鞠躬行了一礼,转身向曹禹说道:“丞相大人此言似乎不妥。”
  曹禹微笑着应道:“不知司徒大人以为有何不妥?”
  司徒王朗的面部表情有些阴郁,心情有些不爽。他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曹禹,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朵花来。
  朝堂当中的一部份大臣看着他的这副表情,赶紧低下了头,不想被他望到。其实在各自心里,也很是不爽。
  曹禹则是没事人一般,他强任他强,我自清风佛山岗。
  “你就装吧,看一会儿老夫让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朗那张布满皱纹的、足够夹死一只苍蝇的脸,突然也微笑了起来。笑的很邪恶,容光焕发。
  王朗转而望向众位大臣道:“西蜀本是我大汉的诸侯小国,为何敢隐瞒此事而不上报朝廷?怀璧其罪也。刚才曹丞相自己也曾说,‘名山大泽不以封’,依此道理计,自然落在名山大泽里的东西也该上缴国库,私藏拒为己有便是犯法,商君曾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刘病小儿私藏禁物,隐而不报,必心怀不轨,此乃大逆不道之罪。我中土帝国即便大度亦不可涨此辈意气,‘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对此等包藏祸心者,自应讨伐以尊王化,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如此自然四夷来朝,八邦臣服。”
  司徒王朗摘句寻章,朗朗地说了一大堆废话。中心思想就是要讲西蜀刘病小儿不尊王化,就打他丫的,打到连他妈妈都不认得他了,那就行了。
  被他拿眼扫过的很多文官大臣都频频点头,表示正该如此;更多武将则是开始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领了圣旨好去战场上建立功勋。
  金銮殿中的气氛又一次被点燃,就好像不久前西蜀落凤峰上的天降流火一般炽烈。
  王朗在朝堂上用他那双快要眯成一条缝的老眼四顾望去,对自己这番的辩论言辞造成的轰动效果很是满意,此刻他的心情也很是舒畅。
  王朗得意的望了一下丞相曹禹,意思该你了。
  在听王朗长篇大论的时候,曹禹只是一直默默颔首闭着双眼,像是在养神。双手交叉于小腹,神情平淡的就像是一位绅士。
  似乎感受到了王朗的挑衅。
  这时他的眼睛睁开了,被挑衅理所当然要应战。
  他只是简单的回应了司徒王朗一句话,“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曹禹认为他错了,止戈为武才是王道。就再次闭目养神,好像还没有睡醒,那就再睡。
  又好像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讲学讲累了,对身边的人挥挥手:“我要休息,别来烦我。”
  对王朗来说,却好像本来正在喜悦地啃着一支红烧猪蹄,却猛然发现在盛着红烧猪蹄的盘子里有着一只苍蝇,他此时就像是自己喉咙里也塞进了一只苍蝇那般难受,欲呕。
  大殿里的左侧当中的不少人,都被丞相大人这一句话调理的五腹震荡,六神不宁。
  “我们正在高亢激昂的讨论着如何让西蜀国为自己的不智付出代价,你却打出老子的旗号,哪有不用武力也能使对方屈服,除非天上打雷把蜀王劈死,否则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只有上面那位小皇帝陛下,津津有味地望着场中这幅有趣的画面。
  司徒王朗气不打一处来:“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曹禹还是回了他一句话,都是孙子的原话,“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王朗被气得七窍生烟,浑身发颤,手指连点曹禹:“你就只会用这一句话吗?”
  曹禹不再理会他,意思他已经表述明白。
  王朗再道:“《书》曰:‘汤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
  这里王朗引用战国时期《孟子.惠王下》的典故,借喻文中商汤伐葛的故事,引发说出齐宣王趁燕国内乱,率兵攻打燕国并控制占领了燕国的大部分领土,而饱受燕国残暴统治下的燕国百姓,则给齐宣王的军队用竹筐盛了饭,用瓦罐装了酒欢迎齐国的军队的到来,这就是大义。
  曹禹道:“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水火也。”
  曹禹说的是那个典故的下半部,齐宣王想趁机吞并了燕国并咨询孟子,孟子力劝齐宣王说道:燕国的百姓之所以欢迎大王的军队,是因为您解救了燕国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果您杀戮他们的父兄,囚禁他们的子弟,毁坏他们的宗庙,搬走他们国家的宝器,燕国的百姓就会视您为仇敌,这就是民意。
  王朗又道:“礼,履也,所以事神而致福也。”
  你不是说礼吗?那我们就说说礼。
  礼是礼义,是行为的准则。就像脚要穿鞋子走路,这是一种礼义;人们也要按照礼制行事,礼义的兴起,源于敬重鬼神,敬重鬼神以最高的礼节,才能求得鬼神的保佑。
  礼义包罗万象,无所不在,我们可以籍此作为大义,要求西蜀国必须懂得作为臣子应该遵守的道德准则。
  曹禹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看王朗,很是端详了一会儿,好像才刚认识他一般。
  鄙视地说道:“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又道:“公小儿之见,不足与高士共语。”
  “你……”王朗满面羞惭,不能对答,低头唉声叹气而退。
  这是孔子与弟子间的一段对答:季路请问夫子服侍鬼神的方法,孔子答道:人还不能服侍,怎么能去服侍鬼神呢?
  曹禹表达的意思很明白,你信奉鬼神,西蜀国君臣未必信奉鬼神。什么道德准则都是他妈的狗屁,那玩意儿不是国与国之间用来遵守的,而是就像那个字本身所代表的含义一样,是用来“放”的。
  偌大的金銮殿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剩下眼神在空中不停交流。
  “司徒大人竟然败下阵来了,这怎么可能?
  “曹禹这是要逆天吗?一个刚当上丞相没几个月的好运家伙,位置都还没坐热乎,就开始无法无天了?”
  “曹禹最后那句话怎么听都有古怪啊!”
  ……
  “不知道好奇害死猫吗?你们什么意思?想说拿到台面上来说。”
  小皇帝陛下最后用眼神确认,威严扫过,把下面一干大臣的无聊举动全部封杀。
  舒服地靠坐在金銮殿最高位置的宽大龙椅上,小皇帝刘炎双眼雪亮,嘴角弯起,开心地想到:“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曹丞相不愧是朕的老师,果然是最厉害的。够霸道,我喜欢。”
  过了半晌,右侧车骑将军欧阳卫青上前询问道:“敢问曹丞相?”
  曹禹转过身来弯下腰身行了半礼,说了一个“请”字,这是对大汉朝以军功封爵武将的最高礼节。
  欧阳卫青,大汉朝军方的第二号代表人物,为一等伯爵。手握朝廷重兵一万铁甲御林军,乃是拱卫都城的第一大利器。
  军方头号代表人物则是骠骑大将军李乐府,真正的大汉朝第一名帅。
  至今仍带着十万铁甲驻守在陇西、北地及渔阳一带连绵数千里的漫漫长城防线上,防犯着百万如狼似虎的漠北匈奴铁骑入侵。元帅如今已是七十岁高龄的老将军,已经有十二个年头都没有回过都城了。然而最近几年,北方边塞重镇似乎一直保持着风平浪静,匈奴始终未曾有过大的寇边军事行动。谁都知道,这和老将军一直作战在烽火第一线上有着莫大的关联。
  有李乐府在,匈奴不敢动。
  欧阳卫青还了半礼,说道:“丞相,方才你们这些大人的辩论内容,我不是很能听懂。身为将军,我只关心是不是将要和西蜀国开战,请您告诉我。”
  告诉他什么?当然是最终的答案。军国大事不能猜,那就只能问。
  曹禹答道:“将军应该很清楚,我大汉朝真正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来自于中土帝国内部。
  现在帝国内部总体形势以趋于稳定,正该大力发展生产,恢复经济,加强西凉、金城一带新归附羌人的安居和编制,进一步扩大和西蜀国、楚国还有胶东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以及强化对这几个诸侯国边境线上我国军队的基础军事实力,确保拥有绝对的震慑与防范未然的能力。
  我们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的重中之重,应当着眼于对朔方城的规划和建设,以后在那里,将会成为我们重要的战略要地,也将成为我们征伐匈奴的跳板。
  千年以来,从高祖皇帝开邦立国直到今天,只有北方的匈奴、羌、乌孙那些外国野蛮人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这是对立国家之间的战争,至于西蜀国这次发生的疥癣之疾,还需要将军您来特别关注吗?”
  欧阳卫青不明所以然。
  曹禹用手指向自己,微笑着对车骑将军道:“西蜀之患,只需我一人足矣。”
  欧阳卫青愣了半晌,心悦诚服地感叹道:“丞相治世之能臣也。”
  大殿上所有朝臣同时向丞相行礼,响起和车骑将军一样的赞语,“丞相治世之能臣也。”
  听了朝臣们对丞相的共同推崇,皇帝很是高兴,王朗很是郁闷。
  “今天朝议的事情,就按照曹丞相的意思去办吧。朝议也到此结束,退朝。”
  小皇帝刘炎小手一挥,下了最后的盖棺论定,下了朝堂进了后殿。一旁的太监大总管操着尖尖的公鸭嗓,赶忙替小皇帝陛下再次大声宣旨道:“退朝!”
  群臣行君臣跪拜礼,共同颂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余音袅袅,环绕着金鸾殿房顶大梁之上经久不息,尤其是那个尖尖的公鸭嗓显得特别的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