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后，完颜淳送妻子前往真姒庵，完颜梅与崔护随着耶律楚乔一家前往耶律丞相府。
  待他们走远，柳叶眉出来看望，瞧着车马烟尘，心中感慨万千，自是觉得人生无常，好端端一个家也这般风雨飘零。
  完颜柏在屋子里等龙公公，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回来，又到了学习弹琴的时间，便走出屋子。
  来到琴房，只见十三官里的十二个男孩子早已来到，除他们之外，竟然还有颜良。琴师此时尚未来到。
  “江小灯！”
  他颇感意外，挨着他坐下。
  颜良朝他“呃呃”叫着。
  “你怎么也来学琴？”
  “呃呃呃！”
  完颜柏自然问不出什么来，猜测他是误闯误撞进到琴房来的。他自然不会晓得颜良并非是自己闯进来的，而是绿竹把他带过来的。
  绿竹来到他的屋子里，道：“江小灯，你随我来。”
  颜良朝她“呃呃”叫着。
  绿竹叹口气道：“你真是呆呆傻傻，我瞧你可怜，带你去琴室，你跟着那一帮孩子，纵使听不到什么，总比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强。”
  琴师未到，琴房里乱作一团，男孩子们叽叽喳喳，完颜柏只与颜良两个呆呆互相望着。
  完颜柏忽然道：“江小灯，我多愿意跟你一样，长的丑丑的，这样就不会有人惦记我了。”
  颜良瞧他显然是发自肺腑之言，心想：“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帮不了你。”
  完颜柏见他愣愣的看着自己，自是觉得跟他说了也是白说，趴在桌子上，头儿抵着琴，伤心难过起来。
  室内吵吵嚷嚷，门儿一开，立刻鸦雀无声。颜良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脸上蒙着白色面纱的窈窕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来到前面，坐到琴前，朝他们瞧了瞧，当目光落到颜良身上，眉头倏然一皱。
  她纤纤玉手放到琴弦上，道：“今天我们不学新的课程，我给你们弹一首曲子，名字叫做‘凤求凰’。”
  她说话声音叫颜良一下子听出来她正是与如意法王禅灵子交谈的林素音。
  学琴的男孩子们听到今日不用学琴，一个个喜形于色。完颜柏正也无心学习，心中也是宽慰不已。
  林素音又道：“《凤求凰》是一首古琴曲，说的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你们年纪还小，尚未到相思年龄，今日听我弹这首曲子，只听音律歌词就好。用心体会，或许能联想到不同的意境。”
  琴声响起，歌声相伴。一人站在门外侧耳倾听，他正是如意法王禅灵子，他听她唱着：“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妙音入耳，如意法王禅灵子一时间听得痴了。
  不一会儿，男孩子们出得门来，如意法王禅灵子慌忙躲避，他以面对墙，实不愿别人见到他面目。
  完颜柏与颜良牵手而出，完颜柏见他背影，叫声：“师傅。”
  如意法王禅灵子并不转身，只“唔”了一声。完颜柏不做他想，携了颜良走去。
  待人影都不见了，如意法王禅灵子复到门前，听里面动静。半晌，屋内忽然传出林素音清唱之声，她唱的正是她给如意法王禅灵子唱过的凤求凰。
  如意法王禅灵子在门外听来，又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他心中慌乱地想：“何以此时听来与她唱与自己听时又是不同，她给自己唱时声音高扬，此时自己唱时低沉婉转，仿若幽谷传音。”
  这样想着，身不由己推门而入。
  林素音见他进来，停止歌唱，语音里透着意外惊喜：“你……你怎么来了？”
  如意法王禅灵子道：“我听到你在唱歌，歌声实在美妙，足不由心所控，就冒失进来了。”
  林素音道：“这里不是谈话之地，你速速离开为好！”
  如意法王禅灵子道：“我不走，除非……除非你再为我唱一首歌儿。”
  林素音颇为难为情，道：“你这是耍无赖，我不要理你了！”
  如意法王禅灵子道：“谁叫你歌声动人，我便是做定了无赖，也要求你给我唱歌儿听。”
  林素音道：“你胆子恁大，就不怕龙公公突然来到，问罪于你？”
  如意法王禅灵子道：“他来了又怎样，我难不成真怕了他，咱们两个清清白白，与他有什么关系！”
  林素音道：“我给你唱就是，你得答应我，听完了我唱的歌儿，立即离开这里。”
  如意法王禅灵子坐到椅子上，目光如炬盯着面蒙白纱的她，道：“我听完你的歌儿，立刻离开，我不骗你。”
  林素音道：“那我唱给你听，你可不许笑我。”
  如意法王禅灵子道：“你唱吧，我听着呢。”
  林素音低声而唱凤求凰，两人四目相对，歌声低徊，一种莫名的情愫在二人目光里流转。
  林素音一曲歌毕，余音绕梁，如意法王禅灵子竟然忘记了给她鼓掌，只痴痴瞧着她看。
  林素音双颊发热，道：“你……你还不走！”
  如意法王禅灵子道：“这屋子里就咱们两个人，你能不能为我摘下面纱，叫我瞧瞧你的脸？”
  林素音道：“这……你还是快离开吧。”
  如意法王禅灵子道：“好，我这就离开。”
  他刚站起身，只听外面传来四声异响，好像两个铁锤相互撞击发出的声音。
  “呀，这是什么声音？”如意法王禅灵子慌张问道。
  林素音道：“这是要行事的信号。”
  如意法王禅灵子道：“行什么事？”
  林素音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完颜柏要被他们阉割了。”
  “啊！”如意法王禅灵子大吃一惊，道：“他们阉割我徒弟干什么？”
  林素音道：“自然是为了送到皇帝身边，做小太监。”
  如意法王禅灵子道：“为什么偏偏是我徒弟完颜柏？”
  林素音道：“这有什么稀奇，龙公公不为了多培养几个阉人，何苦把他们弄到这里来。”
  如意法王禅灵子道：“他是怀着这样的目的才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那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我了？”
  林素音“噗嗤”而笑，道：“你在想什么呢，你多大岁数了，龙公公难不成要你做大太监！”
  如意法王禅灵子被她笑的有些脸上挂不住，道：“不行，我得给我宝贝徒弟通风报信去，叫他防备着点。”
  林素音道：“又有什么用呢，你们逃又逃不出去，打又打不过人家，这都是命。”
  如意法王禅灵子道：“话是这么说，我告诉他一声，好歹叫他有个心理准备。”
  林素音道：“知道了或许比不知道要强，随你便吧，你爱去便去。”
  如意法王禅灵子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前，忽然转身问道：“林素音，换作是我，你是会救我，还是任由他们把我阉割了？”
  林素音想不到他能问出这等话来，一时怔住，出了回神，方道：“我当然会救你，不然，咱们怎么……”
  如意法王禅灵子大喜，道：“不然咱们怎么地？”
  林素音羞而转身，道：“你这人好坏，人家不理睬你了！”
  如意法王禅灵子大笑着走了出去。
  他到处寻找完颜柏，也没有寻找到，想是他在龙公公屋子里面，他又不敢进去，郁闷无比地去给宦舸换药去了。
  完颜柏正是在龙公公屋子里面，他守着龙公公，龙公公躺在床上，一声声咳嗽着。
  龙公公喘息一回，道：“完颜柏，你老爷爷我，是不是快死了？”
  完颜柏道：“老爷爷，你切莫这么讲，你吃些药就会没事的。”
  龙公公道：“我快吃了一车药了，哪里管用，听说有一味药引子特别好使，只是不好得到。”
  完颜柏道：“那药引子是什么？”
  龙公公忽然伸手朝他裤裆里摸去，一把攥住他的小雀雀，道：“那稀罕药引子就是这个！”
  完颜柏被他攥的又疼又怕，道：“老爷爷，我……疼……”
  龙公公笑着松开手，道：“完颜柏，你可愿意舍了它，救老爷爷我一命？”
  完颜柏骇然跪倒，道：“老爷爷，你要什么柏儿都愿意给你，这个却是万万不可，我哪里能够没有了它！”
  龙公公道：“那你就忍心看着我生受折磨，不久一命归西？”
  完颜柏道：“我自然不愿意看到你难过，可是我也不能……”
  龙公公忽然怒容满面，一把将枕边几个核桃打到地上，道：“都是假仁假义，从来没有一个人肯真心为我付出！”
  完颜柏吓得战战兢兢，身子抖个不停，道：“老爷爷，我求求你，千万不要割了柏儿的小雀雀。”
  龙公公道：“十三官个个没有小雀雀，一个个活的不是照样好好的，那玩意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不如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