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翊翎手上的伤口深到了骨头，血流一地。
  余白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兰翊翎会毫不松手。
  风弛见状大怒，一个箭步上前，作势要抓余白，却被兰翊翎拦在了身后。
  “师父，你让我教训教训他。”他没忍住吼了起来。
  兰翊翎的脸色苍白，因为疼痛。使者对痛觉的敏感程度本来就远远高于凡人。但是她面色已经镇定了下来，心中有了打算。她知道，这场命中注定的劫数，自己也在劫难逃。
  胡蝶带着余白回了家，家里的结界还在，但是猫还没有回来。胡蝶让余白在沙发上坐下，自己走到门口，抬手按在门上，念了一段咒语。
  余白知道她在加强结界的效力。其实从刚才看到她的时候，余白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同。一是表情变了，同样不说话，却比平时看起来冷漠。二是姿态变了，同样朝前走，却比平时走得洒脱。
  两人一路上都牵着手，余白能感到胡蝶传递给自己的源源不断的力量。其实一点也不难推断，现在胡蝶的变化跟自己的虚弱是有直接关联的。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只好等着她先开口说。
  胡蝶将结界加固之后，就走到余白斜对面坐下。
  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但这沉默并不难熬，余白渐渐从这个有所改变的胡蝶身上感到另一种熟悉的感觉，很安稳的感觉。让他觉得暂时就这么静静地呆着，也很好。
  胡蝶端详了余白一阵之后，说道：“你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余白对兰翊翎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听她说了也只微微一笑。
  胡蝶又补充道：“还是变了一些，以前你话总是很多的，哪怕寻常的事情也都讲得有趣。”
  余白不知如何作答，但他相信胡蝶说的与他相关的话都是真的。
  “我先把你的记忆还给你吧。我知道你已经想起来很多了。”胡蝶说完起身做到了余白的旁边，然后将手轻轻搭在了他的额头上。
  伴随记忆的复苏，余白纠结的情绪终于有了些许缓解，他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兰翊翎当时的立场，也明白了所谓的这世界运转的规律。
  “你说得对，我当时果然什么都不懂。”余白看着胡蝶的眼睛。
  其实从外表上看，胡蝶和兰翊翎也不是完全相同的。两人就想长相十分相似的双胞胎，但是有确定的差异存在，只是旁人难以精确地描述出来。
  “你现在是兰姐姐吗？”他问。
  “我是。”
  余白知道答案，其实他更好奇的是与之对应的另外一个问题。
  “胡蝶呢？”
  “我也是。”她在回答的时候毫不犹豫。这种果断，跟她此时的神情和姿态一样，都是在之前的胡蝶身上见不到的。
  余白摇头，说：“不可能，你就是兰姐姐，我现在根本看不到胡蝶的影子。”
  胡蝶想了一下，微笑道：“你说得也对。不过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只是从性格的角度来看，胡蝶是我更靠近凡人的一个部分。她更敏感，或者说，更有人情味。但她始终只是我的部分人格，所以你才会感觉我出现以后，她完全被替换掉了。其实不是。其实她只是回到了自己原本该呆着的那个地方。懂吗？”
  余白似懂非懂，向后仰在沙发上懒懒地说：“你把我变成跟你一样的人了。”
  胡蝶看穿他的故作轻松，背后是深深的疲倦和失望，因此一时语塞。
  良久，她才又开口道：“你，没有别的问题问我了吗？”
  余白盯着天花板，摇了摇头。家人的死因搞清楚了，血海深仇的对象也死了，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
  “那你还恨吗？”
  余白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但他还是摇了摇头。那些刚刚找回的前世记忆，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
  胡蝶当然看清了他的表情。为了这次跨越了百年的见面，她已经在心里把可能的情况想了一遍又一遍，现在余白的反应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你知道吗？我本以为你会更洒脱一些。”
  余白侧脸看了看胡蝶，答非所问：“你知道吗？我本以为我们会更亲近一些。”
  他这么说，倒是在她意料之外了。
  胡蝶，或者说兰翊翎才更为恰当，避开了余白的眼光。她好像懂余白的意思，又不想懂。
  其实，在自己成为使者明白了兰翊翎当时的立场之后，余白就知道，兰翊翎当晚的举动已经是对他的家人最大限度的仁慈。并且，为了保护他，她甚至放弃了长生，放弃了自己所有的修行。要说不感激，是不可能的。
  但是，余白也说不清，为什么再次面对兰翊翎淡漠的神情之时，竟然有了如此遥远的疏离感。他以往对兰翊翎那种“一定会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的坚定的相信消失了。
  其实这种疏离感，兰翊翎也感觉到了。对于余白，她曾以为自己能看懂他所有的情绪和思想，并且，感觉到他的难过他的痛，现在，纵使余白坐在对面，她却几乎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只不过这次的沉默中多了些什么。
  “喵～”一声惨叫打破了两人的尴尬。
  猫衔着自己的尾巴跌进了屋里，眼神在兰翊翎和余白脸上晃了一下，之后便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此时余白和兰翊翎都已经猜到了猫的身份，但是料想不到他在哪里受了如此重伤。
  余白紧张地站起来，虽然之前跟猫的相处并不算愉快，但是猫帮他救了安薇冉，这点恩情他是要还的。
  “是谁打伤你的？”余白不敢动他，只能守在他旁边问。
  猫的气息很弱，像是用腹语在讲：“风拓。”
  余白和兰翊翎都很意外。余白只知道风拓对自己有所不满，但他依然相信风拓是个称职的使者，不该与猫有什么纠葛。兰翊翎更是深知风拓与风弛之间的兄弟情谊，不敢相信他们手足相残到如此地步。无论如何，当务之急要先缓解风弛的伤势，如此重伤待其自我疗愈，时间恐怕耗费太多。
  “看来，还有更大的劫难在等着我们啊。”兰翊翎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