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糅合两仪 离间同门
作者:楚攸人      更新:2021-08-27 20:26      字数:5862
  且说洪九流顺水到了净灵王宫地界,遂弃筏而去,直奔净心湖,一时寻山觅谷,找了半天,忽有几个魔罡派弟子围上来,质问道:“来者何人?”
  洪九流忙拱手回道:“孤星派掌门前来拜谒洞府,有要事相告,烦请进去通禀一声。”
  几个弟子闻言,折身去了一个,稍时出来,看着洪九流道:“蒙着眼睛,跟我进去!”
  洪九流会意,从身上撕下一块蚕丝布遮住眼睛,缠得紧紧的。一时,也不知是否到了洞府里,但觉耳畔有丝丝声响,因下意识地警觉起来,果然再走两步,前面带路的弟子仿佛也没了动静,倏忽听到一阵刺耳的颤音,道:“要进洞府,且先闯过魔鬼窟!”
  洪九流吓得忙扯开蚕丝布,捂住眼睛,透过指头缝隙,才发现周围一片漆黑,忙从背上取下孤星剑,执于手中,且说道:“我乃孤星派掌门洪九流,前来有要事相商,并无恶意,但望贵派不要误会。”
  且听那颤音哂笑道:“在我这里没有什么误会,既然来了,必经此关,否则别想见掌门!”
  洪九流不知此人是谁,但肯定不是恶来鬼廖刑天,想来既然误入此地,也只得循其法规,拨剑出三分,道:“既然如此,那我洪某就得罪了!”语讫,乍听轰隆一声巨响,似是踩到了什么机关,紧接着听到“嗖嗖”声响,如有万箭齐发之势,从前身和后背夹击过来。洪九流立时掣出孤星剑,借着赤色散逸的微弱灵光,依稀见到密集流矢已然迫近,容不得半点遐思,且站在原地不动,当空迅速划出一个八卦图样,念道:“孤星出巽风!”然后挥舞着剑刃,所到之处,似疾风肆掠,迫近流矢无不移位射偏。
  但听那颤音惊诧道:“从来只听说孤星派暗器独霸江湖,洪掌门竟是深藏不露,还有此等灵光宝剑、诡谲功夫。”
  洪九流侧耳循声,提剑就要追袭过去,一边说道:“人在江湖,谁不得留一手呢?贵派这暗箭伤人,偷偷摸摸的行径,我可真不敢恭维!”
  那颤音却忽然转至身后,大笑道:“你们偷偷摸摸的还少吗?大家是半斤八两,竟然大言不惭起来!”语讫,猛然欺近身后,先出一掌,正中洪九流肩膀。
  洪九流是觉得背后那颤音尚远,就没放在心上,待要转身时,颤音竟似瞬移过来,不待反应,肩膀早已中了一掌,至于踉跄几乎栽倒,幸而运气,以剑撑着地面,才算稳住,忙翻身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借着微弱的赤色灵光,挥剑一通乱刺。孰料,那颤音又绕至背后,洪九流转身,蓄力使一招孤星离火,借着那电脉一瞬之灼耀,但见有四个幻化人形逼了过来,忽而心疑道:“莫不是逍遥派的无极剑法或太极剑法?不可能,这沉稳凌厉的招式,除了逍遥子和冷面郎,谁还有恁般炉火纯青的造诣?”因此,怎么也猜不到还有一个曾师从庞绾的青龙程沧溟。正自思着,那四个幻化人形已然迫近胸膛,洪九流挥剑格挡,倒退数步,同时运气,划出八卦图形,念道:“孤星出震雷!”
  那四个幻化人形顿觉一股强劲气力压过来,犹似被天暴阻隔,欺近不得身,无奈换位躲开,但听轰隆一声响,却是孤星震雷击到了洞窟石壁上。那四个幻化人形突然合为一体,显相出来,却躲在黑暗里,以八倄阵心法,糅合无极剑道心法,动中有静,静中有动,通过挥剑发出声响,随即运气化而催之弥漫。人若格挡,既要防其剑气摧骨,又要防其邈音侵髓。而在程沧溟看来,漫邈浑厚之音,可为磐石之处守,锋利变化之剑,可为迅捷之强攻,此等攻守兼备之武学,是程沧溟花了半年之久,一边参悟,一边践习,加以廖刑天时常从旁引导,渐渐臻于佳境。而八倄阵心法实则就是天籁神功心法,只不过四大天籁并不知道,以为只是其初级而已,程沧溟却借来合无极剑法,练出另一番境界,故此自创,而名为:两仪剑法。正是有了漫邈之音层层叠加的特质,程沧溟在使出无极剑法时,能燧发更强大的浑厚内力,意外地打出了八个幻化人形,这就是练到极致时的两仪剑法。此时,洪九流并不知道那颤音就是程沧溟,也并未意识到将面临两仪剑法的围攻,于是又使出孤星离火,只见周身八个幻化人形已然团团围住,顿时慌乱,忙收势运气,划出八卦图形,一招孤星出坤地,将孤星剑摁在地上,再念道:“孤星出离火!”先是地面上石头浮于半空,然后是一股电光激出,成网状之势,向半空中传导,如似人身经脉,迅速将浮于空中的石头吸附在一起,向四周崩开。
  程沧溟倒是没料到,毕竟洞窟内狭窄不便施展,只得将八个幻化人形不断换位闪躲崩石,一时竟僵持起来,谁也不敢轻易进攻。当下,忽又听一颤音吩咐道:“青龙护法,进洞府来!”正说着,魔鬼窟内石壁上火把齐明,洪九流一见跟自己打斗的人早不知哪里去了,因转身四处寻找出口。蓦然,只听石门开合之声,进来一个戴兽形面具,浑身上下黑色长袍,缀满丝绦束带,透出鬼煞之气的人,正是古埙战狂廖刑天。洪九流收剑入鞘,屏住呼吸,且不敢向前。廖刑天没走几步,大笑道:“方才是座下护法鲁莽,得罪洪掌门之处,可不要见怪。”
  洪九流舒了一口气,忙拱手见礼道:“贵派尚有此等高人,令人好生敬佩!不知是哪位护法,可否引见一下?”
  廖刑天请洪九流过来,开了石门,进去一看,如似方天阔地,站满了众位弟子,正是魔罡派洞府。廖刑天将洪九流引入程沧溟跟前,笑道:“这就是青龙护法。”一面故意责备道:“还不向洪掌门赔罪?”程沧溟遵命,拱手告了罪。洪九流亦回礼,偷看了一眼,不觉大吃一惊,原来廖刑天口中的青龙护法竟是当年被薛不死部下一位戍点守将仝岑抓捕过的程沧溟,一面疑心其怎么寄身在这里,一面惊叹其功夫了得,只是不知这程沧溟是否认识自己,有些不安起来。廖刑天却忙伸出一只手,牵着洪九流,坐了下来,隔着桌子,摆上茶具,笑道:“听说暗毒影有要事商谈,不知可有什么我能效劳的?”
  洪九流忙推说道:“恶来鬼可别笑话我,在您面前,我只是个后辈,哪里敢发号施令?”说着,就恭维起来,道:“而今,武林中人谁不知净灵派已成没落之势,逍遥派又是个樊笼里的鸟儿,却自诩世外仙府,终究是没什么本事而已。只有贵派当得起统领江湖之大任,洪某此番狂驾登门,就是想明年修真年武林大会上,廖掌门能够高举旗帜,振臂一呼,夺得盟主之宝座,一匡江湖散漫之颓势。”
  廖刑天听了,虽是奉承之词,却格外欢欣,然而推诿道:“修真盟主之位,岂是谁都能驾驭得了的?一要德配天地,二要武艺超群,此两样非有历练者,不可兼得。”
  洪九流道:“别人自然是驾驭不了,但在廖掌门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论武功,武林中谁能比得过前辈您的?论德行,那就更没得说,往常凡有大事,非四大天籁出面不能妥善解决、处理得当,足见廖掌门之威望颇高。眼下,我洪某肯定是站在廖掌门这边,至于其余小门小派,后辈愿为走卒,前去周旋周旋。”
  廖刑天闻之,心思活动,道:“净灵派虽然人多势众,然而个个怂包,只会弄性尚气,没什么真本事,我是不放在眼里的。但逍遥派,看似温婉如兔,因有那摸不透的冷面郎,却是当真得提防,洪掌门不把他放在眼里,可不敢让人苟同。”
  洪九流冷笑道:“我之所以不把他放在眼里,是因其实为小人!小人常戚戚,怎能立世而服人?跟小人无须争持,自然就不攻自破。”
  廖刑天头一撇,道:“何出此言?”
  洪九流道:“此中因由,得说到三天前。那冷面郎打发了两个弟子前来转告,说千岁爷有请。我想净灵派若有事,何劳逍遥派插手,自然是倚仗老祖之门,甘当马前执辔,为自己造势罢了。我孤星派孱弱之门,岂能与他们两大门派作对,无非看人脸色,自保罢了,于是并不敢半分违拗,就跟着去了。到了那边,就听千岁爷说要为死去的三代长老报仇,而且议定好了,就在幽兰谷另设总府,从此聚议所有武林中人,要声讨贵派。我就听糊涂了,好端端的,死了一个人,为什么牵扯到贵派?”
  廖刑天突然打断,不屑道:“那佟长老是我打死的,是他们先打死了我的两位弟子,不认也就罢了,他还假惺惺的过来要探视疗治,等人化成了一堆白骨,再来何用!呸,那老不死的,齐聚武林中人来声讨我,也不掂量自个有几斤几两!还有那个冷面郎,我竟是看走了眼,耗子窝在洞里,看时候钻窟窿!”
  洪九流见快上了套,忙又捧火道:“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保不齐谁不是装出来给人看的,那冷面郎仗着有老祖之门撑腰,又为了在千岁爷跟前卖好,说那恶来鬼胆小如鼠,不敢去幽兰谷捣乱的,就问我究竟怎样?我能怎么样,知道是进了贼窝了,只得违心答应,好歹脱身要紧,然后片刻不敢耽搁就赶来相告。望廖掌门一则怜惜弱小,二则主持大义,莫让那奸诈恶徒罔顾经纬,在江湖上肆意横行。”
  廖刑天闻之,气地拍案道:“好,很好,这个仇算是结下了!当真论起来,我们四大天籁才是出身净灵派,他一个小小的逍遥派,占了逍遥子的光而已,不说好生潜心修道,非要别人家的闲事,充自家的门面!说我胆小如鼠,那我就光明正大地去会一会,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岳神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劝谏道:“掌门请息怒,此事还是当面问一问冷面郎。”
  廖刑天道:“问什么?问他为什么要跟咱过不去?他就是要跟你过不去,你能怎么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觉得自个悟透了,修到家了,翅膀长硬了,想出来争得修真盟主之位,以号令武林。而他巴结千岁爷,不就是托赖净灵派,笼络人心么?好一个冷面郎,长年吃斋修持,竟只悟到了怎样苟且世俗!”一面就问洪九流道:“他们什么时候去幽兰谷?”
  洪九流担心展琅那边尚未安排妥当,遂回道:“说是七日之后,就要探地形,准备或凿洞府,或修府邸,总之为以后聚议长久之计,却将贵派排挤在外。”
  语讫,便告辞离开。廖刑天亲自送出去,回来就唤儿子到跟前,道:“将山中所有弟子都召回来,三日之后启程赶往幽兰谷!”
  廖舂难得收到父亲交付任务,不免就要表现一番,因先问道:“洪掌门说七日之后,那些门派才齐聚幽兰谷,既然他们将咱们当成妖魔似的排挤在外,父亲为何不等一等,趁他们忙着挖土掘石,出其不备而攻之,岂不又解恨,又省事?”
  廖刑天把脸一横,道:“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趁人之危?别人把咱当成妖魔邪派,那是别人的事,咱自个不能妄自菲薄!叫你怎么做,照着去做就是了,还不快下去!”
  廖舂怏怏地退下去,带着莫氏兄弟一起,准备去山中各处岗哨传唤弟子们回洞府,途径净心湖就不走了,蔫了似的,蹲下来顾自撩水玩。莫氏兄弟看着少主惆怅的样子,因齐身过来道:“掌门必是私心倚重,又不好当着众弟子表露,才吩咐带人去的,或许是有意历练。少主应该竭力而为之,哪怕是一件极小的事,越办得妥妥当当,越讨掌门的喜欢。”
  廖舂一听,也有理,当即振作起来,一边走,一边叹道:“我岂止是为这一件事?说出来不怕你两个笑话,分明喜欢着一个人,以为有少主这个身份,人家必从的,可是人家却越发跟你生疏了。可见,我真的是个窝囊废。”
  莫杰一听,就知道说的是阮芊芊姑娘,也不好劝,只笑说道:“世上有两样东西,是最难琢磨的。一是高深莫测的武学,二就是那女人的心思喽。”
  廖舂不禁也笑了,道:“你是哪里学来的,倒似深谙世故的。”
  莫英插嘴道:“哪里用学的,看得多了,自然知道了。要是能亲身经历,得了教训,就更能明白了。”
  廖舂一扭头,笑道:“你俩脑子灵活,帮我想辙,怎么讨女人的欢心?”
  莫杰道:“似少主这般英俊潇洒,讨不到女人的欢心:要么是她有了心仪之人,自然是白费功夫;要么是她眼界非凡,只可看姻缘而求之了。”廖舂听完,想一想阮芊芊往常冷冰冰的样子,大抵两者皆有,犯愁起来。莫杰又进言道:“少主可先去问明白了,若是她眼界非凡的缘故,何不求诸掌门,于中撮合,没有放着自己亲生儿子的终身大事,而不闻不问的道理。”
  廖舂忽而止足沉思,半晌说道:“罢了,不提了。”一面又道:“还有一事,那个青龙护法上次没撵出去,有他在,我总觉得浑身刺疼。”
  莫氏兄弟齐声说道:“总料不到掌门恁般袒护他,那个丞相也是真能忍,到现在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正说着,忽而一道黑影从旁边丛中窜过去,因隔着一片竹林,究竟彼此都没有注意。莫英却瞅着像程沧溟,忙说道:“怎么像是青龙护法,朝廷正在四处缉拿,掌门这个时候派他出来做什么?”
  廖舂恨道:“拿住他才好,省得我费心了!”挪了两步,忽而起疑,小声吩咐莫英道:“去跟上!”
  莫英会意,朝着程沧溟窜过去的方向,悄悄循路跟上。原来程沧溟当年在鸿沟边界被仝岑捕获,押进薛不死的戍营,偏巧期间有过一面之缘,见过洪九流,只是洪九流自己没在意。于是,待洪九流离开洞府,程沧溟一个人悄悄跟了出来,眼看那洪九流过了一处小山丘,猛然纵身一跃,落在前面,背对着,挡住去路。洪九流见其身段模样,一猜就是程沧溟,因见识过他的精进剑法,比之庞绾更厉害,遂心生一丝惬意,又不知其来意,止足拱手问道:“青龙护法这是何意?”
  程沧溟且不转身,只说道:“倘若我没记错,咱俩应该见过面的,你怎么会忘了?”说着,转身盯住洪九流,道:“你的真名应该叫洪发有,而不是洪九流,我说的对吗?”
  洪九流眼珠子咕噜一转,将要抽出孤星剑,又忍住了,突然大笑道:“楚天玄要我死,不得已避退江湖,苟且偷生而已。你要是拿我去朝廷领赏,我也无话可说。不过青龙护法担风袖月,浑身是胆,在我看来英名远胜那逍遥子,实乃当今大侠之最,岂会贪慕虚荣,沦为朝廷走卒?”
  程沧溟道:“我现在是朝廷的要犯,岂会甘当其走卒?我没有在掌门面前多说一句话,比来只是想问你,是愿意一生无所事事,埋没江湖,还是有朝一日杀入京都,取楚天玄的狗头?”
  洪九流究竟不知程沧溟的真实意图,唯恐是在试探,因回道:“青龙护法何苦打趣人,我一小小门派,势微力寡,能有多大本事,与那朝廷作对?”
  程沧溟冷笑道:“我见你武艺非凡,以为是个英雄,是我看走了眼,不过一个行尸走肉般的庸夫而已。”
  洪九流故意问道:“洪某愚钝,不知青龙护法何意?”
  程沧溟道:“你是个聪明人,装什么糊涂?既然你愿意苟且偷生,我也不勉强。”说罢,就让开路。
  洪九流这才稍稍敞开心扉,讪笑道:“既然青龙护法恁般爽快,我也就直说了。说到底,咱俩是一路人,都想找楚天玄报仇。只不过,我本番邦人氏,不管是在阳派还是阴派,都得夹着尾巴做人,生怕显露一点,就让人逮住了把柄。而你就不同,可以有人罩着护着,甚至可以挑明了跟朝廷作对。我是怕跟了青龙护法,牵累拖赘。”
  程沧溟道:“你倒替我想得周到,只是这话你说反了。我根本不关心你是谁,只关心咱俩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能否并肩协力,就等你一句话。”
  洪九流踱步过去,道:“难得青龙护法有这般大义,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一面伸出手来,道:“恕我冒昧,很想结交你这个兄弟……”
  谁知,程沧溟一撇身,道:“这些虚礼就不必了,将来我会亲自登临贵派,共商举旗大事。”却并未表明一统江湖的意愿,遂夺步离开。
  洪九流究竟不知程沧溟诚意几何,有些灰心,亦转身离开。那莫英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躲在丛林里,看了半天,也听不到什么,待俩人散开,因也悄悄退去,向廖舂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