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受教受教，是我门缝里看人，把你看扁了。”
  他把蒸好的螃蟹端出来，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回我：“说实话，你肯定以为我这里跟猪窝差不多吧？”
  我把洗好的青菜裝在盘子里，心虚笑道：“怎么可能，我只是没想到有那么整洁而已！”
  我又不傻，这种事当然是不能承认的。
  叮叮当当做好饭，已经是十二点过，清蒸螃蟹，炒香辣虾，蒜蓉菜心，鲤鱼汤，红烧鸡块，色香味俱全，他还在做的时候，我就开始偷嘴。
  他家里没有饭桌，我们两个在地毯上盘腿而坐，就着茶几用餐。
  他替我舀一小碗鱼汤递给我：“初次莅临寒舍，招待不周，请多包含。”
  这家伙最近在看古龙的小说，动不动就用古语跟我对话，我啼笑皆非。
  跟年下男交往也有一个好处，生活再困惑，你也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股朝气，这是中年男人身上所缺乏的，以前跟许威在一起时，我们几乎很少聊天，我有时候想，喜欢许威，也许只是迷恋上了那种安全感。
  我接过鱼汤，鹦鹉学舌：“小女子三生有幸，能得到小爷亲自下厨，不枉此生！”
  他笑得收不住声，单手撑着几面，眼神晶亮地看住我：“再这么酸下去，今天这顿饭怕是要凉了。”
  我开始剥螃蟹，边跟他聊天：“你平时不在局里吃？”
  他将一罐百威啤酒拉开，放到我跟前：“中午跟早上，晚上回家做饭！”
  我把剥好的螃蟹放进他面前的碗里：“这样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是吧，我比较宅，下班都窝在家里写写小说，看看书，很少出门。”
  我笑：“你不去夜店？”
  “前几年经常去，这些年少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要珍惜生命。”
  我啜口啤酒，泡沫涩涩的，皱了皱眉：“那好多女孩子该伤心了。”
  “那你呢，你平时都干些什么？”
  他嚼着菜问我，只穿白衬衫的他，看起来格外稚气，他的眼睛又是极明亮的，我有时候都不太敢跟他直视，唉，年老色衰！我浩叹！
  我想了想，夹一筷子青菜放进碗里：“我从年轻时就不爱出去热闹，不瞒你说，我连夜店是怎样都不知道，感觉自己白活了。”
  他笑：“改天我带你去！”
  我也笑：“你疯了，带女朋友去逛夜店？”
  “你不是没去过么，让你长长见识！”他委屈地看住我。
  “谢了，我可没那精力折腾，我一堆事要做！”
  “我的小说被拍成电影后，首映式你一定要去！”他改变话题。
  “那当然，你提前跟我说！”我望住他笑。
  一顿饭边吃边聊，很快过去，两个人吃得肚皮圆滚滚，伸了个懒腰，然后一起收拾烂摊子，我负责洗碗，他负责拖地。
  最后一块地拖完后，关了厨房的灯，我们坐在沙发上聊天，我手里抱着抱枕，一直换台，其实我很少看电视，再加上此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有些尴尬啊。
  他也抱着抱枕，疑惑地看我：“你到底想看什么？六十多个台，你已经挨个按了三个轮回了！”
  我颇不自在，忙把遥控器递给他，讪笑道：“你来，我很少看电视！”
  他接过遥控器时，手顺力一代，拉近我与他的距离，他定定看住我：“你怎么了？脸那么红？”
  我忙伸手摸自己的脸，瞪大眼睛讪笑道：“怎么会，可能是太热了吧？”
  边说还边拿手当扇子扇风。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轻轻握住：“江南，现在是冬天，马上就新年了！”
  我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方寸大乱，心猿意马，说的大概就是我这种人，指不定他怎么想我呢？我忙垂下眼睑。
  他的手轻轻落在我的肩膀，方木任何时候，都是温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江南，你在想什么？”
  我听到他的轻笑，抬首望他，发现他一副看好戏的神态，气不过自己的小女人情结，伸手在他腰上狠狠掐一把：“想这个！”
  他吃痛缩了下身子，双手过来捏我的脸，眼鼓鼓地道：“温柔点好不好，老爱动手，跟你的外表一点都不像！”
  我好笑，打开他的手：“我外表怎样？”
  “温柔似水！”他油腔滑调。
  我哭笑不得：“内心呢？”
  “毒如蛇蝎！”他欠揍道。
  我抄起枕头开始揍他：“那就让你领教领教！”
  我使力朝他砸去，他一个闪躲，夺下我手中的枕头，我不服输，想从他手里夺回来，一来二去，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最后的结局是，我们累得气喘吁吁，又笑又拽地抱着对方的身体，意识到这种暧昧的姿势后，我第一反应是赶快松开他。
  我们四目相对，方木那澄澈的眼睛每看我一次，我就沦陷一次，我逃避地垂下眼睑，胸口小鹿乱撞，可怜的中年女人！我浩叹！
  手也松开他的衣服，刚松开一点点，他突然箍住我的手腕，我愕然抬首，傻傻地瞪着他，像个呆子。
  他温柔地凝视我，声音同样温柔：“江南，我们已经认识五年了！”
  我云里雾里：“对，怎么了？”
  他的眼神由凝视变成盯视，缓缓道：“所以……我不想再等了！”
  下一秒，他朝我压下来，我整个人顺理成章被他压在身下，沙发太短，我只能蜷缩起腿。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我，重量并没有完全落在我身上，我早已身体发颤，四肢发软，可悲，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居然紧张成这样，像是第一次一样。
  我们四目相对，他像是要看到我的身体里去，突然道：“我数三下，如果你在那之前说反对，我就立马走开！”
  我傻傻地看着他，手揪着他的衣襟，被他这句话弄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呀，跟电视剧里的桥段一样，我要是没反对，他就打算跟我那什么了是吧？
  此刻，心里是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可嘴上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咽了咽口水，只傻傻地瞪大眼睛，听着他说：“一，二……”
  到三的时候，他特地停顿很久，我一把豁出去，在他说完三时，如壮士赴死般，将眼睛一闭，揪着他衣襟的手使劲一拉，使他整个人完全貼向我，彼此之间没有一点缝隙，我颤抖着平稳道：“小子，我已经三十七岁了，这一招，还是别在我跟前用！”
  他猝不及防，傻子似地瞪着我，我得意一笑，双手攀上他的脖子，主动吻他。
  他还没从这种被反客为主的状态中苏醒过来，蒙蒙地回应我，我的自尊被找回一点，心想，小子，若是在这种事上被你小看，我这比你多吃十年的饭岂不是都白吃了？
  接下来的场面不可描述，总之，我们还算是有默契的，方木也没让我失望，我们的场地从客厅转到卧室的床上。
  事后，我起身穿衣服，准备去接小孩，这一仗打得并不久，但我回味无穷，我想方木也是一样的，最后那一秒，我们是同时达到的。
  我背对着他扣衬衫的扣子，他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轻快地：“要不要我送你去？”
  “不用了，你今天元气大伤，好好休息一下！”
  他笑：“这点不算什么！”
  我转过头，将外套穿好，看着还在被子里，光着上半身，与我聊天的他，白色被套衬得他整个人更加稚气，我顿时有种罪恶感，觉得自己这是在残害小生命，怎么说，像他这样的男孩，也该不是跟我这样的人搅和在一起才对，为了缓解自己的罪恶感，我也笑道：“今天过得很开心！”
  唉，还是别东想西想的，这样英俊帅气，又有正当职业，还会做饭的男人，本市还有几名？
  他从被子里坐起身，长臂一伸，拉我在床上坐下，我们就势舌吻两分钟，直到感觉双方都快陷入时才停住，他抵着我的额头低笑：“今晚别回去了！”
  我也笑，心里满是甜蜜：“年轻人，切记，不可纵欲过度，不然会伤身的！”
  “我舍不得你走！”他隔着被子搂着我撒娇，精壮的上半身露在外面，方木不是那种肌肉男，但他的身材保养得很好，听说他经常游泳，露在外面的皮肤一点也不松弛。
  我心里一阵柔软，轻轻吻他的唇：“你明天几时下班？”
  “明天估计得加班，要去一个现场，九点才能到家。”
  “那你有空联系我，想想下次去哪里约会！”我笑。
  “好！”
  我们又腻歪了好一会儿，方木才送我下楼，我们在小区门口分开，车子离去好远，我仍然看见方木在小区门口目送我。
  我是感动的，已经有许久未曾这样过了。跟许威短暂的婚姻，聚少离多，但还是快乐多过忧伤，虽然我至今也想不通他为何会弃我们而去，但这个人留給我的是美好的回忆，我不知道，在他生命最后的那段时光里，他整日都在想些什么，但那段日子，我是幸福满足的。
  时隔两年，等了我多年的方木再次向我告白，我想我还是要向前看，就如我当初跟楚皓分开时说的那样，我不知道未来是怎样的，过去的，就让它渐行渐远，已经面对的，就张开双臂。
  不念过去，不畏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