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龙虎山罗贤坤
  李局没有见过罗大根，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道如何介绍。
  我想起了罗大根那集云社大档头朱建龙弟子的身份，害怕他被那些人牵扯进去，于是赶忙将这前因后果一一讲明，并且跟李局拍着胸脯保证，罗大根当初进集云社真的是被逼的。而且他在知道我被关在这儿之后，就冒着巨大的风险毅然前来救我，就这一点便说明他跟集云社这伙穷凶极恶的歹徒没有一点儿关系。
  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因为牵扯到省钢悬案，李局晓得罗大根这个人的名字，也知道他与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便没有再追究，而是回过头对自家师叔说道：“苏师叔，这位小弟倒也不是坏人。”
  “哦，不是集云社的人啊，这就好，这就好，”琳琅真人兴致盎然地看着罗大根，招呼他过来道，“你且过来，让我瞧一瞧。”
  罗大根光着腚，本来就已经羞死了，正想着偷偷摸摸找块布给遮着呢，结果琳琅真人这一句话将他直接弄成了场中焦点，顿时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这个家伙在山里面打了那么久的猎，眼光倒也是极好的，瞧见场中所有的人中地位最高的便是这个娃娃脸的老道士，一听吩咐，便乖乖地走上前来，还羞答答地伸手往下面挡去。琳琅真人也是一个急性子，顾不得旁人的眼光，走上前去，根本不容罗大根拒绝，便上下其手好一阵摸。
  罗大根年纪比我稍微长一些，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什么都明白了，然而这男女之间是享受，男男之间怎么都感觉别扭。不过好在琳琅真人并没有观察太久，脱下身上的长袍，将这孩子包裹起来，然后亲切地说道：“小子，你天赋异禀，浪费可惜，可愿与我一起回山中修行？”
  罗大根虽然被号称“收徒狂人”的集云社大档头朱建龙收为弟子，入了行当之中，但干的一直都是打杂的活儿，也不明白这里面的门道。这话问得他一阵晕乎，没了主意，目光游离了一阵，向我可怜巴巴地求助道：“二蛋……”
  在场的所有人里面，罗大根最信任的便是我，这并不只因为我是他的老乡、他儿时的挚友，而是因为在这大大的世界里，我们两个才是真正同病相怜的孤独者，只有彼此依偎，才能够在外面这个世界里生存下来。龙虎山到底有多厉害，这个我已经听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在人们的描述中，天下间成规模的顶级道门中，龙虎山、茅山和青城山是三处不可不提的存在，而后两者一直隐世，唯有龙虎山，自南宋以来便一直接受官方招揽，时至今日，势力已经冠绝群雄。在这样的宗门之中，琳琅真人能够名列第五，拜这样的师父，怎么算罗大根都不吃亏。
  至少，比在集云社这么一个泯灭人性的地方要好得多，也比在省钢锅炉房里面吃煤灰好。
  我朝着罗大根报以最肯定的答复，脑袋点得快要掉下去了。罗大根也不是笨人，晓得这机会是千载难逢，当即就跪倒在地，朝着琳琅真人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大声叫道：“师父在上，受弟子罗贤坤一拜！”他这般行为倒也超越年纪，琳琅真人苏冷看得喜欢，摸着罗大根的脑袋笑道：“小子，我们龙虎山拜师可没有这么简单，要上告历代宗师，下传江湖道友，光明正大，宴请亲朋，复杂着呢。不过呢，你这一拜，我们师徒倒也算是结缘了，为师暂且收下你这弟子。至于仪式，回山再补！”
  说着话，他从腰间解下了一块系有红色中国结的玉佩，送到罗大根的手上，说道：“这是为师的见面礼，你且收着。”
  罗大根有些不懂路数，愣在当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旁边的李局拉了他一把，让他将东西收下，还笑吟吟地说道：“罗师弟当真好福气，苏师叔的这鱼龙玉佩伴随多年，可避百邪，众鬼退怯，是了不得的法器。你且收好，日后入了山门，可要勤奋用功，也不枉费苏师叔这一番美意才对啊。”
  瞧见李局一下子就将罗大根认做了师弟，三人好是一番热切，我的心中就不由得有些泛酸。
  我自八岁在五姑娘山遭遇李道子，便算是入了行内，然而李道子并不肯收我为徒，反而是用精血将我封印，而后杨二丑是想拿我当鼎炉借以自用，磕磕绊绊来到金陵，整日在办公室中勾心斗角、耗费青春。相比之下，罗大根起步虽晚，但先是朱建龙，又有龙虎山苏冷，算是一步登了天，连我心中的偶像李局都与他称兄道弟，真的是让人羡慕不已。
  这边战斗基本已经结束，统计战果，现场十二人，六人被击毙，其余人等都是死战不退，各有伤势，不过所幸抓到了为首的恶徒王斌，且无一人逃掉，算是大获全胜。
  这边收拾妥当，李局问我是回局里，还是去医院，我瞧见刘老三朝我眨眼，想起我跟他还有几笔旧账没清，便说跟那家伙走。李局没有阻拦，又看向罗大根。大过年的，罗大根虽然新拜了师父，却还是想跟我一起，琳琅真人对于这一点倒也没有什么限制，说他大年初五才回山，给这新收的弟子放几天假，处理一些家事。
  如此一商量，众人皆忙，而我则跟刘老三、一字剑、南南和罗大根一起离开。李局长想得周到，竟然还给我们安排了一辆吉普。
  不过这也是应有之理，饱受三天折磨的我浑身伤痕累累，一字剑也是一身鲜血，反倒是刘老三，本事不大，伤口却是一个都没有，让人啧啧称奇。这吉普是小鲁在开，我倒也没有什么好防备的，挤在后排掐着刘老三的脖子问，这事儿是不是他挖好的坑给我跳。刘老三打死也不承认，不停唠叨着他这几日找寻我的辛苦，反倒是一字剑，用药止血之后一言不发，生怕说漏了嘴。
  集云社所在的巢穴在郊区，进城时已是新年，不过当我们到达于大师的小院时，热腾腾的饺子却是刚刚出炉，南南引着我和一字剑去沐浴更衣，顺便帮我们俩上药，至于胖妞，被南南小心地放在了他的床上。
  热水是备好的，我和一字剑在淋浴间里坦诚相对，我瞧见这个跟我差不多高的丑男人一身横肉，那肌肉像岩石一般坚硬。
  我们两人都不是什么能言善辩之辈，一时间也有些尴尬。我看着一字剑毫不在乎地用水清洗着伤口，没话找话地说道：“黄大侠，你这伤没事吧？”我和一字剑认识，但没有怎么说过话，这称呼让他脸上的肌肉一抖，不习惯地说道：“又不是旧社会，叫什么黄大侠？你跟刘老夫子是忘年交，直接叫我老黄，或者一字剑便好。”
  一字剑长得丑，性格也偏激，但是对朋友倒也不错，我跟他谦虚两句，也没有客气，聊了两句伤势，我突然问道：“刘老三总是坑你，你干嘛还跟他在一起啊？”
  这话题有些敏感，一字剑愣了一下神，这才说道：“我啊，在遇到刘老三之前，不过就是个杀猪的屠户，虽然有个铁饭碗，但是因为长得丑，总是被人看不起。后来经过刘老夫子的指点，跟了一位奇人学艺，练得一身本事，只可惜那奇人撒手人寰之后，我又得一个人闯荡江湖。我这个人脾气臭，没几个人喜欢，也没有人瞧得起，后来闯了几次祸，也是刘老夫子帮忙收的尾——他曾经跟我说，跟他混，以后这江湖之上，顶尖的高手中必有我的一席之地，我也信了，就这么混着呗。”
  一字剑说这话，我顿时就感觉这人真蠢，刘老三这样的江湖骗子，说的什么大话他都信，活该被玩死。
  沐浴更衣后，重新来到小院，大家都在等我们吃饭。于大师是靠手艺吃饭的，从来不愁吃喝，虽然当下物资不丰富，但桌子上鸡鸭鱼肉倒是都有，酒也有——茅台陈酿，于大师说是黔州的一个朋友送的，当做酬金。有好酒，而且又是死里逃生，大家喝得都很开，连受伤的我和一字剑都忍不住喝了两杯。刘老三好酒，但酒量不高，几杯下了肚，人就飘了起来，拉着我的胳膊，嘿嘿笑道：“陈二蛋，我告诉你，你大难临头了，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以为他醉了，想扶他回房休息。然而他却又灌了一杯酒，接着猛然一瞪眼，朝着我的脖子上一喷。我感觉酒液沾身，一阵灼烧般的火热从脖子上传来，手一抹，竟然是那黑乎乎、散发着恶臭的浓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