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寒光剑将出世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觉得穿着打扮跟人的气质有着很重要的联系，然而当我瞧见这个驼背老头的时候，却发现人其实真的是可以千变万化的。真正有深度和演技的人，根本不会让你一眼就看穿，比如此刻，在说话之前，那个驼背老头就是一个半夜被人从被窝里面拉出来的可怜老电工，然而当他抬起头来、眼神放光的时候，一股让人心悸的霸气从他身上流露出来。
  被人说“手很黑”，我不知道这是夸奖，还是另有所指。在我出剑的一刹那，便能够感受到身后所有人的惊讶，然而当这个保卫处马同志化作了一团黑雾消散的时候，我又能够感受到旁人奇异的目光。
  我是一个敏感的人，很在乎别人的态度，而面对着这个驼背老头的话语，却突然语塞，什么也说不出来。
  驼背老头个子看起来虽然矮小，背如弓形，然而当他走到我们的跟前来，双腿站定，却给人以泰山般的稳重，每一个人瞧向他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有一种仰视的感觉。此人出场威风凛凛，目光如电，寒光乍露，我们四人竟然没有一人能够与他对视，都低下了头。而在说出了对我的评价之后，那人打量了我一番，竟然有些好奇地说了一句话：“呵呵，竟然是你，没想到我们还真的有缘啊！”
  这话说得我完全愣住了神，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我们认识吗，我怎么不晓得？”
  驼背老头背着手，平静地说道：“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后勤处锅炉房来了一个黔北大山的小子，叫做罗大根，他就是跟着我干活的，嘴虽然笨，但是人蛮勤快的，也好用，可帮了我老头子不少忙呢。只可惜呢，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让我给处理掉了，哎，他的根骨不错，我本来打算考察完，收他当徒弟的，结果……”
  “什么？你把大根给处理了？”我听到后面，日眦尽裂，也管不得此人带给我们那种巍峨如山的压力，一步踏前，大声问道，“你到底把大根给怎么了？”
  那驼背老头瞧见我如此焦急，不由得笑了起来，要挟我道：“小子，不如这样吧，你若想要知道自己老乡的消息，就跟着我做事，你好好干，我就把那衰货的下落告诉你。”
  所谓下落，那就是说罗大根现在还没有死。
  这一点确定之后，我便没有了后顾之忧，左脚一蹬，朝着前方扑去。我修道法魔功，却并无道术相辅助，全凭一双肉拳和青衣老道留下的小宝剑。先前那女鬼白合谈起此人不寒而栗，能够让一个已故之人都感到恐惧的，手段必然也是极为厉害，而瞧见他这杀人不眨眼的凶焰，我便晓得此人肯定比杨二丑还要难以对付。
  杨二丑走火入魔之后，身体向来不好，一直都是靠着僵尸死气维持，早已不复巅峰状态，就连画符都难为。然而这个驼背老头是潜伏在钢厂多年的一条毒蛇，卧薪尝胆，苦忍爪牙，一旦显露身形，必然是雷霆手段。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若想要在这个家伙手上逃脱性命，便得趁着他还没有什么防备的时候，近身缠斗，让他没有施展手段的时间。
  我手上的是小宝剑，跟把匕首差不多，一寸短，一寸险，抢的就是“凶悍”二字。
  我动得出人意料，那驼背老头却仿佛能够看透我心思一般，我奋力前扑，他则轻飘飘地朝着后方退开，我冲了三两步，发现那人竟然退到了配电箱那儿。我的身后传来了申重的一声大喊：“二蛋，小心那个家伙关电闸……”
  这话音未落，结果便听到“啪嗒”一声响，整个厂房都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我凭着印象朝前方刺去，结果落空了，那人将配电箱里面的电闸全数破坏之后，瞬间衣袂飞动，人已转移到了别处去了。
  骤然的黑暗让所有人都变得慌乱，而就在这凌乱的脚步声中，那驼背老人的声音从空旷的头顶上悠悠传来：“很高兴见到诸位，特别是那位叫做二蛋的小同志。我这个人呢，有一个讲究，那就是但凡死在我手下的人，我都会告诉他我的名字，以及他的死因，以便他下了幽府，或者在黄泉路上，有一个念想——我呢，叫做杨从顺，老伙计们都叫我杨大侉子，也有人会把我和于墨晗那老不死的并在一块儿，称为金陵双器。”
  他停顿了一下，不屑地说道：“姓于的那个家伙，就是个迂腐愚昧的老不死，跟他相提并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悲哀。不过呢，从他手底下流出过一把六转的雷击枣木剑，这一点比我强，所以我现在需要练就一把超越巅峰之剑，而这些则需要诸位的配合。我本来还准备再瞒几天的，只可惜你们都已经找上门来了。”
  “杨大侉子？”申重低沉的声音从我左手边大约四米处传了过来，“集云社头号炼器师，据说擅长用人命来炼制法器，脾气暴躁诡异、秉性冷漠多疑，是局里面通缉榜上的重犯。没想到这样的人物竟然会隐藏在这钢厂里面，真的是大隐隐于市啊。”
  申重的话语让那驼背老头略微有些吃惊，他的声音悠悠传来：“嘿哟，没想到你脑子还真的好使啊。不过你们来的人，我都看过了，除了那个喝得晕晕乎乎的地中海，其他人都入不了我的法眼。至于你们几个，还是乖乖地给我做鼎炉阴灵吧，弄完今天这一波，我亲手打造的寒光剑也就可以正式出世了！”
  这话一说完，我立刻感觉到一阵劲风刮起，有股阴柔的风朝左边，也就是申重的方向吹去。
  这是准备杀人了吗？
  我心中一紧，申重这人虽然江湖门道够多，但是他依靠的是经验丰富的头脑，而不是道门中的修行，若说打架，我或许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若有阴灵附体，只怕他也没有什么抗衡的手段。这般一想，我没有再作犹豫，快步向左移动，口中大声提醒道：“申头，小心了，我来应付那东西。”
  所谓那东西，其实就是事故死者的其中之一，被驼背老头凶化之后的它显示出了极强的迷惑性和攻击力。不过这些刚刚凝结成灵的东西，并不是小宝剑那锋利剑刃的对手，先前骑在小鲁脖子上面的小张，还有被我毫不犹豫就捅灭了的马同志，都是前车之鉴，所以面对着汹涌而来的我，那股阴灵只作了一个停顿，便朝着我们头顶上飘去。
  我一剑刺了个空，却给申重解了围。就在此时，我突然听到小鲁在旁边朝我大喊道：“二蛋，小心上面！”
  小鲁吞服过鲶鱼精眼珠子，夜能视物，而我刚刚吃，效果还没有那么明显，所以他一出声，我几乎都没有考虑，就地一滚，朝着旁边避开去。只听到驼背老头吆喝道：“给我将那个愣小子制住，他好像可以看到你们！”
  这一声吩咐刚下，我便听到小鲁那边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叫声，心想惨了，我们这四个人都只是二线人员，申重擅长经验谋略，老孔和我半瓶水晃荡，至于小鲁，给他一把ak或许还有得玩，但是现在两手空空，可不就真的被人捏在手上，动弹不得了？
  小鲁这尖叫声还在持续，而我又听到了两声沉闷的击打声，申重和虚弱的老孔似乎都被人撂倒了，甚至连反抗的气力都没有。
  黑暗中，我感觉面前几米外突然多了一个人，正是那个驼背老头，他嘿嘿笑道：“小子，我说过吧，收拾你们，我手到擒来。不要奢望会有人来救你们，这二车间的地下被我铺设了九阴聚魂阵，只要进来了，在我把握中枢之下，任谁也逃脱不出去。你根骨绝佳，不过那又怎么样，这天下间的天才多得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我觉得作为鼎炉，你更合适。”
  他桀桀怪笑着，伸手过来抓我，然而这个时候，一道白影飘过，竟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白合，先前通过老孔之口诉说自己遭遇并且催促我们离开的那个女鬼，没想到她竟然突然出现，挡在了我的面前。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驼背老头也不明白，停住了脚步，寒声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浪蹄子，居然还敢反叛我？”
  那白影子伸出手来，接着空中回荡有声：“我便是灰飞烟灭，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这话语气倔强，透露出了一个早夭女孩子的坚强，驼背老头却桀桀一笑，骂道：“好，那我就让你神魂俱灭，让你晓得背叛我的下场。”昏暗之中，他手腕一抖，似乎弄了一串珠子出来，朝着那白影子甩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但听“刷”地一声，破空而起。
  接着，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竟然从我们上面的管道那儿传来：“我就说是集云社的人在捣鬼，果然是你啊。杨大侉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