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的世界,等你降落
作者:苏苏      更新:2021-09-07 05:57      字数:13604
  没多久,飞机停在了一个私人机场上,周围没有太多标识,也没有高楼大厦万家灯火,舒窈隐约明白他们是来到了北方,地处偏僻的扶林——和加鲁交界处的扶林。
  上了车,开出去的路段越来越偏僻,特别是在夜晚,这几辆车在黑夜中尤其明显,舒窈忍不住问:“我们到底去哪里?”
  这次傅亦寒没有再避开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回答了她:“我们去加鲁。”
  舒窈瞪大眼睛:“你疯了!”
  “我没有,舒窈,我带你去看看加鲁是什么样的,看看它和你想象中有什么不同,看看这里的人民是不是像传说中那么幸福,也让你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需要被拯救。”傅亦寒一字一顿地说,如果靠着舒窈自己来想,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想明白,所以他要带她亲自来看,让她明白到底是谁错了。
  “你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加鲁有多少人想你死?”舒窈是真的生气了,这世上有太多想要傅亦寒去死的人,但是那里面并不包括她,她会想要离开他,却绝不希望他死掉。
  可现在,他竟然跑到加鲁来送死,她无法不生气。
  傅亦寒定定地看着她,他自然知道多少人想让他死,但是他现在有必须做的事情,而且他也并不是冲动出行,他安排好了一切路线,可能会有危险,但这种危险在他能够承受的范围内,对他来说唯一的危险便是舒窈。
  他怕舒窈出意外,这才是最大的危险隐患。
  但是他不后悔,他这人从小便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得到自己想要的,他有能力面对一切未知,同时,他也希望舒窈能够成长成一个坚韧的人,因为她是注定要站在他身边的。
  这辈子,他也只允许她站在他身边分享他的荣誉和战果。
  “已经到了。”傅亦寒的目光落在窗外,是交界处设置的岗哨。
  舒窈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被傅亦寒握住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她低声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去!我要回易园!你现在掉头!”
  “晚了。”傅亦寒紧紧握住她的手,想要缓解她的紧张,看着车窗外朝这边走来的带枪士兵,低声对舒窈说:“别怕,噜噜。”
  舒窈屏住呼吸,目光直直地看向车窗外,灯光并不十分亮,舒窈却能够看清士兵的脸庞,一个个面无表情,目光带着审视,舒窈的恐惧到达了最高点,偏偏傅亦寒一副没关系的模样。
  “别往外看。”傅亦寒扶了一下舒窈的胳膊,让她侧了下身子,“不看就不会害怕,不会有事的。”
  士兵同司机说了几句话,是一些常例的问候,司机拿了证件给对方看,对方将证件过了三个人的手,然后朝司机摆了摆手。
  就是这么粗暴简单的过境手续?加鲁可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地方,对外国人出入境管理相当严格,所以舒窈猜是司机手中的证件的缘故,可是这证件是怎么来的?看着一点点后退的入境处,舒窈不得不多想。
  一直到车子开出很远,舒窈才缓缓开口:“你怎么做到的?”他这样一张脸,怎么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入境的?
  傅亦寒抬手拍了拍前座,司机递过来一个黑色塑料盒子模样的东西,傅亦寒拿在手里把玩:“这是vt模拟现实盒,能够通过图形学和传感测量技术以及仿真人工智能数字图像处理改变人的视网膜观测效应,打开之后你看到周围的一切都会重新组合,所以他们认不出我。”傅亦寒解释着,“你想试试吗?”
  不等舒窈回答,傅亦寒便打开了开关,舒窈看着傅亦寒,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却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仿佛进入了幻境,连他的声音都虚幻起来。
  “看清了吗?”她听到傅亦寒问。
  傅亦寒的脸慢慢变得清晰,舒窈伸出手,傅亦寒不避开,任由她摸,嘴角翘着,舒窈已经很多天不愿意同他这么亲近了,下一刻,他听到舒窈问:“韩郅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没有多年的经营,他不可能这么轻易便进入加鲁境内,也不可能就这么轻车简行地只带一个保镖便敢来这个地方,舒窈不敢往这方面想,却不得不想,这个猜测让她绝望。
  傅亦寒一直知道舒窈很聪明,她的聪明也表现在每一个地方,比如现在。敛起表情,他认真地道:“不要问,也不要这么看着我。”她这样认真的目光让他心脏抽疼,他这辈子没有在什么事情上犹豫过,但是又在舒窈的身上犹豫过多。
  那一年她选择离开他,他接受了。她和韩郅在一起,他也接受了。
  那时候他有责任保护她,但是他知道韩郅的身份的时候她已经入戏太深,他想过要不要告诉她,但是她对他避得厉害,根本不愿意见到他,他犹豫太久,看着事情一步步发展到现在的地步,他没想过会和她有今天,其中也不存在欺骗或者其他,但是现在两人在一起,他过去的决定到底是伤害了她。
  他应该在当时便警告她,哪怕她讨厌他恨他,或许她的家人可以躲过去一劫,又或者他当时早一点接到消息的话或许可以避免悲剧的发生,可是他接到消息的时候韩郅的人已经到了舒窈家门口。
  他早知道韩郅有异动,准备退出加韦,他甚至想过如果韩郅要带走舒窈的话他要不要亲自去见舒窈一面,但是他低估了韩郅的残暴,又高估了韩郅对舒窈的感情,他的判断力因为舒窈失去了标准,他将太多的精力放在了舒窈身上,却忘了韩郅的目标一直是他。也是到了后来,他才不得不承认他从未放弃过舒窈,也从未放下过舒窈。
  舒窈看着傅亦寒的眼神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知道韩郅的身份,知道他的目的,可是他放任韩郅,为什么?
  “为什么?”
  “萧哲将自己在加韦的关系全部给了韩郅,我想知道都是些什么。”
  舒窈还是看着傅亦寒,期待他的下一个答案。
  “没有,我从没想过利用你,你家的事情是一个意外,是我看错了他对你的感情。”傅亦寒承认自己的错,也直面舒窈曾经的那段感情,哪怕他再不愿提起,也知道过了今天,舒窈不会再给他解释的机会。
  舒窈依旧只是看着他,眼眸中写满了痛苦,有太多的问题,她却问不出口。
  傅亦寒却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将人狠狠抱在自己怀里,他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想过的,想过告诉你,但是你不肯见我,你讨厌我恨我,我不敢去见你。”
  舒窈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他似乎总在惹她哭,又不知道该怎么哄好她,所以多年前他明明对她最好,她却不肯留在他身边,他紧紧抱着她:“我不敢去见你,怕你用厌恶的目光看我,怕你有害怕的样子,我没承认过,但是我确实怕过。”
  “现在,我也怕你这样哭,怕我哄不好你,噜噜,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之前给傅亦寒设置的路障在顷刻间崩塌,他这几句话冲破了她的心防,让她想着就这样吧,不管怎样,就这样在一起吧。
  可是温情只是片刻的,等车子停下来,十几辆军车前来接傅亦寒的时候,舒窈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软弱和迟疑,敢这么大阵仗来接傅亦寒,可见傅亦寒同对方的关系如何,再看对方同他说话时候尊敬的样子,她又怎会看不出傅亦寒对对方的影响力。
  “傅先生,您终于来了。”说话的人叫许何劲,是加鲁众多军阀之中的一个,也是少有地被自己领域的民众拥护的军阀头子。
  傅亦寒同对方握手:“许将军,久违了。”
  “您走了一夜一定累了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住宿的地方,只是条件不太好,还希望您不要介意。”许何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目光快速掠过舒窈。
  “麻烦你了。”傅亦寒微微颔首,扶了扶身边的舒窈,一起走上了对方安排好的车子,而傅亦寒带来的保镖已经快速地检查过了车子的安全性。舒窈在保镖做这件事的时候看了对方来的几个人的表情,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可见这些人对傅亦寒的信服。
  从未见过面,怎么收复这些人?又或者这些人根本就是他安排在这里的?
  舒窈猜不出,跟着傅亦寒上了车子,原先他们乘坐的车子已经被开去了另外一个方向,舒窈已经接受了自己身处加鲁这件事,在这里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紧紧跟着傅亦寒。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可以休息了。”知道舒窈对新环境的惶恐,傅亦寒声音尽量低柔,不想她太过于神经绷紧。
  “嗯。”舒窈的目光依旧在车窗外游离,只是夜色太黑,她只能隐约看清外面的轮廓,前方全是未知数,能让她安心的也只有傅亦寒。
  车子没有开多久,就停在了一座郊区外的独立院落外,舒窈下车的时候不小心踩空,傅亦寒单臂抱住她,稳稳地将她放在地上,用目光询问她,舒窈低声说:“没事。”
  许何劲已经走过来:“傅先生,就是这里了。”
  “好。”傅亦寒牵住舒窈抬脚往里走。
  “这里以前是一个富商的宅子,但是后来他女儿被朱虎的人抓走了,他给了一大半身家才把女儿接回来,后来听说带着家人偷渡去了孟巴。”许何劲一边领着两个人进宅子一边解释,一直将两人送到房间门口,他才道,“周围都已经排查过,您尽管放心。”
  朱虎是当地的一个大军阀,名声不太好,而且据说为人残暴,这些消息外面的人也大多是猜测,经过多张嘴添油加醋,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但是听许何劲这口气,大约此人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舒窈不知道的是,朱虎这人连坏人都比不上,那是什么人?当地人没人敢评价。
  “好,麻烦你了。”傅亦寒客气道。
  许何劲哪里敢担一声他的客气:“您早些休息。”目光从头到尾不敢再看一眼舒窈,能被傅亦寒领着来这种地方,还处处维护的人,必须当天神对待,多看一眼都是犯罪。
  许何劲离开之后,傅亦寒便领着舒窈进房间,房间被提前打扫过,很干净,但是傅亦寒还是走过去将被子移开仔细看了看,因为舒窈每次到陌生的环境睡觉之前都必须做这个动作,仿佛害怕被子里藏着小虫子,总要确认一遍才安心。
  舒窈有些累,在傅亦寒确认之后便坐在了床上,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看得傅亦寒有些心疼,也有一丝后悔带她来这里。他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替她脱了鞋子,手上轻柔地帮她揉了揉脚踝。
  舒窈出门之前他特意让人帮她拿了厚衣服,连袜子都是厚袜子,傅亦寒褪去她的袜子,又看到了她的脚,那里永远少一根脚趾,他低头看着,那是他的隐痛。
  其实他问过自己很多次,若是当时他肯早一点承认自己这辈子非舒窈不可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让她去汤山,也不会让她少一根脚趾。虽然舒窈没说过,但是他知道她是极其介意的,每次洗澡若是淋浴的话便会很快,但若是泡澡的话总是比淋浴慢上半个小时,不是因为泡澡舒服,而是因为泡澡的时候她总是会看到自己的脚。
  第一次的时候他以为她睡着了,推门进去,看到她抱着脚哭,那一刻他恨死自己。
  拇指蹭了蹭她的断指处,他似是开玩笑地同她说:“以后你丢了我就不用害怕找不到你,特征明显。”
  难得轻松的气氛,说得舒窈也笑了起来,她低头看着傅亦寒,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让他刚硬的脸上带上了异样的温柔,舒窈看着他,心里忽然涌出许多难过,低声求着他:“不要打仗好不好?”让一个国家陷入战乱,他怎么能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又怎么保证战火过后事态会按照他所想的那般发展?
  傅亦寒依旧轻轻地揉着他的脚踝,并不看舒窈,他怕自己看到那双眼睛便会忍不住投降,可他不是女人,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他绝不可能放弃。
  “亦寒,我爱你,我是不是没有对你说过这句话?那我现在告诉你,”舒窈低低地说着,就像是倾诉,在安静的环境中很容易让人沦陷。傅亦寒抬头看她,明知这是糖衣炮弹,却还是忍不住陷进去,听她继续用甜蜜陷阱一般的声音说,“但是我爱你并不代表我要丧失自己的原则。我是一个普通人,但是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有千千万万,我虽然不能代表那千千万万人,但这也是大多数人的心声,那些人的心声你不肯听,至少听一下我的,哪怕是为了……”舒窈摸了摸肚子,打算告诉他,只是傅亦寒没给她机会,直接打断了她。
  “如果我们回到加韦的时候你还是这个想法的话,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话,好吗?”傅亦寒已经站起身,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休息一下?”
  舒窈有些失落,他不想听她说这个话题,也不想知道她想要告诉他的不算惊喜的惊喜。
  躺在床上,身后是傅亦寒炙热的胸膛,睡觉的时候他一直喜欢这样抱着她,他不在的那几天,她的失眠更加严重,整个人都焦虑不已,而现在她躺在他怀里,除了失望之外,竟还有安心。或许还有一些遗憾,也许是因为环境所致,让她对傅亦寒的依赖增加,她不想继续瞒着他,想要告诉他她怀孕了,但或许是天意,傅亦寒打断了她。
  舒窈忽然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收拾好自己走出房间,整个大宅里都空荡荡的,不过楼下大厅里每个角落都有人,有人看到她立刻去向傅亦寒报告。傅亦寒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舒窈下楼梯,他皱了皱眉头,拿了让人准备好的外套在楼梯口接住她:“今天天气比较冷,不要穿成这样乱跑。”原本他是想帮她把衣服拿到房间,但是没来得及。
  舒窈“嗯”了一声,看了眼客厅外面放着的军用黑提包,没有明显的标志,也并不新,但是从凸起的形状上看,舒窈知道里面装的都是武器,看来他们已经整理好准备出发了。她有些惭愧,知道是因为自己才耽误了行程。
  傅亦寒却毫不在意:“先过来吃饭。”
  舒窈跟着傅亦寒进了餐厅,因为知道周围的人都不是他的下属,她有些担心地问:“大家都吃过了吗?”
  傅亦寒嘴角牵着,对于舒窈能够考虑到他的处境感到开心,虽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只有你了。”
  舒窈有些不好意思,端了碗快速地吃,傅亦寒敲了敲桌面:“慢点吃。”
  舒窈透过碗沿看傅亦寒,从傅亦寒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一双眼睛,就如小动物一般,一秒钟便让人不战而降。
  离开的时候傅亦寒拿了帽子帮舒窈戴上,低声说着:“别冻到了耳朵,这边天气不好,你不舒服的话一定要早点告诉我,知道了吗?”
  舒窈点头。
  两个人的互动周围没人敢多看一眼,除了留下的保镖,其他人已经去车里等着了。
  许何劲也已经早早等着,见到傅亦寒和舒窈走出来,立刻迎上去报告今天的行程:“今天我们要从烟口地区穿过,这一带是朱虎的地盘,一般不会出什么事,我走前面,有事在对讲机里说。”说着他帮傅亦寒打开车门,“请。”
  傅亦寒让舒窈先上车,然后在车外又同许何劲说了几句,只见许何劲不停地点头,舒窈倒是没听到他同许何劲说了什么。
  待到傅亦寒上车,舒窈问他:“你们说了什么?”
  “我让他在市中心停一下让人去买一些暖贴。”傅亦寒说。
  舒窈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傅亦寒的意思,在场的只有她一个女性,买暖贴总不可能是给别人用的吧?
  “不用了,我又没那么娇气。”舒窈说的是实话,虽然确实有些冷,但是傅亦寒给她穿的衣服很保暖,不至于冷到必须采取外来保暖措施的地步。
  傅亦寒握住舒窈的手,似在解释:“没事的,这条路我走过好几次,没你想的那么危险。”
  舒窈愣了愣,着实没想过傅亦寒竟然来过加鲁许多次,所以他不是心血来潮才想要加鲁回归的?一时间她的目光又复杂起来,但是她也知道傅亦寒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便匆匆移开了目光。
  车子在公路上行了一段时间之后零散地经过了几个镇子,让舒窈没想到的是加鲁的环境比加韦竟然差这么多,傅亦寒说那些是镇子,可在她看来也就是比村子繁华一点,人也并不多,女人更不常见。不过舒窈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路上不多的行人里面残疾人占不小的一部分,有些是少一只胳膊的,有些是两只胳膊都没有的,还有人没有腿,若是说出意外的话,不会这么多人一起出意外。
  傅亦寒给她解释:“这些都是被抓去打仗偷跑的人,被雇佣军抓到之后并不当场击毙,而是剁手剁脚,能活下来的不多,即便活下来也只能活成这个样子。”傅亦寒目光落在一个失去双臂的人身上,他肩上担着两个框子,看不清框子里是什么,但是看得出很重,他的背被重重压下去,仿佛将全世界的重量都放在了自己肩上。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这般生不如死。
  傅亦寒说的话一字一字地砸在她心上,她不敢相信现代社会竟然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下意识地,她觉得傅亦寒在骗她。
  傅亦寒没有继续说,也知道舒窈不相信,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也不相信,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一会儿车子会经过一段已经被打扫过的雷区,现在正是绿植生长的时期。”只可惜那片土地上没有任何植被。
  舒窈还沉浸在他说的残酷故事里,问傅亦寒:“为什么非要让他们去打仗?就算在这里,总是需要平民来种粮食的吧?”
  “加鲁百分之七十的土地掌握在军阀手里,剩下百分之三十是高山和湖海,平民是没有土地的,要想活着,就要依靠这些军阀,这些军阀要做大,便需要有人帮自己扩大地盘,强征是避免不了的,做大的军阀有两三个,但是打了这么多年,谁也没赢过,受伤的永远是平民。”
  平民……舒窈昨天才和他说起过平民的权利和意义,今天他再提到这两个字已经是截然不同的意义。
  和平国内,平民叫平民。战乱国内,平民叫奴隶。
  但这都是傅亦寒说的,舒窈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她必须亲眼看看才能相信。
  信息时代,若加鲁真的是这样,为何外界从不知道?
  车子再往前走,果然看到稀稀拉拉的黑土上零星地长着一些小麦,麦子绿油油的看起来很喜人,周围地势有些不平,舒窈还能看到山坡上黄黄的油菜花,只是都非常稀疏,和她以前见过的完全不同。
  “他们要扩充地盘便要打仗,打不过就在土地上埋满地雷,轰炸几次,土地便变成了这样,再这样下去,这些土地什么都长不出了。”
  舒窈内心复杂,焦黑的土地在阳光下看起来让人心里格外沉重。
  傅亦寒问舒窈:“要下车拍照吗?”
  舒窈瞪着眼不敢相信,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不过傅亦寒的表情一点不像是开玩笑,她摇了摇头:“不要。”若是将来她被人发现来战区,还微笑着在战区留念,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想到这里舒窈心跳漏了一拍,若是她和傅亦寒分开的话,也不会再有人关心这些吧?
  车子继续往前开,不出三分钟,舒窈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若是说之前土地上还零星长着一些植物的话,再往前便什么都没了,只剩下焦黑一片。若是说之前她还迟疑的话,那么现在,傅亦寒的话她相信了一半。
  “再往前面开半个小时,你会一直看到这种景色。”傅亦寒并不愿意把这个地方用“景色”来形容,但是他也不愿意舒窈听太多沉重的话题。
  舒窈紧紧地握住手指,远处田里有几个人,戴着帽子似乎在土地上翻看什么,她还没想明白,便听傅亦寒道:“这些人都是来种地的,打不了仗的便被分到这里来,每人给一片土地,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到了收成的季节必须交出一定量的粮食,不够数就用家人的性命来凑,他们甚至不肯给人一个痛快。”
  傅亦寒总能知道她在想什么,然后给她一个震惊的答案,连她都忍不住要问,谁能够在这样的土地上种出够量的农作物?
  “这样的地方有很多,所以加鲁越来越穷,越穷便越要打仗,所剩不多的良田是他们活命的资本,到最后,便成了全民战役,再没有人愿意站在和平一方。”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战争成了家常便饭,不打仗便会死,打仗反倒成了他们唯一的活路,是因为震惊太多吗?舒窈感到有些麻木。
  路边站着几个做农活的人,手中还拿着工具,几个人站在路边抽烟,脸上有笑,舒窈无法形容那种笑容,看似轻松,却并非真正的轻松,而是压力过后松了一口气那种片刻轻松。其中一个人少了一条腿,手中撑着一根木棍,似乎对方说了他什么,他笑着拿起棍子打对方,结果自己摔倒了,对方不但不来扶,反倒在他空着的小腿处踩了踩。
  这是一个不需要尊严的国度,舒窈又给了它一个新的定义。
  车子越开越久,舒窈看到的景象也越来越多,还有一些瘦弱的孩子背着枪似乎在打闹,脸上带着属于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但是看到他们的车子的那一刻便全部停下来握紧了枪支,面上严肃,眼神冷酷,随时准备开火。
  “这里没有学校吗?”舒窈问。
  “有。”傅亦寒声音低沉,“但是孩子们在学校里更危险,若是双方爆发战争,首当其冲的便是医院和学校,所以敏感时期大家都不愿意把孩子送到学校去。”
  教育缺失,常年战乱,这就是加鲁的现状,还有一些是傅亦寒没说的,他不愿意舒窈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焦黑景色终于到了尽头,车队却碰到了两个开破吉普穿军装的人,对方按了喇叭,车队和对方对头停了下来。
  舒窈紧张地看向傅亦寒,傅亦寒却没事人一般替她拉了拉衣领,低声问她:“冷不冷?”似乎一直很关心她冷不冷这个问题。
  即便是北方,这个时节也并不寒冷,只是比起加韦来冷上一些罢了,舒窈无心和他谈论这个话题,只是紧张地盯着他,直到傅亦寒说:“没事。”
  虽然知道傅亦寒只要开口,说出的话至少有八成把握,但是舒窈还是很紧张,看到许何劲下车同对方交涉,双方似乎认识,互相拍着肩膀说笑,舒窈放下心来,不过很快,她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对方有一个人大概是不放心,一辆辆车子挨着检查。舒窈看到他们前面那辆车子的司机嘴角叼着烟一副不在乎的表情,甚至还和对方打招呼:“哟,你们的装备还不换?不是说老苍这边的都换了吗?”说着还从副驾驶座旁边拿了自己的新装备给对方看,舒窈认得那是他们研究组的其中一个项目,没想到已经配置到了前线。
  对方果然被吸引,拿着一把微声冲锋枪翻来覆去看了许久,骂骂咧咧不舍得放手,摸过枪杀过人的雇佣兵都以有一件自己的专属武器而骄傲,若是再有一件高级配置,那约莫就算荣耀了。
  “哪儿来的?这可不是公共配置吧?”
  “前两天不是和加韦闹了一下嘛,他们派了那么多人来,半夜我们出去一趟摸回来的,就两把。”
  “什么时候真正打起来,我也摸一条去。”那人手里反复掂量着枪支,就是不肯撒手。
  舒窈紧紧盯着,唯恐那人起兴来检查他们的车子,大约是她的动作太过于僵硬,傅亦寒强制性地扭过她的身子将她抱在怀里,让她的脸靠在自己胸口:“不用怕,噜噜,这几个人不足为惧。”
  舒窈知道他的意思,即便被发现他也能妥善处理这些人。另外她也明白了一件事,从许何劲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除了随着他们一起来的司机,全部是朱虎的人,又或者是傅亦寒安排到这里的人,蛰伏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她又想到,若不是为了她的话,他或许没必要曝光这么多手下,傅亦寒根本不该带她来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舒窈准备认命的时候,车子缓缓启动,她却不愿往外面看一眼,头一直埋在傅亦寒怀里,她的原则已经一点点乱了。
  一整个下午过去,窗外的景色几乎是在一遍遍地复制前面的色彩,不是稀稀拉拉的城镇便是大片的废弃黑土,也经过了一个较大的市区,人多了起来,每个人看起来都很警惕且忙碌,而且……舒窈发现无论在哪里,女人都很少。
  心里有了猜测,仿佛怕得到验证,她不敢开口问。
  天黑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天石,天石是加鲁的第三大城市,倒是有一些高楼大厦,竖立在一片矮房子之中显得尤为醒目,整座城市灯火通明,和加韦的城市一般,只是不知道这里面又藏着什么和加韦不一样的东西。
  傅亦寒递了零食给舒窈吃,舒窈心神不宁地摇摇头:“我吃不下。”
  “待会儿下车了就可以吃点热饭,你再忍一下。”傅亦寒没有强迫她,从保温瓶中倒了热水给她,“喝点。”这次是直接帮她倒好,不许她拒绝,目光在她已经发白的唇上流连了好几次。
  舒窈抱着杯子喝了一口,热水流进她的胃里,让她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她游移不定,想和傅亦寒说她不看了要回去,可是又怕自己看到的都是假象,她肩负着劝导傅亦寒的责任,若是草草地做决定,这历史责任她背不起。
  下车的时候,许何劲简单地说了今晚住宿的地方,说的时候特意加了句:“那边是富人区,环境很好,相对来说也安全一些。”这句话他是说给舒窈听的,因为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他们先到的是吃饭的地方,天石一座比较出名、不被各方势力监视也没有摄像头的酒楼,就在红谷旁边,而红谷是天石的一个大黑市。在红谷什么都可以买卖,毒品、女人、古董,甚至是奴隶和器官,那是一个不需要良心的地方。
  许何劲领着两个人进了包间,其他人都散落在周围,饭菜已经点好,大约是傅亦寒提前吩咐过,大多是舒窈喜欢的。傅亦寒吃得并不多,看着舒窈吃得像个安静的小白兔,也知道今天让她接收的信息太多,但是他并不后悔。
  舒窈吃到一半,傅亦寒已经放下筷子:“噜噜,我要出去一下。”
  舒窈愣了愣,下意识地慌了一下,在这里她只有傅亦寒,他怎么可以走?她放下筷子:“我也去。”
  傅亦寒自然不可能带她去,他要去的是红谷,要见的人虽然没有危险,但是他还是不愿意让舒窈冒险,他所有的危险只有两个字,那就是:舒窈。
  “等你吃完我就回来了,最迟二十分钟。”在选择来这里吃饭之前他也迟疑过,想要选一个离红谷远一点的地方,但是那样一来一回时间太久,他不放心舒窈一个人。
  “我也去。”舒窈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写着坚定。她不是在同他撒娇或者商量,她这是通知,她必须和他在一起,哪怕有危险。
  在看到两个人一起从包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许何劲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傅亦寒要带舒窈去,那个地方可不适合女人去,更不适合漂亮女人。
  临到进红谷之前,傅亦寒停下来帮舒窈拉了拉衣服,她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厚外套,又拉了下帽子,即便这么普通的颜色也挡不住她那双有神的眼睛,傅亦寒忽然有些后悔,舒窈却已经拉住了他的手,他只能说:“走吧,进去之后不要乱看。”
  “嗯。”
  穿过长长的甬道,路上碰到的每个人都带着打量的目光,许何劲这帮人不但不怕,还亮出了自己的武器震慑对方,像一群地痞流氓。
  他们说这个地方是黑市,果然如名字一般脏乱不堪且吵闹喧哗,路过几个吸粉吸大了的人,看到舒窈,紧紧盯着她,流里流气地便要过来。许何劲二话不说利索地给了对方一脚,似乎觉得自己做得不到位,将对方逼退之后上去又是一顿拳打脚踢,身上那种狠厉和流氓的气质尽显,看得舒窈皱眉头。原本她对许何劲的印象是克制、周全,傅亦寒的这些人总是在刷新她的印象。
  傅亦寒像是没看到,从头到尾只看了一眼,舒窈看到他的眼神,带着漠然和冷意,或许还有一些不屑,对于他看不上的人,他一直是这样,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到了较为宽阔的地方之后,人也多了起来,就像是夜店,整个空间被一个个铁丝网分开,每个格子中都聚集着一些人,大多是男人,有的光着膀子,身上有文身。在舒窈的印象中这些人的统称是黑社会,不过在她看到几个人压着一个男人在桌子上拿刀比画着他的胳膊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对他们的定义太低了。
  “别看了。”傅亦寒揽了她一下,将她换到了自己左边,“你救不了每一个人。”
  舒窈也知道自己现在想这些不合适,虽然心里还是希望傅亦寒去救对方,但是现在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可是对方看起来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她眼底有些热,舔了舔干裂的唇,紧紧抿着唇,没有开口,表情和动作却已经告诉了傅亦寒一切。
  难道人的原则和底线都是随着环境而改变的吗?若是今天她退让了,明天又有什么是需要她退让的?
  十几岁,一个人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又想到自己的十几岁,忽然之间天黑了,在那之后黎明便没有再来过。
  “你帮帮他吧。”舒窈小声开口,知道自己底气不足,却还是带着乞求道。
  傅亦寒停下来,低头看着舒窈,舒窈抬头看他,眼眶红红的,他看了她片刻,冷声开口:“许何劲!”傅亦寒知道舒窈肯定会求自己,也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但是看到舒窈的眼睛,他知道即便舒窈问他要整个世界,他都会给。
  舒窈倔强,有时候也心狠,她甚至会杀人,但是她心底永远保留着最初的赤诚,不像他,除了爱她,他已经失去一切感情,他不想舒窈变成自己这个样子。
  许何劲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听傅亦寒吩咐:“刚才那个男孩子,去帮他。”
  “是!”即便知道不合适,但是许何劲干脆利落地应承了,军人的天职是服从,而他正在执行。
  舒窈动了动嘴唇,想和傅亦寒说谢谢,但是一句谢谢太轻,又太客气。
  反倒是傅亦寒抬手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没关系。”他想说让舒窈不要变,就这样,但是他现在正在试图改变她,所以只能说一句没关系。
  这里的混乱程度超过了舒窈的想象,甚至有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大声吼叫着将一个姑娘抛来抛去,有打黑拳的人被人打倒在地上狠狠地砸着脑袋,明明已经没有反抗能力,周围人却还是欢呼尖叫,这一切让舒窈恍惚,傅亦寒说得对,她救不了所有人,这才是最可悲的地方。
  穿过脏乱的铁丝网区,舒窈感觉他们在往地下走,有刺鼻难闻的气息,就如下水道,虽然灯光明亮,舒窈还是觉得不舒服。
  最后一行人停在一间屋子旁边,已经有人打开了屋门,傅亦寒将舒窈推进去:“我就在隔壁,你在这里等我。”
  舒窈看了看房间内,烂掉的沙发、脏污的地板,墙上贴着卷起的裸女海报,整个房间内散发着一种馊掉的气息。
  “这次真的不能去了,不会超过二十分钟,好吗?”傅亦寒也走了进去,抱了抱舒窈,“不要怕,你喊一声我就能过来。”
  “好。”舒窈知道傅亦寒肯定是去做一些不想她看到的事情,这些东西要么残忍要么血腥,又或许说的根本就是她在他办公室听到的事情,她不想听,有些逃避的心理。
  傅亦寒皱着眉头打量了一圈,眼中写着满满的嫌弃:“这里有些脏,忍一忍,我马上带你走。”
  待到傅亦寒离开,舒窈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离门口很近的位置,门微微关着,门外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跟他们一起来加鲁的司机。有熟人在舒窈有些微安心,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屋子里的任何一样东西她都不想碰。
  等了十分钟左右,舒窈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这是我的房间,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舒窈听到那司机说:“现在不是你的了。”
  那人不但不走,还流里流气地说:“不仅这个房间是我的,里面的女人也是我的,要命的赶紧滚!”舒窈透过门缝看过去,那人身后竟然又多了好几个人,她吓得后退了一步,因为对方每个人身上都有武器,摆明是来找碴的。
  黑衣司机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那你们进去吧。”他后退一步,抬手推开了门。
  舒窈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地看着对方,下意识地要往外跑,那些人却已经进来了,舒窈连连后退,张口就要喊傅亦寒的名字,却听到那司机说:“舒小姐,要委屈你一下了。”
  流里流气的男人们哈哈大笑:“那可不就是要委屈这位美妞了,谁让你们喜欢多管闲事呢,东哥的事情是你们能管的吗?瞎替谁出头呢!”说着有人毫不客气地抬手扯掉了舒窈的帽子狠狠地丢到地上,这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已。
  舒窈心惊,竟然是为了刚才那个男孩子的事情,但是男人的动作惹怒了她:“你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干……”他的话没说完,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穿透他的喉咙,他脸上还带着之前威胁的表情,僵硬又恐惧还有难以置信,十分滑稽,十分恐怖。
  舒窈知道傅亦寒带来的人都不简单,温热的血溅到她的脸上、发间,她的呼吸有一瞬间停滞,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看着男人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她紧紧地靠着墙,另一个保镖始终护在她身边,看到那司机和对方几个人打在一起,他身手很好,动作快、准、狠,毫无怜悯之情,挥动着手中的匕首如死神一般收割生命,人命在这一刻变得一钱不值,他甚至都不需要拿出枪,如地狱来者一般,所到之处不留一丝生机。
  其中一个人趁势想劫持舒窈,舒窈的背紧紧贴在墙上,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幕,她无法不看着,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是她所谓的善心、所谓的良知造成的,但是此刻她什么都想不到,人到绝境的时候对所有的价值观判断都是失效的,她只是不停地急促呼吸着,黑眸剧烈地收缩着,看着一个个死人倒在自己脚边。
  身边的保镖早有准备地拿出消音手枪直接在对方眉心来了一枪,就是这么滑稽,明明可以用枪械解决问题,却非要用冷兵器,等你要用冷兵器的时候,对方却用了枪。
  刀子插入肌肉是什么声音?一刀致命又要怎么选择要害?这一切舒窈有了答案。
  待到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站着的时候,那个黑衣司机看过来,目光冷冽,表情坚毅。舒窈哽咽了一下,却没哭出来,她是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一件事,他是故意的。
  这是一个警告,鲜血和生命带来的警告。
  让她再选一次的话,她要这些人的命还是要那个男孩子的命?
  无解题目。
  门被人踹开,傅亦寒的目光很快锁定舒窈,他准确地避过一具具尸体,冷漠得仿佛这些人根本没活过,脚步稳健地一步步走到舒窈面前。舒窈看着他,心里复杂极了,他是现在才知道的吗?还是只是现在才过来?让她知道在这个地方善心是没用的,让她认识到她所谓的善心只会害人?
  这是傅亦寒能做出来的事情,在看不到她的地方,关于她的决定他能下得更痛快一些。
  傅亦寒掐着舒窈的腰将她抱到身边,上下打量着她,看她一下下抽搐着,他用温热的大手摁住她的肩膀:“受伤没有?”
  舒窈看了他许久,他没有解释,没有追问,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他是故意的,舒窈推开他快速往外走,到门口便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她错了,她一直都在错。
  韩郅只是让她看到了世间的黑暗,而傅亦寒根本就是处于黑暗之中没出来过,还想带她看遍这世间的黑暗。
  今天只是第一步。
  他想她看到,他想她知道。
  他想她陪他一起走在黑暗里。
  傅亦寒看了眼蹲在地上吐的舒窈没有走过去,而是吩咐道:“你们两个留下来善后。”
  接着是坚定的回应声。
  舒窈吐得有些难受,却还是很快调整好自己站了起来,傅亦寒也已经走到她身边,盯了她片刻才开口:“还好吗?”
  可能是因为两人都对这件事心知肚明,舒窈觉得他话里的柔意少了许多,不过这才是真正的他不是吗?
  “没事。”舒窈摇摇头,她不该总是对着他一副软弱的模样,不该总是向他哭诉,不该乞求他,不该埋怨他,他要她再成熟一些,再黑暗一些,她要做到,做不到的话,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场景等着自己。
  傅亦寒腮帮子鼓了鼓,听舒窈主动又开口,声音冷淡疏远:“你的事情好了吗?”
  “走吧。”傅亦寒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似有许多话要同她说,却什么都没说。
  离开的时候很顺利,或许只是因为舒窈已经在心理上接受了这里有可能会发生的一切,所以漠视了这一切。
  坐在车上舒窈靠在椅背上死死地闭上眼睛,不知道谁拿来的暖贴,傅亦寒撕开贴了两片在舒窈的衣服里,将她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让她靠在他怀里。这过程中舒窈没有反抗,就像听话的洋娃娃,但是她这样并不能让傅亦寒感到高兴。
  到了住宿的地方,傅亦寒直接将人抱下车,舒窈没睁过眼睛,任由他将自己抱进房间里,甚至没打量一眼这房子。
  房子里没有女佣,傅亦寒不可能让其他人进房间帮忙处理琐事,便亲自帮舒窈放了洗澡水,又打开淋浴头,确定卫生间暖烘烘之后才将舒窈抱进卫生间。
  舒窈强打起精神洗了澡,傅亦寒同她一起洗,整个过程中两个人有碰触,却没有情欲,更没有交流,仿佛又陷入了之前的那个怪圈。
  洗完之后傅亦寒甚至帮舒窈吹了头发,自己则是随便擦了擦,赶紧去帮舒窈收拾床褥,让舒窈站在一旁,他提起被子抖动了一下,动作带着讨好。
  舒窈躺进去顿时觉得全身的疲惫都袭来,难受得很,恨不得现在就睡着入梦。傅亦寒也上床,一滴水滴到舒窈的脸上,她嘟了嘟嘴推了他一下:“把头发吹干。”说的是家常闲话。
  “嗯。”傅亦寒闷闷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又下床去吹头发,等到他整理完回来的时候舒窈已经睡着了。
  他坐在床边看她,鼻头还红红的,躺在那里小小的一坨,柔弱得仿佛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让她消失,明明是这世上最弱的人,却比所有的武器都强大。
  他还能怎么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