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奶奶！”桑杰把一颗糖果塞进梅朵的手里说，“太奶奶，你吃糖。”
  老人看到重孙子回来，高兴得合不拢嘴，她坐起身子，说：“孩子们，平安是家庭最大的福气，感谢佛祖保佑，让我们平平安安。”她又对拉姆说，“拉姆，帮我在佛堂上点上一盏酥油灯。”
  “好的，奶奶。”拉姆答应一声，在屋角的佛佛龛前点上灯。
  “孩子们，都围过来。”梅朵说，“今天，人到齐了，我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有些话要给你们说一说。我走之后，希望你们相互扶持帮助，让我们这个大家庭和和睦睦。”
  “阿妈，你说什么呢？”格列说。
  “奶奶，别担心，你这病不算什么，过几天就好了。”达娃说。
  “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佛祖从来不亏待任何一个诚心信佛的人。”梅朵说，“我们这个家，很早以前就是在遮达，后来族人离开故土，有的去了山南，有的去了卫藏。你们可能听说过，我是从拉萨嫁过来的，但其实，我的根是在阿里。
  “我的父亲曾是普兰宗的宗本，那个官职是世袭的，也不知是从什么年代传下来的。我爷爷比我父亲更厉害，他不仅掌握着普兰宗、扎不让宗，还管理着达巴宗。到我父亲手里，就只剩下普兰宗了。
  上世纪五十年代，解放军从新疆来到阿里，父亲看到社会大变革要发生，就主动与解放军接触，给他们提供后勤保障，现在普兰还有一些革命踪迹，就是当年父亲与解放军合作时留下的。
  后来，西藏实行改革，父亲主动放弃贵族身份，遣散家里的奴仆，带着我们全家前往拉萨。在那里，政府给他安排了一个文史馆研究员的工作，我和母亲陪在他的身边。那时，我也学习了汉语。
  等我长大以后，就在拉萨的一家宾馆当服务员。我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对我的要求很严格。当然，他们对我也很疼爱。
  再后来，我认识了从北京来的黄尧，我们相处得很好。父亲却不同意我们交往，母亲也在一场大病之后去世。那时候，家境大不如前，再加上社会上有运动，父亲时常被批斗。他早已不想苟活于世，但他还是努力适应社会。为了我有安宁的生活，他做主让我嫁到偏远的阿里。
  那时候，牧民的地位比贵族家庭出身的人要受优待。我理解父亲这样做目的，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他。
  父亲临死之前，他把家中唯一值钱的东西孔雀服交给我，告诉我一个从来没人知道的秘密。我们家是一个失败王朝的传人，我们世世代代隐姓埋名，为了是躲避灾难。”
  “奶奶，什么王朝的传人？”达娃急不可耐地问。
  “我们是古格王朝的王室传人。三百多年前，古格王国被拉达克所灭，王城里的王室成员要么被杀，要么被捕，只有隐匿在民间的王室传人得以苟活。那时，我的先祖生活在达巴城附近。当时的达巴城不起眼，有一个王子守护，但是王子的身份还是被人发现了，也难逃厄运。最终，真正的王室血脉就只剩下我们这一支躲在普兰的小贵族。
  “我们做事低调不张扬，祖祖辈辈既不发展壮大，也不凋零，始终保持着小贵族的样子，所以没有引起人们注意，就这样在普兰生活了数百年。如果社会不变革，说不定我就是古格王国的公主。现在想起来，挺可笑，也挺可怜。如今，唯一能证明我身份的就是那套孔雀服了。
  “其实，拥有孔雀服的人家全都是古格王室传人，一共有七户。我们家算是嫡传，那套孔雀服也是最正宗的。父亲千吩咐万叮咛，让我一定守护好孔雀服，没有孔雀服也就没有我们这个家族。保住孔雀服，也就保住了我们的血脉。”
  梅朵说到这里，拉姆突然哭了起来。
  “孩子，别哭。虽然我们现在的日子并不宽裕，但也不缺吃穿，只要家人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幸福。以后，哪怕我们家一切都没了，只要孔雀服在，我们就是最富有的人。”
  拉姆哭得更厉害了。
  “拉姆，我之所以把孔雀服传给你，就是看中你勤劳善良的本质，保护好孔雀服，并把它传下去。”拉姆拉着奶奶的手，哭得像个泪人。
  “达娃，你不要有意见。”梅朵对达娃说，“拉姆是你的嫂子，孔雀服向来传儿媳，不传儿子，如果没有儿子，才传女儿。你没有孔雀服的继承权。不过，我对你以后的生活也有安排。我老了，但祖上留下的家业还有些，等我走后，你会得到应有的份额。”
  “奶奶，你别说这些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达娃走过去，握住梅朵的手。
  “格列。”梅朵说，“孩子，阿妈对不起你。”
  “阿妈。”
  “我给你的那串佛珠，就是戴在曲珍身上那串佛珠，看起来没什么，那是先祖从印度带回来的，它的每颗珠子都是有灵性的，戴在身上可以去除百病。那颗红玛瑙，一定要保存好。”
  曲珍看看胸前戴着佛珠，心里感激奶奶的仁慈。
  “阿妈，以后我要让您过上更好的日子。”格列说，“你就好好休息吧，不要想多了。”
  梅朵又看看黄宛丘，叹了口气，说：“黄尧，我曾经恨他，恨得要死，后来我原谅他了。孩子，你身上这串佛珠，一定保管好。只要黄尧看着它，他就不会忘了我。”
  黄宛丘点了点头。
  整个屋子里，只的吴钦是个外人，他站在那里听着一家人的故事，感觉有些不自在。这时，梅朵又说：“这个小伙子，我知道，你的身上流着高原人的血。你要保护好宛丘姑娘，她喜欢你，她是你生命中的贵人。黄尧是你的老师，但是黄宛丘才是你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希望你们珍惜感情，好好生活。”
  吴钦走到梅朵身边，说：“奶奶，你多保重，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太奶奶，还有我呢。”桑杰跑过去问，“你还没有给我说事呢。”
  梅朵笑着摸了摸桑杰的头说：“孩子，听妈妈的话，好好上学，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最终都是你的。”
  拉姆听着奶奶这样说，心里宽慰了些许。
  梅朵又说：“今天人齐，我想再看看孔雀服。你们不知道，曲珍和宛丘身上的佛珠原来就是孔雀服上的两串项链。
  孔雀服本有九串项链，我取下了最珍贵的两串，一串给了黄尧，一串给了格列。难得机缘巧合，两串佛珠又齐汇曲龙，我想把两串佛珠挂在孔雀服上，拉姆，你穿上孔雀服让奶奶再看最后一眼，我走，也就甘心了。”
  “奶奶。”拉姆跪倒在梅朵的床前，“奶奶，我对不起你。”
  “孩子，怎么了？”梅朵被拉姆这一跪搞蒙了。
  拉姆放声痛哭：“奶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