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红潮立刻涌上了卢旦那苍白憔悴的脸颊。
  他的第一个冲动是想捂住自己的脸，但接着又不顾一切的奋力挣扎着抬起上半身，激烈地说起话来，面对想象中的指控为自己辩护。
  “你父亲在战斗中受了重伤，丽丽，他叫我不要为了他而拖累自己，只是要我把他弄到湖边，他好喝点水解解渴，然后死去。不过我并没有在绝境中抛下老人，尽管我自己也流着血，仍然搀扶着他，我把一半体力都花在他身上，领着他一道走。”
  “我们在一起走了三天，你父亲居然出乎我的意料，挺了过来。可是到第四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他非常虚弱，精疲力竭。一步也走不了了，他的生命很快就耗尽了，后来……”
  “他死了！？”丽丽用微弱的声音喊叫道。
  卢旦感到自己无法承认，由于对生命的自私爱恋，他实际上没等她父亲断气就匆匆离开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低垂着头，他在羞愧和衰竭的夹击下又倒在病床上，用枕头掩着自己的脸。
  丽丽的担心得到了证实，她流下了泪水，不过因为这个打击早在意料之中，所以还不是那么沉重猛烈。
  “你在荒野里挖坟埋葬了我可怜的父亲吗？卢旦。”
  她的这个询问表明了一片至诚的孝心。
  “我双手虚弱无力，但还是尽力而为。”
  年轻人用压抑的声音回答道。
  “他头顶上有一块高高的墓碑，上天作证，我真愿意像他那样永远安息！”
  丽丽听出他最后的话显得很狂乱，但由于他的病，也就没有再多加询问。她想到自己父亲到底获得了当时情况所允许的适当的葬礼，心里也感到好受多了。
  卢旦的勇敢和孝敬，她都毫无遗漏的对她的朋友们做了讲述：当可怜的年轻人脚步蹒跚地走出病房，享受阳光和空气时，人人都在赞美他，他受之有愧，深受痛苦和羞辱的折磨。
  乡亲们公认说他完全有资格向美丽的姑娘求婚，因为他对她的父亲至死不渝；既然这个故事跟爱情无关，我们只需交代一句就够了。
  几个月后，卢旦就成了丽丽的丈夫。
  在婚礼上，新娘满面娇羞，新郎却脸色苍白。
  现在，卢旦心里怀着一种难以告人的情绪，那就是这桩心事，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瞒着自己最心爱最吸引人的妻子。
  他充满深深的痛苦的懊悔，当他想要给丽丽倾吐真相的时候，道德上的怯懦又让他不敢开口。
  自尊心，担心失去妻子的爱，最怕受到世人谴责，使他无法变更自己的谎言。
  他觉得，自己不该因为抛下丽丽的父亲而受谴责。
  他如果守在那里，无谓的牺牲自己的生命，只会给死者的临终时刻再增加一份毫无必要的痛苦。可是隐瞒事实真相，却给原本正当的行为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罪孽。
  虽然理性告诉卢旦说他做的不错，但他仍然深深体验到一种巨大的精神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