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到一分钟就狂奔到小区楼下，刚才离去的车子还停在老地方，许威正双手环胸地斜倚在车身旁，抬头仰望院墙外面的海棠树，侧脸在夜色苍茫里刚毅不凡，一片树叶落在他脚下，我胸口一热，顿足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用不高不低地声音唤他：“许威！”
  他循声转首，先是看住我，尔后眯起双眼，朝我微微笑：“回来了？”
  他走向我，凝视我。
  “回来了！”我道。
  路灯的光线被他颀长的身影挡去一半，身后是喧闹的马路，我的眼只有他，我们四目相对，我眼眶一热，淌下泪来，轻颤道：“怎么又回来了？”
  他道：“当然是想见你啊，话都说完了吗？”
  他是平静的，也不问我跟楚皓的关系只问我话说完没有，少有男人能像他这么镇静。
  “说完了！”我点头。
  他突然将我圈进怀里，也不管这是大马路边上，温热的气息吐在我的耳廓周围：“江南，今晚去我那里好不好？我今晚，不想一个人呆着。”
  他拥得那么紧，仿佛想把我揉碎了，装进他的胸口。
  我无力地承受着他的霸道，只感觉全身都是软的，幸福的，满足的，激动的，无数美好的感觉包裹着我，也紧紧回拥着他，轻轻地点头。
  我们回到公寓里，房间的灯没有开，窗帘是半敞开着的，对面楼房的灯光晃在天花板上，像一个个跳跃的精灵，跳得我的心也是乱的。
  我伸手去摸开关，却被许威按住我的手，我们还在玄关，他从身后拥着我，腰被他箍紧，他的气息吐在我的脖子里，酥酥麻麻的，我下意识缩了缩。
  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别开灯！”
  我一震，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无助？我道：“好，不开灯！”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不说话，尽是从身后拥紧了我，紧得我全身发颤，像是有话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一样，有种不安包裹着我。
  他向来是个不爱说多话的人，思考的时间比说话的时间长，我很喜欢他这点，我不是太爱那种聒噪的男人。
  我们倒在床上，他却只是与我相拥着，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头埋在我的肩窝，我以为他睡着了，轻声唤他：“许威，你怎么了？”
  他伸手按开床头的灯，俊眸在并不明亮的房间里注视我，眼睛像能发光一样，看得我全身都是热的，他是有话要问的，我知道，不然他刚才不会那么用力地吻我，我轻抚他的脸，问他：“要我去帮你放洗澡水吗？”
  他轻咬我的手指头，笑道：“现在还有心情洗澡？”
  我松了一口气，看到他笑，心就像落到了实处一样：“不然能怎样？”
  “江南，刚才那个人，你以前深爱过？”
  我愕然，他还是在意的，平静回他：“我说过，旧欢如梦，梦醒人散！”
  “知道我为什么又跑回去吗？”
  “为什么？”我看住他。
  “不知道，就是感觉自己该回去，不该让你跟着旧情人走，江南……我好像爱上你了……”
  闻言，我眼眶一热，看住他，傻傻的，任泪水模糊着视线，哽咽着道：“我也是，许威，我或许已经爱上你了，在不知不觉中！”
  人到中年再说爱，总是显得奢侈，可当我见过楚皓后，我脑子里想到的只有他，我想见的，也只有他，如果这都不算爱，什么才是？
  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急着见他了，不过是怕他误会罢了，光这一个理由，也够证明我是爱他的。
  他与我额头抵着额头，轻吻我的眉心：“江南，我们结婚好不好？”
  我不做声，却轻轻点了点头。
  有多久没有去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已经记不清楚了，因为伤得太深，所以总是下意识逃避这些问题，我觉得孑然一身也挺好，其实是假的，没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想失望罢了，这句话是谁说的？
  沸点来临那一刻，他在我上方喘息着道：“江南，我爱你，永远……”
  像是做梦一样，多年以前，也听过这样的话。
  自从说定后，我们便算是定下了彼此的心意，我实在意外，楚皓的突然出现，会让我们认清楚彼此的心，继而决定结婚，之前还拖拖拉拉的我，这会倒是无比坚定了。
  我与许威相处的时间不过一年，中间还经常是聚少离多，奇异的也在这里，我们居然在这种若即若离的氛围里爱上了对方。
  他跟部队延长了一周的假，第二日，他带我去他家见他的父母。
  我没有家人，辛普森太太要照顾小孩，便是我一人前往。
  为表尊重，我特地去美容院化了淡妆。
  上午十点，到达他家，独栋的建筑，中式风格，高筑的围墙，进大门时有专人为我们开门，旗袍女士出门迎接我们，见到我，微微点头，她似乎是早就接受我了。
  入得院内，各式名贵花草摆在墙角下，阳光照在上面，一片翠绿，听许威说，这是他父亲种的，平时就爱养花养草。
  房子有点老旧，但占地不小，一看就是大门大户，估计是老人嫌吵，故意在这隐居的，平儿也住在这里，真是幸福。
  进入客厅后，许威跟一位老人打招呼，那是他的父亲，正在沙发上悠闲地看报纸，见到我来，只轻轻咳嗽一声，扫了我一眼：“来啦，请随便坐！”
  旗袍女士倒是热情，拉着我的手：“走，去厨房陪我说会话，他们爷两久未见面，我们就别打扰了！”
  我十分感激旗袍女士，想必她已经看出了我的局促。
  许威跟他的父亲去了书房谈话，我心里清楚，谈话的内容一定离不开我，却也只能佯装平静。
  厨房里有两个帮手，应该是家里的保姆，正在准备食材，厨房烟雾缭绕，菜香扑鼻，菜色跟餐具都很讲究，跟酒店大厨有得一拼，旗袍女士与我一起帮忙剥大蒜，她道：“你别紧张，孩子的爸向来严肃，我已与他说明你的情况，他虽没说赞成，但也没说反对，你放宽心！”
  我一阵感动，这位妇人，真是体贴，与我在医院第一次见她时判若两人。
  按理讲，儿子都是妈妈的心头肉，许威找我，很多母亲估计都是会觉得儿子可惜了，她倒好，还替我宽心呢！
  我心里的雾霾顿时被吹散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一位是许威的爷爷，还有一位是他的堂姐，老爷子蓄着山羊须，未留头发，穿一件黑长袍，精神奕奕，只礼貌地扫了我一眼，便与许威的父亲聊着什么。
  堂姐是位未婚高龄女青年，是名心理医生，保养得当，脸上没有一丝皱纹，脸庞有点大，传统长相，不见得多美，但有一种孤芳自赏的高冷。
  对我亦只是礼貌，话亦不多。
  我心里清楚，我今天是给他们这一家子来评头论足的，不管人说什么，想什么，我都只能装哑巴。
  用餐规矩也极讲究，勺子不能发出太大声响，用餐也是禁止攀谈，许威一直都未开口，只安静地喝酒吃菜，看得出，老爷子是家里的老大，连许父都要敬他三分，许威在这样一个家庭长大，怪不得想去军营里呆着。
  这家太压抑，亦太冷淡，是人都不愿呆太久。
  吃了一会儿老爷子开始问话：“听说你是护士？”他问我。
  我放下筷子，轻轻点头：“第一医院，任职有些年了！”
  “孩子是个姑娘？”
  “对！”
  他轻咳一声：“若你们结婚，将来是要住在一起的，听说你两个孩子，加上平儿是三个，你打算怎么处理这这家庭关系？”
  我愕然，没想到老爷子问得如此直接，回道：“我有管家，孩子们会由她来照顾，至于平儿，看他自己，他愿意与我同住，我当然欣喜，他若想住在这边，我也可以经常来看他。”
  老爷子跟其他几人皆望住我，只有许威是低头吃菜的，他应该是知道我有把握应对这一切的。
  过了一阵，老爷子才发话：“那工作呢？许威常年在外，你若嫁到我们家，就要尽儿媳的本份，我想你懂我在说什么吧？我们家并不缺钱。”
  我心下一凛，老爷子这是让我专门在家侍奉公婆跟小孩呢，我江南可没这么乖，家庭跟事业，不见得都要放弃。
  “当然是不能放弃工作，但老人我也会侍奉好，这点我有信心能做好！”
  第一次见面，就必须树立自己的形象，若是个软柿子，将来这家人怕是对我揉圆搓扁了。
  老人不再说什么，看着眼前的酒杯，我眼尖地会意，忙起身，给他斟满酒，许威的堂姐突然噗嗤一笑：“爷爷，真有福气，咱们这个新弟媳妇，是个聪明的主呢，您往后应酬，可以带她一起了！”
  我尴尬地看向许威，他朝我轻轻点头，老爷子举起酒杯：“希望你能把你跟许威的家庭处理好，我这做长辈的没多余的话说。”
  老爷子一发话，接下来便再好不过，我又敬了许威的父亲母亲，最后是他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