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落花变流水
作者:昔默语      更新:2021-08-22 18:02      字数:2712
  话接上回,元毓被抬到少翊的帐中养伤。
  随行军医轮番上阵,又是内服又是外敷地忙活好几日,人终于清醒,伤口也开始结痂。但俗话说的好,伤筋动骨还需躺上百日。皮外伤虽有好转,但稍微一动,还是疼得他捞心捞肺的。
  于是,少翊下达层层严令:不许下榻,不许乱动,不许出营帐。
  打小就好动的元毓听着帐外士兵操练的声音,疼得愈发捞心捞肺。像猫儿似的。他睁圆双眸,可怜兮兮地瞅着少翊。
  谁知,少翊毫无“怜悯”之心。
  大巴掌直呼上他的脑门,呵斥道:“想都甭想,现在你只准躺着,安安心心养伤。”
  话音刚落,元毓就急红双眼,抡起胳膊展示他的腱子肉,大声嚷嚷:“我壮得跟牛一样。就算出去和外面的士兵打三百个回合都没有问题……哎哟,哎哟,疼!疼!”
  后面半段话全变成猪嚎。
  起因是少翊实在没兴趣听完他这些不切实际的叨叨,大巴掌挪位,直接呼到他的屁股上。
  “辣手摧花”的结果让少翊颇为满意。
  元毓终于乖乖闭嘴。凤眼中还蓄满泪,眨巴一下,珠子似的骨碌骨碌全往外滚。
  少翊见状,又好气又好笑。拢手坐到元毓身旁,佯怒道:“敢不听话,就拖出去再打五十大板。”
  元毓哼一声,用衣袖擦把脸,赌气地把头偏向另一边。
  少翊无奈笑笑,从袖子中摸出手绢递给元毓。元毓别扭好一会儿才肯接过,但心中仍有怨气,故意将鼻涕眼泪搓得格外用力。少翊瞧见,也不气恼,摸摸他的头,轻声道:“若是你一直这样懂事就好了,也不会受这顿皮肉之苦。”
  元毓将手绢用力摔在地上,横道:“我乐意。”
  话刚毕,少翊的大巴掌又挥到元毓屁股上。
  元毓眼泪顿似那断线珠子,哗啦啦碎一地,但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少翊。
  少翊回瞪之。
  元毓继续瞪,不过须臾,眼睛便酸胀难捱。最后,还是他先服软,将头埋进胳膊肘,瓮声瓮气地说:“我……”
  少翊眯起眼睛:“大声点!”
  元毓撇撇嘴,还是嗡嗡嗡:“我……”
  少翊冷哼一声,摁在元毓屁股上的手又加重几分力道。
  元毓疼得差点跳起来,憋着一口气大声道:“我犯错,自然应该受罚。”
  闻言,少翊愣住。半晌,摸着元毓的脸,心疼道:“你啊,有时候就是倔驴子。”
  元毓拍开他的手,反驳道:“就算是倔驴子也不是全然没有长处。至少能凭自己的喜好做事,不会被人随随便便就牵走。”
  少翊笑出声来:“那你让我还能说你什么好?我的小侯爷,我的宣节校尉,你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怜又恨。”元毓冷哼一声,脾气一上头,就不打算再理睬少翊。不曾想下一刻却被少翊环入怀中。元毓极为不快地挣扎一下,谁知扯动到伤口,又疼得眼泪哗哗。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反抗,极不情愿地待在少翊怀里。而少翊得了便宜还卖乖,竟趁此机会在元毓额头上轻轻一吻。
  元毓一急就要炸毛。
  少翊就在这时温柔道:“既然你这头倔驴不肯跟着人走,那舍不得放不下的人只有跟着你走了。”隐约觉得情况不对。元毓登时提起精神防备,“炸毛”一事瞬间丢到爪哇国去。
  少翊接着说道:“你自作主张就跑来军营坏我大事,我本来应该和你好好算算这笔账。这些天故意冷落你,就是想让你自己去反省反省。结果,没想到你这个混世魔王走到哪里都不得安宁,竟折腾出无数事端来,活该挨这么多板子。”说到此处,他长叹一声,蹙眉续道:“这些天,你躺在这里,我就在你身旁未曾合眼。前方战报频频传来,我连管的心思都没有,脑子里装的都是你……宸曜,我真怕你醒不过来,还傻乎乎去理观求白泽天帝……”
  说着,他掏出一串珞琭珠套在元毓的手腕上。
  这珞琭珠极其珍贵,是那些真人们在羽化过程中唯一留在尘世的东西。此时,珞琭珠渗汗,其间最大的一颗隐隐可见内有“宸曜”二字。
  应该是某人去理观亲求长老以血镌刻其内的。
  元毓低头把玩珠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遂挑起眉头,撇嘴冷笑。
  接着,就听到少翊放柔声音,继续说道:“白泽天帝仁慈,幸好你没有大碍。宸曜,他日若是我荣登大宝,为你建一座理观可好?”
  “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殿下不要说出来为好。”
  元毓装作没有听懂,还以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劝道:“少翊,当心隔墙有耳。”
  少翊忿忿道:“那又如何?到这里就是天高皇帝远。而且,在做这个决定前,我就把自己都豁出去,不再惧怕任何事情了……宸曜,为你,我就是龙潭虎穴都敢去闯一闯,还会惧怕‘祸从口出’这点小事情?……而且,在这里的只有你我……有什么‘隔墙有耳’……难道你还会出卖我?宸曜?嗯?……”
  说话间,他的脸离元毓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瞅着嘴皮子就要贴过去……
  “这串东西是楼逸尘交给你的吧?”
  就在最关键的时候,赵元毓举起珞琭珠,格外煞风景的,挡在少翊的嘴皮上。少翊没有刹住车,啃了一口珞琭珠,遂怒气腾腾地瞪着元毓。元毓扶着额头,不无遗憾地说道:“藜芦长老跟我是什么关系啊?所以,在楼逸尘去求字的第二天,我就知道。”
  少翊磨磨牙:“你就一直等着看我笑话,是吧?”
  元毓道:“那倒不是。我原本以为楼逸尘会亲自给我,谁知他会教你这一出,反倒让你出洋相。”言下之意,此事该怪楼逸尘,不是他。
  但是,这些事情哪能用三言两语就抛得干净?
  少翊捏起拳头,咬牙切齿地问:“如果做这事的是楼逸尘,你是不是格外欢喜?”元毓垂下眉眼。还没有回答,少翊就追问道:“现在是我,你是不是格外失落?”
  “没有欢喜,没有失落。”
  元毓的一双眼睛扬起,嘴角自含一抹嘲弄的笑意:“就是觉得有些好笑。”
  “好笑什么?”
  “少翊,这么多年过去,你还不了解我吗?楚楼旁便就是南风馆,我可曾进去过一次?”说到此处,他收敛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正色道:“搥床之事自有乐趣。但是,我不喜欢男人。”
  “不喜欢男人?楼逸尘呢?”
  “逢场作戏而已。”
  “逢场作戏?”
  少翊猛然抬头,抓住元毓的胳膊,厉声追问:“真是这样的吗?”
  真是这样的吗?
  其实,元毓也在心里这样问自己。犹记得出征的前一日,他特意去跟云霖告别,那浅浅的一吻过后,忽然就被猪油蒙住心,稀里糊涂地表白道:“如果那天我没有喝醉,说过的话全作数,你还愿意吗?”
  云霖脸上不见怒气,只淡淡回道:“小侯爷,在下有妻室。”
  “不是还没有过门吗?”
  元毓急道:“再说,妻妾娶回家不就是为传宗接代的那点事吗?”
  未曾想,此话后,一直以来都好脾气的云霖竟有点生气:“娶妻并非只为传宗接代。持这种观点对吾妻何其不公?小侯爷,希望你以后莫要再提。”
  被他这么一说,元毓心中顿时空荡荡的:“……所以?”
  云霖叹气道:“……我不喜欢男人。”
  正所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说起来,最能体会到少翊心意的人,反而是元毓,不过是替换角色,眼前的他从落花变流水,但无半分的畅快。
  “风花雪月最伤神。少翊,你知道我的,一向就不喜欢各种劳神费力的事情。”
  “所以?”
  “所以,真是那样的。”
  这句话后,元毓一笑,凤眼微扬,释然放怀,又是无限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