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永远是一瞬的事，再强大的人也会有死亡的一天，更何况是仗着父辈横行的少年人？
  胜利的天平不会永远向倾向一方，总有轮转的时候。
  好一会儿长明才缓缓将阿修从自己怀里推开，等人跌落到地上又再次补了一刀。
  此时的长明宁静的不像个人，她摸过脖颈脉搏又探过鼻息后终于长出了口气，“死于高傲真是很适合你们星道神宫。”
  这是刺客对亡人最后的送别。
  她是个优秀的刺客，刺杀成功之前她绝不话多，寻常，她只和尸体说话。
  她没有在刺杀成功后立即退走，原因只有一个，神宫必有‘龟息丹’。
  当然，那东西没传说中那么无敌，只在将死之时生效，效用至多半柱香的时辰。
  她需要等上一小段时间。
  止此间为了杀死阿修做了万全的准备，在她撤退之前绝不会有人来打扰。
  于是长明把想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开口，“虽然星道神宫为你设下的保护非常难以渗透，但止此间到底是叫人‘一切止于此间，’的组织。”
  “你和寇子实的性格都有很大的破绽，长明也很好模仿，一切都很顺利。”
  “你真是太高傲了，又或者是太聪明？但聪明人往往也很笨，想太多有时不如什么都不想。”
  “我猜你敢这样是因为你很了解你们这样背景无敌的人吧？谁敢对你下手呢？长明怎么可能出事？你们是最最珍贵的宝藏，无人可窥探一分。”
  “可止此间存在于世上就是为了做不可能的事。”
  “虽然你最后还是发现了我有问题，但很可惜，你的修为实在是太弱了。这是所谓的天道至公吧？星道神宫拥有了世上至高的智慧，总不能再拥有力量。”
  “相比之下，昭明君就比你高明。”‘长明’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一点别的，皱了下眉，“或许是你运气太差，林羡之那次是不小心撞上了落雪那个疯女人才导致了失败，这次天衣无缝。”
  话说完了，‘长明’安静下来的时候有种邻家妹妹的恬静，她就这样安静的站着不发出一丝声响，直到半柱香后她又再次检查了一遍阿修的脉搏心跳，确定人已经死透了，悄无声息的融入夜色之中。
  如眺目远望，会发现本已死去的寇子实也早已经消失不见。
  ……
  再半柱香后，一个人影出现在这片开阔的地方。
  来者是个男人，他径直走到阿修的尸体旁，蹲下耐心而细致的观察着。
  好一会儿，男人伸手探了阿修的鼻息和脉搏，确定这是死透了的表现后开始对尸体进行治疗，处理完毕后又弯起食指在尸体上开始了有节奏的敲打。
  很快，他观察到这具尸体发生了一个极为细微的变化，心想师尊果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名医，或许自己无意中掌握了世间唯一能杀死星道神宫这些变态的手段。
  “活过来了就不用装了，是我，秦子清。”
  秦子清主动暴露了身份，可按照他的说法已经‘活过来了’的阿修却依旧一动不动，依旧是那副死的透透的样子，脸色苍白，浑身血污。
  “我师尊嫌弃你爹不会教孩子、更怀疑闲饮存着别的心思，于是就嘱咐我多看着点儿你，别让你死了。”
  秦子清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可阿修执意要躺在地上装死，他只好撂出句狠话，“我唤醒了你，意味着我掌握了杀死你们的方法。”
  他话音刚落，阿修就咳了一声，又吐出口血来，脸色越加苍白。
  秦子清不慌不忙的把人扶起来靠到自己怀里，抽出银针，手法娴熟的开始替她扎针疗伤。
  期间，阿修又被他扎的吐了两口黑血。
  “人失血过多也会死……”阿修攒了好久的力气，几乎是掐着嗓子，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向秦子清抱怨。
  “不见山是世间最好的医宗，师尊是不见山最好的大夫，我得了他的真传。”
  “可是我……疼……你就没有麻药？”阿修虚弱而委屈、泪眼婆娑的样子招人怜到了极致，可惜秦子清要被划到非人的界限里去了，他停下扎针的动作，十分疑惑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娇气？”
  说完，他自己就得出了答案，“也是，这不怪你，是仙尊纵容才把你养成现在这个样子，怪他。”
  阿修顿时又气又疼又委屈，苍白的小脸都气出了血色，半响又憋出一句，“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下？”
  不得不说，阿修说话能越来越利索与秦子清手中的针有很深的关系，可秦子清还真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再次停下施针，低头对上阿修恢复神采的眼睛，认真而坚定地回了一个——“不！”
  为什么不？！阿修睁大眼睛无声的质问。
  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超乎她的计算，被人算计是她自己的问题，可秦子清的性格怎么就这么——出人意料！
  你能可怜朝歌城的乞丐为什么不能怜惜我？
  “你爹怜香惜玉着了我师尊的道；洛临渊怜香惜玉着了你的道，我不想重蹈他们的覆辙，一、点、也、不！”
  “……”算了，还是专心忍疼吧——随即，阿修就十分干脆的晕了过去。
  ……
  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入眼的第一个人是静坐读书的闲饮，等她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又看见靠在窗边拿着一根银针在指尖来回翻转着玩儿的秦子清。
  “你在干嘛？”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阿修脑子还一片空白，只觉得眼前这个空间好生奇怪，她就像被从这个世界分离出去了一般，到处都是陌生的异样。
  “保持手指的灵活。”
  她听见秦子清寻常到了极致的回答却忽然很想哭，就真的哭了起来。
  “你把她弄哭了，还不快哄？”
  闲饮放下茶杯，拿书指了指阿修。
  “我发过誓，不哄哭了的女孩儿。”秦子清干脆果断的拒绝了闲饮的提议，还往门边退了几步。
  “你发过誓要孤独终老？”闲饮惊讶的接了一句，没得到回应的他又沉思了一会儿，和颜悦色的对阿修哄说，“小渊很快就回来了。”
  “原来你会说那么多话”这回轮到秦子清惊讶了，为了防止意外再次发生，他与闲饮一同在这儿已守了三天，这是闲饮讲的第四句话。
  第一句是——她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在此之前，秦子清一直怀疑闲饮是修了类似闭口禅的法门。
  “我不说废话。”
  “你刚才一连说了三句。”
  “我没哄过女孩当然希望你能发挥一点作用，往后被你不怜香惜玉的如此彻底所震惊，再后是尽我最大的努力，哪儿有一句废话？”
  “领教，告辞。”秦子清见阿修已然醒来并无大碍，当然就要回去继续修炼。
  这会儿阿修虽然还有点儿恍神，但思绪已然回笼停止了哭泣，一把抓住闲饮的衣领神色陡然一紧，“长明被换掉了！我还准备了这个——”
  说完，阿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碎了自己腰间染血的衣服，闲饮以更快的速度把书举到眼前，招来一套新衣服给她。
  当时她虽然没料到长明会被替换，但为了保险起见，她除了给自己上好比龟息术更保险的‘长寿无疆’外，还在腰间藏了张收音符。
  “或许有些线索！”
  闲饮也不含糊，与阿修一同倾注所有的注意力去听她‘死后’所录下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听完，闲饮不由得感叹了一句，阿修觉得他这话不单是指事件的真相。
  “怎么样？”
  “我们不用着急去救长明。”
  “为什么？”
  “一个月前，长明曾因不明的原因离开过闭关的洞府，那时回来的她就已经不是她了。长明被替换的事情我一早就知道。”
  “你早就知道而没有采取行动？”
  就算秦子清医术再好，阿修如此重的伤也不会顷刻痊愈，她被闲饮的悠哉气的又咳了两声，胸口隐隐作痛。
  “我早已找到她被藏匿的地点，她不会有事。”
  “那你？！”那你就看着我差点儿真死了？！
  闲饮当然知道阿修在想什么，他静静的饮了口茶，沉下声说，“我自信万寿无疆不是那个刺客能破的，也相信你只是自大而不是愚蠢。我还认为，你比长明更需要一个惨痛的教训。”
  “……”阿修低下她天鹅般高傲的头颅，接受了闲饮的批评。
  是，今时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源于她的自尊自大，正如止此间那个刺客说的，她不该在明明有疑点的情况下还执意赴宴，更不该被虚假的强大蒙蔽了双眼。
  冬来仙尊再如何强大与她又有何关？
  她其实很弱小。
  如果黄金时代里有她，那她就是最弱小的那个。
  这身伤是全都来源于她对‘对手是寇子实’的轻慢。
  虽然她做了很多手准备保住了性命还带回了一些信息，可依旧不够，她本不至于伤成这样。
  闲饮早就做了他该做的——尽心教授她万寿无疆，秦子清也很好地完成了嘱咐，及时出现给她最好的治疗。
  是她自己招来了这场灾祸，怪不得别人。
  “我记住了。”阿修低声说，闲饮满意的点头，准备离开房间着手解决随长明而来的问题。
  “哦，对了，如果洛临渊拿着凛冬剑来砍我，我就罚你闭关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