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风来
  场中闹成一团，反倒是作为外人的苏公子看得透彻，一语中的，大家终于想起了那个早晨被擒住的家伙。岷山老母头一偏，立刻有人朝监牢那边跑去。没一会儿，浑身鞭痕的赵中华便被那温驼子和侏儒拉出了石屋，朝这边来了。我身子一下僵直，拳头不由握得紧紧的，想要冲出去。这时努尔却将我牢牢按住，低声说道：“别动，别动，先看看什么情况！”
  我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心情放松起来，却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当初我亲自带走这个年轻人的情形。
  我曾经承诺过，会让他出人头地，让他的生命变得更加有意义，却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一群狼围住，随时都会被咬下一口肉，被活生生地弄死。
  我紧紧握着手，而遍体鳞伤的赵中华已经被温驼子带到了众人面前。温驼子将他按得跪下，然后朝着岷山老母拱手说道：“老母，人带来了。”
  岷山老母一整天都没有出自己的庭院，不知道是在闭关，还是在研究刚刚收入帐下的小白狐，所以对赵中华这个小杂鱼一般的角色根本置若罔闻。瞧见地上被死死按着的赵中华，她低头问赵雨道：“你自己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将你们从观山院中带走的那两个家伙之一？”
  赵雨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脸肿成猪头的赵中华，似乎想要辨认出他被揍之前的模样。两三分钟之后，她摇了摇头，对岷山老母说道：“应该不是，那两个人，没有这么弱。”
  岷山老母眉头一皱，寒声说道：“那人到底长什么样？”
  赵雨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高声喊道：“有一个家伙长得像电影《高山下的花环》里面的赵蒙生，对，就是那个家伙，我说怎么长得好眼熟……”
  岷山老母常年居于深山之中，哪里看过什么电影，不知道那个“赵蒙生”到底长什么样。旁边的杨小懒却念叨了起来：“赵蒙生？演员是……唐国强咯？哦，对了，那家伙长得确实有唐国强的几分韵味。如此说来，将你们两个给绑住的就是茅山首徒陈志程了！”
  “什么？茅山首徒？”旁人纷纷震惊，连那神情倨傲的苏公子脸色也微微一变，开口说道：“茅山真的来人了吗？”
  茅山盛名，鼎鼎而立，众人皆有些恐惧，虽说先前有徐淡定的出现，但他毕竟不过是一长老之子，跟茅山首徒所代表的意义还是有着很大区别。听到杨小懒口中说出“陈志程”三字，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杨小懒赶忙解释道：“陈志程虽说是茅山首徒，但不过是个外门弟子，不得真传的，现在被赶到了官方去，做了个小小的特勤组长。最近因为调查附近的孩童失踪案，他才找上门来的，跟茅山倒没太多的关系。”
  她这般解释，旁人才松了一口气，一个茅山弟子和整个茅山，这里面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可杨小懒成心让他们坐过山车，又将昨夜在悬空阁楼上面对黄岐讲的那一套说辞，再次对众人说了。她执意想将我斩杀于此，于是便将我的功绩大肆宣扬了一番。有的事情根本就不是我做的，但是她将重瞳子、一字剑等人的作用弱化掉，重点突出了我的作用。经过她的形容，我完全就是一个十恶不赦、杀人如麻的恶魔。
  听到我这般恶迹，旁人不但没有生出同仇敌忾的情绪，反而有点被吓唬到了。那顾奶奶低声说道：“你讲的这个人，我那天也给老母汇报过，真正凶悍的角色，只一剑就破了我费尽心血炼制的纸将军，太厉害了。能不惹，咱还是不惹为好。”
  周老七也疑惑了：“他既然是这样的性子，那咱们干吗不拉拢他一下呢。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有什么结是解不开的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杨小懒的脸都黑了，没想到不但没有说服这些人将我弄死，反而生出这么多的古怪来。她转身朝岷山老母抱拳说道：“老母，此人不除，沧澜道场一日没有安宁。我恳请您老人家遣尽精兵，将这小子尽快杀死，要不然，我们终会有一日都死在他的手里。”
  她说得真切，岷山老母却不动声色地看向了旁边的阎罗公子：“苏公子，你的意见呢？”
  苏公子微微一笑，嘴角咧开：“比起那个什么茅山首徒陈志程，我更关心沧澜道场到底有没有暴露。倘若方位泄露出去了，我还是劝老母你尽快搬家，要不然终日被骚扰，这事儿谁都受不了，你说是不是？”
  相比杨小懒的请求，苏公子说的话才在点子上，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岷山老母走上前去，手一挥，赵中华便从地上径直站了起来。这老妇人伸手抓在小破烂的脖子上，寒声问道：“回答我，打晕他们两个的是不是你们？你们是不是已经知晓我这沧澜道场的位置了？”
  赵中华睁开肿得厉害的双眼，看着面前这个黑雾萦绕的老妇人，艰难地说道：“没有啊，我们只是觉得这儿可疑，上次有兄弟在这里被人袭击，就过来盘查了，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洞天……”
  他咬死了这个说法，岷山老母却不肯相信。这时那阎罗公子一声轻笑，插嘴说道：“想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不是在撒谎，我倒是有一招可用。”
  他肯出手，岷山老母自然是顺水推舟了。她将赵中华交给苏公子，自己则回身来到了躺在担架上的黄岐身边，查看了一番他身上的伤口——想知道答案，一来是从这个俘虏的嘴中盘问出来；另外也可以将黄岐唤醒，如此双管齐下，反倒会省事许多。她在检查一番之后，挥挥手，嘱咐旁边的张嬷嬷准备一些工具开始救治起来。
  那边先不管。阎罗公子苏剑飞则是将赵中华劝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和颜悦色地说道：“小兄弟，出于个人角度来讲呢，我对你的胆量还是钦佩的，能够不顾生死，深入虎穴，当真是大英雄了。不过呢，这世间之事很复杂，你年纪轻轻便丧命的话，很多美妙的事情可就没有机会尝试了——据我观察，你还是处男吧？”
  赵中华一愣，搞不清楚这人到底想要跟他谈什么，半天才反应了一下：“啊？”
  苏公子嘿嘿一笑，然后耸了耸肩膀，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开个玩笑啦。事实上，我有一门搜魂术，可以让你好好说实话，不过副作用比较多，轻则失忆，重则事后变成植物人。我看你年纪轻轻，也有一身修为，倘若就这般躺在床上一生一世实在可惜，就忍不住想劝劝你——真的，你不如考虑一下，说真话便好了，这样大家都方便一点？”
  苏公子虽然在笑，但言语之间颇为阴狠，连旁边的岷山老母麾下的数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赵中华哭丧着脸说道：“我讲的都是实话，你们又不听！我要是真的来过这里，早就带着大部队过来了，哪里还能让你们在这里猖狂？妈的，要知道变成这样，老子真的不应该过来……”
  他指望靠可怜的演技过关，却终究没有骗得了那苏公子的眼睛。苏公子回身跟岷山老母商量道：“老母，我得作法了，需要一个场所，你看？”
  岷山老母手上已多了十几根银针，将黄岐扎成了刺猬，听得此言，回手一指，对着那石台之上说道：“若是作法，那儿最合适。”
  苏公子点了点头，昂首阔步地朝前走去，自有人将赵中华拖向石台那儿。想到赵中华马上就如案板上的猪肉一般任人宰割，我霍地站了起来。这时努尔却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脸色异常平静：“志程，我来。一会儿我趁乱将小破烂带走，你继续潜伏在这里。见机不对，立刻逃走，不要与他们硬拼。”
  说完这话，容不得我拒绝，他便身子一矮，朝着外面窜了出去。
  努尔有杀威赶神棍，倒也是一个办法，我不与他争执，继续回到窗边，瞧见混乱的人群的末尾处突然多了一个黑影，跟着其中一个家伙，且行且走，宛如影子。努尔此术了得，没有人发现队伍里突然多了一个人，所有人的精力都集中在高台之上。但见苏公子将赵中华置于石台中心，接着双脚一跺，口中高呼道：“风来！”
  一阵阴风平地刮起，无数狰狞扭曲的鬼脸浮现在空中，宛如万鬼争渡，恐怖非凡。
  不愧是阴魔之子。
  赵中华陷入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