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爱这个国家吗
  我一头雾水地被拉到了位于玄武的省局，然后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来到了省局大楼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那里没有我熟悉的人，只有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过来与我对资料，将我一年多来的履历给过了一遍，那酒瓶子底厚的黑框眼镜后面，一双眯着的小眼睛盯了我好久，然后告诉我：“排队吧。”
  黑眼镜扔下我在这儿，自个儿进了屋子里，院子里面已经有了七八个陌生人，叫到名字的就走进厚帘子遮挡的屋子里。
  我与这些人素未谋面，当他们瞧向我的时候，我微微欠了欠身，点了点头，算是招呼。那些人都抱着善意，点头致意，一个红鼻梁的男人凑上来问我：“你就是配合着江宁分局的老李，将集云社大档头朱建龙给擒下来的陈二蛋？”
  来人十分热情，我也客气地回答。这事儿当初结束得简简单单，然而只有真正身处于这个城市的人，只有我们这种秘密战线里面明白所有内幕的家伙，才能够明白那件事情的功劳究竟有多大。即便是并非主力的我，在这一次案件之中也获益颇多，虽然由于一些原因，我并没有立即得到晋升，但是这几个月的假期也不是白给的。不过将朱建龙擒下一事，出力最大的是那个来自茅山宗的道士杨知修，李浩然李局长也厥功至伟，至于我，只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因而这实在不是可以拿出来炫耀的资本。
  与人交往，最重第一印象，那人瞧见我“厥功至伟”却不骄不躁，便觉十分投缘，主动介绍道：“不错，能够有这样清醒认知的人不多，我叫萧子斐，是句容地方上来的，交个朋友。”
  我跟他握手，听到“句容”一词，突然想到一个人，说：“句容我倒是认识一个人，跟你同姓，叫做萧应忠，你可认得？”
  那人哈哈一笑，拍着手说道：“这世界可真小，天王镇的萧大炮嘛，他是我的堂侄。”
  这事儿兜兜转转，竟然还有这般联系。有了忠哥的联系，我们两个倒是能够很好地交流起来，也没有觉得这等待的时间有多长。没多久，前面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我这才想起问萧子斐，说：“今天找我们过来，到底是什么事？”萧子斐摇头说：“我也不晓得，不过我瞧了今天来这个院子的这些人，都是江阴省中基层骨干的精英分子，估计又有什么重大的任务需要选拔吧？一会儿别人问你，你有事说事，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就好。”
  这话交代没多久，萧子斐就被叫了进去。我后面还有两人，他们彼此也认识，轻松地聊着天，给人的气氛倒也不像是犯了什么错误在此审核的。
  很快，萧子斐就出来了，脸色绷得紧紧的，目不斜视地离开了。我还想跟他打个招呼，结果下一个就叫了我的名字，于是我与萧子斐擦肩而过，掀开帘子走进了房间。这屋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中间摆放着两张桌子，后面坐着三个人，中间的一个老者满头白发，旁边一个黑眼镜严肃无比，而另外一个齐刘海的中年妇女则埋头在文件袋里面翻了翻，将一份档案给挑了出来，摆放在老者面前。
  “陈二蛋？”老者说话明显带着西川口音，我立刻立正，挺直腰杆喊：“到！”
  他哈哈笑，摆摆手，让我坐下，说道：“你莫紧张，我又不是大老虎，坐嘛。嗯，二蛋，抓到朱建龙那一次，听说是你跟李浩然那小子一起办的？不错啊，二蛋，朱建龙一除，从源头上面就将他们的组织上层给端了，我们近段时间来对集云社进行密集性扫荡，现在的成果斐然，主要还是得感谢你呢。”这领导一夸赞，我顿时就感觉有些飘，屁股挨着椅子，心情舒畅，不过立刻又稳住，谦虚地说道：“全凭组织培养，而且那天我只不过是个配角而已。”
  闲话只说三两句，接着老者脸色一肃，沉声说道：“陈二蛋同志，我现在代表江阴省特勤总局和你谈话，问你几个问题。”
  我双腿并拢，恭敬地回答说是，老者说出了第一个问题：“你热爱这个国家和民族吗？”
  这话一说出来，我很自然地一愣，不过我虽然还小，但毕竟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条件反射地回答道：“是，无比热爱。”这话让老者一阵满意，继续问道：“那么，你愿意为了这个国家和民族的事业，倾尽自己所有的力量，甚至付出自己年轻的生命吗？”
  这是第二个问题，然而一连串地问起来，让我莫名有一丝犹豫。
  付出生命？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会让我们付出自己的生命呢？我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依照着自己的心意，缓缓说道：“我热爱这个国家，也热爱这片土地上面生活的人民，我愿意为了这些人付出自己的力量，在必要的时刻，我甚至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如果牺牲得有价值的话！”
  这番经过深思熟虑的回复让老者十分满意，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黑眼镜。
  那人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于是老者这才说道：“陈二蛋同志，最近省局接到了总局通知，需要选拔出一批秘密战线出身的基层精英，前往滇南的老山前线进行战争观摩。我们呢，现在已经紧急从各市、区抽调了相关的档案，而你则是这里面表现格外优异的一位。而且经过调查，我们觉得你完全符合要求，那么，你自己的看法呢？”
  我的心脏顿时就跳个不停。两年前的那场对安南的自卫反击战，是我国自浪潮之后第一次与别国交手，报纸宣传中，将那些把自己的性命和鲜血挥洒在南疆战场的战士们描述得无比伟大。而为期一个月的战斗，我国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于国境线反复进出，有力地对安南称霸东南亚的狼子野心给予了最坚定的反击，这让国内所有的热血男儿都十分地向往，我也不例外，有时还会幻想着自己出现在南疆的战场上，朝着漫山遍野的敌人冲锋。
  然而我从未想过，连军人身份都没有的我，居然会有机会前往滇南国境边界，并且参与进去。
  两年过去了，边境线一直都不平静。当初发起自卫反击战的时候，因为国际大环境的影响，所以我们准备得并不充足，去也匆匆，回也匆匆，安南军趁我国边防部队后撤之际，竟然大摇大摆地占领了两国交界线上的许多骑线点，又再次非法侵占罗家坪大山、法卡山、扣林山、老山、者阴山等我国边境地区。这两年，安南军的正规部队和民兵还不断向我国境内农场、村寨、学校开枪开炮，制造摩擦和流血事件，这样的行为，但凡是一个热血男儿怎么能忍？
  我当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大声表达了自己的决心，义正辞严，而老者点了点头，挥手让我出去等待。
  我晕晕乎乎地被带到了旁边的一处院落等待，这儿还有几个人，不过我刚才结识的萧子斐并没有在。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那个黑眼镜过来宣布了保密纪律，并告诉我们，给我们三天时间处理好单位和个人的所有事物，并在第四天的上午再来省局报到，接着就会安排我们奔赴南疆前线。
  关于单位，我当时的档案其实还留在江宁分局，不过是借调到了省局特别行动队，而最近一段时间又一直处于养伤放假的阶段，倒也没有什么工作好协调的，我都不知道自己的上级是谁，只是告知了申重一声，然后又去拜访了于大师和一枝花。至于刘老三和一字剑，这两人全世界漂泊，居无定所，过着放荡不羁的江湖生涯，重相聚轻离别，倒也不用特地告别。最后给家里写了信，连带着将自己所有的工资都邮回了家，我收拾好行囊，然后在第四天，带着胖妞一起前往省局。
  “养猴的小家伙”，这是很多人对我的印象，所以带着胖妞倒也不显得突兀。那名老者是省局的李庆亮李副局长，临行前又对我们一番勉励，然后派车送我们离开。
  从江阴省一路往南，一路辗转，花了三天多时间才到了滇南小县，当地有人过来接我们，然后将我们一路带到了大山深处的一个军营。下了车，拎着行李的我瞧见那些战士正训练得热火朝天，号子拉得震天响，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然而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出现两人，一左一右将我抓住，朝着地上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