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让你和秦晴坐同桌？”
  沈良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在这丝情绪消失之后，他脸上的笑容重展——
  “那你可得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否则，暂且不说付老师回来以后会不会找我算账，单纯我这关你也过不了。”
  “沈老师刚刚不是说了吗，这个学期班里的所有事情都由您来做主。”
  闻煜风薄唇微抬。
  沈良眯了眯眼睛，笑道：“好啊，你原来在这儿算计我呢？”
  话虽这么说，沈良表情间却半点怒意也不见，显然只是玩笑的意思。只是过了几秒，他还是神色一整。
  “不管怎么说，你都得给我一个适当的理由，我才有可能考虑这件事。”
  闻煜风定定地与沈良对视了两秒，然后垂了眼。
  他在心里叹了声气。
  “我希望能让秦晴辅导我的功课。”
  “……”
  沈良张了嘴，半天都没说上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鱼尾纹都跟着露了痕迹——
  “辅导你功课？——闻煜风，我教了你也有一年了，你上我课的次数，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说着，沈良满眼笑意地抬头——
  “就这样，你跟我说你想和她坐同桌，是因为想让她辅导你功课？”
  “……”
  闻煜风沉默下来，他侧过视线去，看向坐在台下的女孩儿。
  女孩儿的两只纤细的小手紧紧地攥着背包，漂亮的小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神色无害且安静。
  果然像是一只水晶兔子一样。
  ——干净剔透，晶莹易碎。
  他从第二次见面就知道自己该离她远一点，这样也许对两个人都好。
  可他做不到。不知道从哪一次见面开始，这个女孩儿仿佛就成了他的太阳，而他就是那些行星中的一个。她所在的地方，对他总有无法抗拒和抵御的吸引力，让他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注意力和一颗心都缠上去。
  闻煜风转回了目光。
  他直视着沈良。
  抹掉了平素那疏懒散漫的模样，此时的男生面上的神色淡然而平静。
  “老师，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所以，请您允许。”
  沈良看了闻煜风一会儿，脸上笑意终于淡去。
  他叹了口气，“我也一直以为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我错了？——闻煜风，我希望你知道，青春这段时间对于你们每一个人来说，看似漫长甚至煎熬，实则短暂且不容错过——你们会迫不及待地想成长起来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你们并不清楚你们是否已经准备好。而往往最好的时机，都是在多数人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来临的。”
  他稍一停顿，抬眼。
  “那么，在这段稍纵即逝的时间里，那些只有这时候才能做到的事情——你真的考虑好了，可以为了别的人或事放弃，在以后不后悔、也不埋怨？”
  闻煜风微顿，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沈良。
  沈良沉吟了片刻，“……我在那家射击场，看见过你很多次。我也猜得到，你没来学校的多数时间，都是在做什么。”
  “……”
  闻煜风眸色有一瞬的停滞。
  过了须臾，他垂了眼。
  “沈老师，我不知道这样做自己以后是否会后悔，但我知道，不这样做，我以后一定会后悔。”
  “……好。”
  过了很久，沈良才这样应了一个字。
  不等闻煜风接话，他话锋一转，“但是坐同桌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不能因为你自己的意愿就做出调整，我需要征询秦晴的意见。”
  闻煜风闻言，蹙起了眉峰。
  沈良没再多做停留，直接下了讲台走到秦晴面前。
  此时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整个教室里也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秦晴看着刚刚还在跟闻煜风谈话的沈良径直走向自己，不由微怔着站起身。
  “沈老师？”
  女孩儿目光茫然地看着沈良，又不安地看了仍旧站在讲台上，侧对着教室方向的闻煜风一眼。
  男生垂着眼，没有回应她的注视。
  “秦晴，是这样，闻煜风提出想要和你坐同桌，你什么意见？”
  “……”
  秦晴的嘴巴微微张开了，她十分意外地再次看向站在讲台上的男生。
  这一次那人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注视了，眼帘一掀，漆黑的眸子灼灼地望向了她。
  那人眼里深邃的黑色仿佛在燃的火焰一样，秦晴像是被那温度烫了一下，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她神色微慌地转向沈良。
  沈良：“你不需要看他，也不需要考虑任何别人的意见，老师只需要知道你自己独立的想法。”
  “……”
  秦晴这一次沉默的时间犹为地久。
  久到讲台上的闻煜风眸色微沉地走了下来。
  “沈老师，算了，我——”
  “我能知道……”
  女孩儿便在这时突然开口，打断了闻煜风的话音。
  闻煜风和沈良的目光同时落了过去。
  “……”
  在两个人的目光下，秦晴的脸颊微微烫了起来。她也不知道刚刚是什么力量突然给了她勇气开口，她只知道自己隐约有一种感觉……像是会错过什么似的感觉。
  女孩儿认真地仰起小脸看向沈良。
  “我能知道，闻同学想要跟我同桌的原因吗？”
  这个问题让沈良赞同地点了点头，只不过之后等了好一会儿，他也没等到身后那男生的回答。而他一抬眼，则是撞见了秦晴认真地望着他的目光。
  沈良一停，无奈地侧过头去瞥了闻煜风一眼，然后转回来开口：“他希望你能辅导他的功课。”
  这个让沈良失笑过的回答，在秦晴那儿只赚来了一个短暂的沉默。
  沉默之后，女孩儿点了下头。
  “老师，这件事我没意见。”
  沈良心里叹了口气，刚准备说什么，就听见女孩儿又开了口。
  ——
  “不过，”秦晴看向闻煜风，“如果闻同学之后的成绩没有长进的话，那老师就给我们调回来吧。”
  这个答案让沈良一愣。
  愣过之后，他蓦地笑了起来。
  一边笑着，沈良一边转过头去——
  “闻煜风，秦晴同学怎么说的，你可听见了？”
  “……”
  闻煜风目光微熠地看着他的小同学。过了一会儿，薄薄的唇线一扬，他舌尖抵着上颚，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嗯。”
  男生的声音微哑，面上似笑非笑。
  “听得很清楚。”
  “……”
  那眼神实在太过具有侵略性，秦晴扛了一小会儿就忍不住低下小脸，避开了对方的注视。
  “好，既然你们都愿意，那就这么定下来了。”
  沈良皱着眉看了看两人的座位距离，“不过闻煜风个子太高，到前面来难免挡到后面同学——秦晴，要委屈你去后排才行。”
  秦晴之前就已经反应过闻煜风问她是否近视的原因了，此时也不意外，只点了下头。
  “好的，沈老师。”
  秦晴答应之后，细细的眉又轻皱了下，“沈老师，能麻烦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妈妈吗？”
  沈良一愣：“嗯？怎么了？”
  秦晴顿了下，眼神微闪：“妈妈她可能不太希望……我坐到后排去。但是像您说的，我更想听我自己的意见。”
  “你们现在都学会算计老师了啊！”
  沈良笑着打趣，然后应了一声。
  “嗯，那你下午就搬过去吧。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回家吃午饭吧。”
  说完，沈良拿上书本就往外走。
  路过闻煜风的时候，沈良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只是擦肩而过的瞬时，闻煜风却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低：“老师，我不会轻易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我能兼顾。”
  沈良闻言脚步一停，但最终还是没再多说，抬脚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面归于安静。
  闻煜风抬眼眺向教室后方。李响和赵子睿一言不发面色复杂地坐在那儿，宛如两颗绝望的白菜。
  “你们先走吧。”
  闻煜风说着，抬腿下了讲台，走到秦晴桌前，单手抄起了女孩儿抱在怀里的包——
  “我送她回家。”
  秦晴微怔地睁大了好看的杏眼：“不用你送的……”
  “那怎么行？”闻煜风似笑非笑地打断了女孩儿的话音，然后懒洋洋地回眸瞥了她一眼，“你可是我以后‘成绩长进’的保障，我怎么也得护送你安全回家啊。”
  说完，闻煜风没给秦晴再拒绝的机会，单手将女孩儿的背包甩上肩，独身往教室外走。
  秦晴呆了呆，连忙去追自己被劫持的包了。
  而教室后方，李响和赵子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一米八六的煜哥后拎着个粉白色的女款书包走出去。
  书包上面还有个毛兔子挂坠，一晃一晃地甩在男生身后。
  耀武扬威的。
  “……”
  李响和赵子睿沉默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觉着自己三观都有点儿支撑不住了……
  秦晴一路小跑追出了教室，好不容易才在快到一楼的楼梯上追上了闻煜风的步伐。
  “真不用你送我了……”
  秦晴气息不平地跟在闻煜风的身旁，然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环视了一圈，压着声音软软地开口：“你把书包给我吧，别人都在看呢。”
  两人之前虽然在教室里耽搁了不少时间，不过此时教学楼里还是不乏学生身影，也确实有许多人压不住惊异的目光往这儿看。
  顶着这些视线出了楼，闻煜风侧低了目光瞥一眼跟在自己旁边的小小一只的女孩儿，轻笑。
  “不给。”
  “……”
  秦晴一张精致的小脸都快皱到一起了。
  想了一会儿，她还是又追了上去，“刚刚我二哥给我发短信了，他说奶奶因为我早上没穿外套，所以让他今天中午来接我。”
  一听这话，闻煜风步伐戛然一停，紧跟着，凌厉的眉峰也皱了起来。
  “又是上次那个？”
  秦晴一默。
  她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互相之间的敌意怎么就能那么大呢？
  见秦晴没说话，闻煜风自然知道了答案。
  清俊的面庞冷了下来，原本藏着两点愉悦情绪的眸子也跟着一沉。
  他重新抬腿，却是一边走路一边垂目看着走在自己旁边的小姑娘。
  声线低沉而不愉。
  “秦晴，你知不知道《婚姻法》规定，直系血亲和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禁止结婚。”
  “……啊？”
  秦晴懵然地仰起小脸。
  “所以以后，你应该跟他保持距离。”
  “……”
  反应过这个“他”是指谁以后，秦晴面上默然，心下复杂。
  ——
  妈妈，我新换的同桌……好像是个神经病怎么办？
  秦晴这边悄悄地腹诽着，两人也已经快走到校门口。
  等秦晴回神，见着了一师的校门，她的脸色倏然一变。
  秦晴本能地伸手把闻煜风拉到了旁边。
  一师中学校门内恰好有一棵要几人合抱的大槐树，秦晴拉着闻煜风藏到了大槐树的后面，同时探着小脑袋往校外眺望。
  闻煜风被女孩儿这模样逗得唇角微抬，便也跟着俯身，到秦晴耳边吹了口气。
  “你看谁呢，甜甜？”
  “……”
  秦晴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校门外，被这突然出现在身旁的灼热呼吸和亲昵称呼惊了一下，本能地就往旁边跳开。
  闻煜风早有意料，一把把女孩儿捞了回来。
  ——或是刻意或是无意的收势不住，女孩儿被他拉进了怀里，他也压着一声闷响，背抵在了大槐树上。
  背部的痛意没让闻煜风皱半下眉。停住之后，他轻舔了下上颚，眸光危险地垂了眼。
  男生的声音里掺着低哑的笑色：
  “小心暴露了啊，小同学。”
  “……”
  淡淡的薄荷烟草气息扑鼻而来，秦晴感觉到自己脸颊贴着的白衬衫和其下灼热的温度之后，精致漂亮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她慌乱地退了一步，不知是因为受惊还是撞疼了，抬起来望向闻煜风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水色微晃。
  晃得闻煜风微微眯起了眼。
  被那愈发危险的眼神一盯，秦晴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了。
  可一想到自己的书包还在这人那儿，秦晴又只能大着胆儿软着声儿望向男生——
  “闻煜风……你把我书包给我啊，我要去找二哥了。”
  “……啧。”
  闻煜风眼神一深，就势弯下腰，直直地盯着女孩儿：“你知不知道，这个时候，最不该在我面前提别人？”
  秦晴眨了眨眼。
  过了几秒，她慢吞吞地摇了下小脑袋。
  那副无害且不懂设防的模样，让闻煜风的眸色都快能拧出墨水来。
  只是再对上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闻煜风只能任凭眼神深了又深，心里藏着的凶兽喘着白腾腾的热气磨着爪子，然后被他攥着拳压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闻煜风才平息了心绪，重新抬了眼。
  手里的书包往前一递。
  秦晴脸色微喜，伸手就要接过去。
  不过纤细葱白的手指尖还没等摸到书包带，那书包又被往回一收。
  重新抬眼的男生掀着唇角望着她：“我都把李响他们赶走了，你却让我自己一个人回家？”
  秦晴神情一顿，想了想，心以为然，一时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可是二哥他不喜欢我和你有来往，如果被他看到，那……”
  “那作为补偿，你喊我一声。”
  闻煜风唇角微掀。
  秦晴怔了一下，小脑袋低了下去。
  看那副可怜兮兮的像是只被压在老虎爪子下面受了蹂躏的小兔子模样，闻煜风心里一软。
  他无奈地低笑了声：“算了，你走——”
  “煜……煜哥。”
  软软糯糯、轻轻柔柔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还带着点小小的磕巴。
  女孩儿露在外面的白玉似的耳朵染上了嫣红。
  “……”
  闻煜风僵了一秒。
  等回过神来，黑着眼睛的老虎差点没忍住把压在爪子尖下面的小白兔一口吞了。
  ……艹。
  闻煜风在心里低骂了一声。
  他现在只想把面前的小姑娘压在身后的大槐树上……亲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