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四
作者:华欣      更新:2021-07-04 22:47      字数:3311
  常娆回了芙蓉苑后,连晚饭都没用,就传出身子不适。
  跟前的林掌事又跑前跑后,急匆匆请了三两次大夫,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消息传到清晖园,武安侯还吩咐了福三,去东厢房请世子去探病,又特意交代,要说些贴心话宽慰。
  所以……
  沈子晋这会儿坐在常娆的病床前,面上郁色,殷勤的关切道:“夫人,可是要喝水?夫人是又头疼了么?夫人最近瘦了,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叫厨房做来。”
  常娆:“……”
  盯在他的脸上看了半天,虽说比她藏在城北那个差了一些,但这张脸也是少有的绝色,旁人想要伪装,怕是不能。
  她装病在床,又不好发作,听沈子晋碎碎叨叨的念了半晌,只觉得太阳穴嘟嘟嘟的直跳,脑袋里除了混沌就是糊涂。
  “夫君,我脑袋沉的很,想歇下了。”常娆寻了个借口,委婉的表示撵人。
  “好呀!”沈子晋喜上眉梢,起身就要脱掉外面的衣服。
  “你做什么!”常娆差点儿没有惊坐而起。
  屋里燃着蜡,可外面天还没黑呢!他就这么大喇喇的要耍无赖?
  “我陪你小睡。”沈子晋一本正经道。
  他经过这些日子的深思熟虑,加上武安侯的尊尊教诲,倒也想开了。
  反正已经娶了常娆为妻,此后经年,两个人都是要守在一起过日子的。
  他不能跟她真心换真心,倒不如先缓和了关系,早早教她怀上孩子,也好把人留下,为沈家当牛做马。
  就当……
  就当自己是象姑馆里的小生!
  “琉璃!琉璃!”常娆实在懒得同他这等蠢货纠缠,连声喊琉璃进来。
  “世子爷,大夫说过,不能搅扰了小姐休息,您,这边请。”还是琉璃的威名有用,她连劝带拧眉,领了两个婆子一起,才把沈子晋劝出了常娆的闺房。
  人到院子里,沈子晋还不忘冲里头的常娆喊道:“夫人若是觉得不适,一定要叫人立刻告知我一声!”
  吓得常娆裹在被子里,身上还打了个冷颤。
  太恶心了,不知道沈月娟做了什么刺激到他,怎么三天两头的不正常?
  常娆胡乱猜测,到也大差不差,只是,在背后出谋划策之人,却不是沈月娟。
  沈子晋不舍得被撵出东厢,脚底一拐,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屋子里的两个女子就围了上了:“爷!您这是……”
  琉璃凶悍,她手底下教出来的婆子,自然也不是善良之辈,拉扯了几下,沈子晋的衣袖皱巴着,尽是褶子印。
  沈子晋左右拥抱,揽着二人进屋。
  宝婵趴在他的膝头落泪:“一想到您去了那边,奴婢这心里……”
  登时泣不成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捏着手帕在眼底擦拭,红彤彤的眼圈,叫人瞧不出是眼泪冲的,还是帕子不够柔软,生磨出来的。
  她自上次认清楚了沈月娟的底细,原是想改过自新,好好给常家做事。
  然而,常娆却再一次的冷待于她。
  不光拒了她多次的求见,连家里稍信,说是她兄弟在官学的开销,常家也已经给断供了。
  俗话说的好,得饶人处且饶人。
  常家既然不愿给她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那么,就别怪她另立门户,谋划为己。
  恰好如萱与她情同姐妹,一样的出身,想要在这高门大户里立住脚步,自然有共同的目标。
  二人私下里交心,合计一二。
  与其投靠旁人,倒不如把世子爷抓在身旁,任她常娆还是沈月娟,这武安侯府姓沈,日后当家主事,还是得凭世子爷的一句话罢了。
  宝婵美貌更甚,却是个软耳根,她糊涂理不清事。
  如萱却颇有心计,瞧得清楚眼下大局。
  就连如今沈子晋一改往日,生出与常娆孕育子嗣的决心,也是听了身畔这位如姨娘的良言。
  沈子晋怜惜的宽慰宝婵两句,抚去膝上的泪水,一计不成,心里也有些烦躁,起身叫水,要沐浴更衣。
  夜间的风渐冷,屋里子暖盈盈的升起水雾,滣气之中,沈子晋静坐在木桶之中,闭目养神,耳朵却尖尖的竖起,似是在等着何人。
  忽听一声吱呀,门被从外面推开,片刻又掩上。
  来人脚步很轻,没几步,就在他跟前停下。
  沈子晋遽然发笑,伸手就把人从肩头搬了起来,使了些力气,一个过江秋叶,把人扔进了身下的浴桶之中。
  “小妖精,方才喊你不来,这会儿怎么又眼巴巴的蹭过来了?”
  如萱从浴桶里探出脑袋,水顺着头发直流,她也不在意,笑着颇为懂事的解释道:“方才宝婵姐姐也在,我不想惹她不开心……”
  她这副天真模样,跟沈月娟在冯府那会儿,一模一样。
  沈子晋听了,好不怜惜,亲昵的把人搂在怀里,“你连你宝婵姐姐都想到了,怎么还要把爷往别人房里推?”
  如萱手下画着圈圈,似是觉得有趣,见他发问,昂着头道:“爷指的是什么?”
  沈子晋捏着她的肩头,坏坏一笑,“好丫头,你当真不知?”
  经过温水的冲洗,如萱唇上的口脂越发红艳。
  只见她懵懂的摇头,一副天真烂漫模样:“奴婢不知道。”
  她这般模样,若是落在琉璃眼里,早就带着人捆了,按在廊下好打一顿才是。
  但沈子晋却吃她这一套,加上她一泯一笑和沈月娟幼时模样无二,连无辜抬眸时,眉间的微蹙,都是一样,瞧见她,就像又回到了幼时亲密无间的时候。
  别说是哄她两句开心话了,就是这会儿他老子提剑过来,他也舍不得怀中娇人儿受半点儿委屈。
  “坏丫头!”沈子晋笑骂着,吃她一口胭脂,“你不知道,那爷给你提点提点!”
  他将人圈在臂膀,从身后,贴在她的耳畔,轻声道:“小妖精,你把爷推去夫人怀里,当真不觉得害怕?”
  如萱闷哼一声,吃下他的嗔怪。
  一边回头去探他的唇,一边轻语道:“怕什么?怕爷不要我么?”女子的声音像蛊惑人心的妖怪,伸手抚住圈在身前的大掌,“那您会不要我么?”
  沈子晋性命都要舍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瓮声回她:“就是搭上这条性命,爷也要给你搏下这份家业!”
  如萱哼哼发笑,转瞬笑声碎了一地,和飞溅的水花一起,落入滣气之中。
  东厢一片盎然蜜意,反观西厢,却满是严峻的气氛。
  常娆在灯下坐了一个时辰,困得眼睛都要合上,手支在额角,迷离着眼神,频频朝院门望去。
  内院里,灯火通明,十步一个婆子,个顶个的都探头观望。
  她们是琉璃手底下使唤的婆子,不负责寻常粗使传唤,但小姐身边有什么跑进跑出的事情,随手拉一个出来,都是万里挑一的能耐人。
  “小姐,夜深了,如果您先歇下?”
  珍珠在一旁立着,实在心疼,看不下去,才小声上前劝道。
  常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扭头问:“琉璃回来了么?”
  珍珠抿了抿唇,“还没呢,借着送大夫的时候出去的,这都两个时辰了,难不成是叫那伍大雷把人给扣下了?!”
  珍珠的心上人是琉璃的亲哥哥,她待琉璃的这份关切,自然也是出于本心。
  “扣下了?不能的!”
  常娆接过温热的帕子,腾了腾脸,才觉得脑子清醒,摇头道:“琉璃自幼就跟在我身边,在这平江府里,谁是不认识林掌事我都信,有谁还能不认识咱家‘副小姐’的?”
  常娆身旁有个出了名的偏宠丫鬟,人长得好看,脾气也厉害。
  平江府上上下下做生意的人,但凡跟常家打过交道,就都知道那个叫‘琉璃’的小丫鬟,可比常家的各房掌事都能耐大!
  伍大雷在此地经营多年,扣下琉璃,是要跟常家翻脸不成?
  听见主子的戏言,珍珠也跟着抿唇笑。
  “林掌事回来了么?”常娆又道。
  便宜坊的事难办,林掌事那处,都是自家的生意,算时辰,应该是办成了才对。
  珍珠正要摇头,就听外面婆子们来报:“姑娘回来了!”
  窸窸窣窣的一阵脚步,琉璃疾走着就进了屋。
  “水,给我倒杯水先!”
  常娆随手将自己里的递给她。
  琉璃咕咚咕咚续了两大杯,才笑眯眯的弯着眼睛:“小姐成了!”
  常娆也跟着笑:“真的!”
  琉璃点点头,“我把您的意思跟那伍掌柜的一说,起先他推脱没有东家的首肯,自己不好拿捏主意,又说什么事关数目巨大,他担不起这份责任!”
  常娆道:“倒是难为他了。”
  自己想出这个法子,借便宜坊之手,给官家府库的银子来个偷天换日,也是有借势的意图。
  人家看透里面的意思,不乐意,也是应该的。
  琉璃瘪了瘪嘴,道:“难为什么啊!他就是贪图安逸,不想帮咱们这个忙罢了!”
  珍珠接话:“那,女英雄,说说,您是怎么叫那伍掌柜的改了心意的?”
  琉璃挥了挥拳头。
  珍珠瞪大了眼睛:“你连他也打了!”
  琉璃推她,笑着啐她:“呸,我是那么彪悍的人么?我拿他主子出来,吓唬了他一番!”
  她家小姐和辛家小姐关系要好,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她可是一清二楚。
  加上她本就脑子活泛,白日跟着小姐去新宅的时候,听萧姨娘在窗前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借粮。
  她就假话当做真话使,胡诌了个由头,哄那伍大雷:日后青州缺了粮食,辛家小姐还得叫他求到她家小姐头上呢!
  也是大个子脑子直,好骗。
  三说五说的,姓伍的还真就同意了帮她们这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