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四层套棺
  混沌漆黑的池水中央幻化出一个旋转不定的漩涡来，我吓得浑身冰凉，再加上这液体那刺鼻的气味，整个人差一点就要缩进这黑漆漆的池水中去。
  然而漩涡在旋动了好一会儿之后，竟然像是肥皂泡泡一般，鼓出了一个椰子一般大的气泡来。
  黑色的水泡表面光洁如镜面，浮出了水面数寸，那个时候的我吓得浑身都在颤抖，生怕这里面突然露出了一张脸孔死死盯着我瞧。不过我上一秒钟还瞧见自己那苍白的脸，而下一秒，那气泡一旋动，竟然将墓室里面的景象投射到了这球面上。
  虽然气泡是球形的，镜面有些失真，但是多少也能够瞧见上面的情形。只见下到这墓室里的，除了刚才站在池边的黑袍人和张快之外，还有马领导、胖子老云、光头壮汉和那个叫做张鼎的小矮子，四人站在那巨大棺柩周围。
  他们启棺，最上面的棺材盖子被那胖子四两拨千斤地甩了下来，摔在地板上面发出重重的响声。
  那椁板上面有机关，一被打开，立刻有一层红色雾气朝上方喷出，而胖子老云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件黑色的碳巾，在空中兜了一阵，然后一个翻滚跳了下来，那棺柩的四面木板居然也在同一时间掉下。
  胖子老云将手上的丝巾丢在地上，上面竟然凝结出了许多银白色的汞液，在地上不断地滚动晃悠。
  巨大的响声过后，一阵耀人的珠光宝气出现，我瞧见了五光十色的珠宝，有鸽子蛋般大小的珍珠、夜明珠，有碧绿翡翠，有精美的金器和散落一地的红蓝宝石、奇石、欧泊、水晶……除了这些之外，还有许多漆器和造型优美的铜器。
  我敢打赌，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多的财富，如果将它转化为钱，足够我们龙家岭每一户村民都过上小康生活。
  不，包括田家坝和螺蛳林，麻栗山的几个村子都可以了。
  这样的财宝让几个老鼠会出身的土夫子都忍不住咽起了口水，即便是那个吹牛说经手过好多个汉墓的胖子老云，也止不住地舔嘴唇——恐怕他们盗了半辈子的墓，都没有瞧见过这样的情况。
  一时之间，财宝就像迷魂药，将人的那股兴奋之情麻木得动都不想动了。
  墓室里响起了一阵口水的吞咽声，接着我听到胖子老云跟马领导建议道：“三哥，要不然咱们把这墓给炸了，派人在这里耗一段时间，然后点齐人手再将这里全部都取出来？”
  财帛动人心，然而马领导回头看了黑袍人一眼，眼中却突然浮现出了惧意，吐了一口唾沫在手心上，然后恶狠狠地说道：“事情都没有办完呢，扯啥淡，赶紧干活！”
  他这一吩咐，这些人的目光都从那金银珠宝上移向了正中。但见这是一副黑底彩绘漆棺，时过千年依旧色泽如新，棺面漆绘的流云漫卷，形态诡谲的动物和神怪体态生动、活灵活现，图案想象力丰富，线条粗犷，洋溢着远古时代的神秘气息。
  马领导跳下墓基，给放置在四角的阴阳灯各添置了一点儿油，然后与其他几人口中念着号子，而胖子老云则在上面动手脚，三两下又将这第二副棺柩打开了。
  当上面的盖子再一次被打开的时候，这回喷出来的是一股凝如实质的黑风，眼看着就要包裹住胖子的头，他竟然快一步将一张黄色符箓点燃了。
  黑风被火符烧去，空间中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接着那黑底彩绘漆棺的四面也往外面倒塌下来，露出了里面朱底彩绘的漆棺以及成堆的帛书。
  当外面的那些珠宝出现时，黑袍人纹丝不动，最为淡定，然而当这些帛书现世时，他的身子明显地抖动了一下，然后朝着上面四人喊道：“快点看，瞧一瞧那帛书的名字，有没有一卷叫做《临仙遣策》的？”
  老鼠会的人常年与古墓明器打交道，也能够识别这些，不过相比于最外面的珍宝来说，这些帛书虽然承载了几千年的知识和风貌，却根本无法与金钱相提并论。因为珠宝是硬通货，而这些帛书，只是上面有文字内容，在当时的环境下，几乎都没有什么变现的价值。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倒也能够忠于黑袍人的指挥，纷纷查探。这些帛书略多，看得有一些吃力，黑袍人和张快也上前帮忙，争取将所有的东西都辨识出来。
  六人一起毫不珍惜地一阵乱翻，很快就辨出了许多。我瞧见那原本应该珍而重之地放置在图书馆中的帛书像垃圾一般被丢在地上，心中就愤怒不已，这愤怒并不是对这些没天良的盗墓贼，而是对外面的同伴。
  时间过了这么久，他们竟然也没有派一两人进来查看，老子在这儿这么久没回应，难道就真的没人管了吗？
  时间匆匆，很快就简单地看了一遍，毫无结果。站在一堆被胡乱丢弃的帛书面前，黑袍人看向了那具朱底彩绘漆棺，一字一句地坚决说道：“开！”
  在被称为“育魔池”的黑色池子中心，那神秘气泡的光线变幻，我第一次看清楚了黑袍人的脸，那是一张近乎骷髅般的面孔，除了骨头便是皱巴巴的皮肤，双眼深凹，跟鬼一般。他这边一吩咐，老鼠会没有二话立刻照做。
  最先出现的珠宝给了这些家伙无限的动力，每个人都期待着赶紧找到那魔简，接着各取所需，他们将那满满的珠宝带足，多带点，再多带点。
  在这样的情绪支配下，第三副棺材也被打开了，本以为还会出现某种机关，结果没有。当第三副套棺也解体之后，留在最里面的是四件闪耀着各色光华的物件，以及一樽涂满黑漆、外面用帛和绣锦装饰包裹着的内棺。
  且不谈那涂满黑漆的内棺，单说外面那四件流光溢彩的宝贝，一件为七层宝塔，一件为乾坤金圈，一件为五色长绫，最后一件为一方铜镜。
  如此四件，上面均有细密而复杂的符文密布，这些符文跟当今主流的符箓有明显的区别，荒蛮而粗犷，显然是另外一种体系，第一眼瞧过去就有一种独一无二的气质。
  在这样的东西面前，先前老鼠会当做宝贝的“钻山甲”简直就是乞丐装。
  心动了，所有的人都被这四件法器弄得心荡神驰，恨不得全部揽入怀中。然而就在我期待着这六人发生内讧的时候，黑袍人却淡定地说道：“这四件东西依旧归你们老鼠会，来，把最后一副棺柩打开，那《临仙遣策》应该是跟主人贴身而葬。”
  这话说得坚决又大气，马领导惊喜地点头，让胖子老云将这四件东西用预备布袋包裹起来，然后将精力投向了最后的内棺。
  他们先是将第一层帛布剥了下来，这布上是一幅精美的帛画，里面总共分为三个部分，分别表现了天上、人间和地下的场景，栩栩如生，这是指引人类的灵魂走向彼岸之地，而帛布之间还有文字。
  因为这文字的字体接近汉隶，所以我能够看得懂——上面写着：“事皆过盈则缺，见利而收，万勿穷根问底，招惹横祸。”
  这几句话，如果在古代算是很白话了，大意也就是——得了好处，你便收敛点，不要过分，否则有你好看！
  事实上，如果是一般的盗墓贼，这巨大棺室中的几层财物已经算是天大的收获了，如果没有什么追求，随便拿一点都足够在这个世界上很好地生活下去，然而对于黑袍人来说，世间财物再多，于他都只是粪土。
  他要的是被所有外道视为总纲的《临仙遣策》，一种据说能够成就永生的修行法门。
  “继续！”凝视着这血淋淋的字体，稍微停顿了几秒钟后，黑袍人毫不犹豫地高声喊道，而骤得宝贝的老鼠会等人干劲十足，开始用手上的工具将这包裹着内棺的各色丝绸剥离下来。
  上面的丝绸足有二十多层，想要一层又一层完好无缺地剥下，这是一个很费力气的活计，被满目财物耀花了眼的老鼠会众人自然静不下心来，于是开始用利刃将这些丝绸切断。
  然而随着那丝绸断开，分置在四周的阴阳油灯开始疯狂地跳跃闪烁，如在风中，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人点火，鬼吹灯！”
  瞧见这场景，老鼠会的四个人顿时就不淡定了，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慌乱地冲黑袍人喊道：“毛爷，不行，得走了，若这灯灭了，我们都得死。”
  黑袍人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死不了，我带了一张杀鬼符，李道子的杀鬼符——你们只管开了便是，谁若是走了，休怪我不客气！”
  李道子的威名让惶惶的盗墓贼安稳了一些，将那内棺的盖子开启。随着最后一块盖子落地，我面前的气泡景象骤然变换，转向了那内棺之上，我瞧见一具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浸泡在浓浓的棺液中。
  尽管被绸布包裹，但是我却能够感受到，那尸体朝着我诡异地笑了一下。
  就这一下，我浑身冰寒，不由自主地从那寒池之中一跃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