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埋骨人间到白头
作者:北乔牧      更新:2021-10-10 08:43      字数:4685
  杜越身边之人,每个人都离他尚有丈许,根本没有人可以暗算于他,众人正在纳罕,忽见七八个衡山弟子陡然栽倒,一个内力稍好的弟子大叫道:“酒菜有……”他话音未落,忽听嗤的一声,不知何处飞来一支拇指大小的小箭,势头劲急,那衡山弟子“啊”的一声惨叫,那小箭不偏不倚的钉进那人胸膛,当即刺穿一个小口,鲜血涔涔而下,人气绝而死。
  群豪方才醒悟,原来今天的赏刀大会本来就是百里桃花坞悉心准备的“鸿门宴”!那杜越功力不弱,虽身中剧毒,但仍能强忍伤痛,连滚带爬的回到席中,虽然八九步的距离,杜越却已累得气喘吁吁。他费力的将桌上酒壶提了起来,放到脸前使劲闻了两下,突然仰天长笑,说道:“我自打懂事的时候就勤学苦练,只盼有一日可以将祖宗基业发扬光大,而你却说我生平作恶多端,或许今日便是你说的报应到了吧。”陡然间双目如电,射向西方,彼时日头渐渐西坠,光线也不似午间那般酷晒,杜越望着那渐渐殷红的日头,良久不语。
  台上众人一个个脸面苍白,都担心自己体内毒素已经深入脏腑,赶紧盘膝而坐,运功疗伤,根本顾不得旁人感受。郑少卿气聚丹田,却感觉浑身诸脉畅通无阻,毫无中毒迹象,心中不禁好奇:“我也吃了席间酒菜,怎么没有中毒?”他见台上众人一个个都在运功,脸色已显红润,皆无中毒迹象,心道:“难倒只有衡山派中毒了?”
  这时间,忽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好个逆子,你一昧的笼络人心,想要架空于我,却想不到棋差一招,终是死在可我的手里!”郑少卿掉头看去,只见衡山派的人群中突然走出两个人来,发话之人身穿衡山派弟子蓝衫,但他神情飘逸,气象平和,绝非寻常弟子,俨然是名门正派的一代宗师,而他旁边则是一白脸青年,那青年阴笑道:“师父圣明,明察秋毫,杜越一心想要篡了您的掌门之位,此时正是死有余辜,往后衡山上下皆以师父马首是瞻,再也不会出现分门别派的事情了。”那白脸青年语气颇是唯诺,但他那张似抹了白粉的脸上却满是下作的表情。
  郑少卿听了二人对话,心道:“原来是衡山派的掌门人杜明归到了。”他突觉此间有了蹊跷:“杜掌门好像知道自己儿子必死无疑了,难不成这衡山派的毒药是他下的?”他疑惑不解,忽见几个没有中毒的衡山弟子钢牙一咬,便欲上前。中间有人只怕惹出人命,一把拉住,向杜明归道:“师父,是您杀了公子吗?”杜明归昂头不语,却听那那白脸青年啐道:“干什么!你们几个见了师尊还不跪拜,难不成想造反么?吴应蝉!你就是这么做他们的六师兄的吗?”那劝架男子脸色一红,辩解道:“大师兄,我……”
  “我什么我,快不赶紧替师父清理师门,你忘了师父平日里是怎么疼你的了?”白脸青年接着道。
  几个跃跃动手的弟子见六师兄吴应蝉一时语塞,也顾不得长幼尊卑,齐声喝道:“对,我们今天要清理师门,把你孙以安剁碎了喂狗吃!”
  那几人和白脸青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们仗着人多,其中一黄脸汉子厉声喝道:“他妈的狗杂种!我们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话音未落,眼前人影晃动,腰腹间已被孙以安一把拿住。孙以安身为杜明归身前的亲信,又是衡山派的大师兄,此时面对着几个不成器的师弟,一心想着立威,大喝一声,将说话之人高举过顶,重重掷下。那人顿觉背脊欲裂,简直疼痛难忍。
  其他五名弟子见孙以安倏忽而至,身法快得非常,皆是一惊,呛啷拔剑,五道寒光,分刺向孙以安身子的五处要害。孙以安展开轻功应对,倏忽间让开五只来剑,紧跟着又以衡山派掌法中的“烟云叠影”向五人各拍一掌。五个弟子但觉掌风如排山倒海般涌来,疾往后跃,但方一退下,孙以安后力又至,这招进退有度,甚是厉害,五人前后呼应,虽以剑阵相抵,却渐渐已有吃力之感。这招“烟云叠影”乃是以快速的身法及掌法连出虚招将对手困住,出招之时如梦如幻,似攻非攻,对手如果看不透其中的奥妙所在就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式所困,万难脱身。
  黄脸汉子揉着背脊爬起来,抽剑加入人群,五人剑阵再加一人,登时形成六锁阵法,威力更盛。眼见孙以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看起来已经难以抵挡六人攻势,而那六人手中宝剑寒气森森,逼得孙以安涔涔冷汗直流。
  孙以安是杜明归的大弟子,他本以为自己不出手便可以随意便可打发了这几个晚辈弟子,哪知斗了片刻功夫,忽见孙以安掌法转慢,已落了下风,不觉吃惊,定睛瞧去,但见六人剑法攻守暗藏法度,已看出门道,高叫道:“以安,这是回峰锁身剑阵,你当以‘攀揽日月’方可退敌!”可孙以安资质平平,此时又值生日当口,哪里还记得“攀揽日月”的精妙所在,杜明归见孙以安依旧没有还手之力,开始焦躁起来,叱道:“亏你还是我衡山派的大师兄,真的是给为师丢人!”顿足抢上,将内力运于双拳掌之上,瞬间便把六人横扫在地。杜明归向来狠辣,江湖早有传闻,是以出掌便攻,也不顾是否是自己的嫡传弟子,但凡不顺从自己的心意,便是难逃杀身之祸。
  吴应蝉见六名师弟瞬间丧命,心中猛的一怔,又见杜明归一掌攻来,急忙挥剑格挡,奈何师尊招式猛烈,纵能抵住面前,却也挡不住背后,一声惨叫,背心挨了一击,吴应蝉一个筋斗翻了出去,鲜血喷了满路。待得落地站稳,五腑六脏就似在油锅里煎熬一般。正难受的当儿,忽见两道身影闪到自己身前,他本以为是杜明归和孙以安,心道自己今日怕是活不过去了,可他乍一抬头,却见那两人形貌相若,却是丁七与丁九。
  吴应蝉忙道:“两位是来帮我解围的吗?可我背叛师门,是罪有应得的,我认栽也就是。”杜明归笑道:“咦?你要认栽?那倒省事了,这就横剑自杀吧。”众人听了这话,皆是心怦的一跳,均想:“这几个人看起来功夫都是不弱,应是衡山派中较为杰出的弟子,可为何杜明归非要对这几人赶尽杀绝呢?”杜明归见吴应蝉根本没有自杀的意思,不禁喝道:“老六,你说你要认栽,怎么这会要反悔不成吗?”吴应蝉道:“弟子不敢,只是弟子心有挂念,还有几句忠言想要告知恩师。”杜明归哼道:“有屁快放!”吴应蝉道:“师父,徒儿自幼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四处流浪,六岁那年有幸遇见恩师收为弟子,从此便以衡山为家,算下来已有十七年之久,我衡山上下皆以匡扶正义为己任,在江湖上也算是数得上名声的门派,可三年前,他孙以安突然出现,师父不仅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他更是诬陷大师兄欺师灭祖,导致大师兄在后山自杀以证清白,可师父您不仅不伤心,更是将孙以安列为首徒,可如此卑鄙小人做了大师兄,我们又怎会心服?”
  “于是你们便联合我那逆子,图谋不轨了?”杜明归说道。
  吴应蝉淡淡一笑,说道:“图谋不轨?如果师父您觉得清正门风是图谋不轨的话,那衡山弟子恐怕除了他孙以安,没有一个是不图谋的了。”
  杜明归哼道:“看起来以安说的不错,你们就是想盼着我早点死吧。”
  孙以安恶狠狠的叫道:“好个老六,恩师视你为己出,你却狼心狗肺、不知好歹,今日恩师若不清理门户,我衡山派以后如何有颜面再在江湖上行走!师父,杀了他!”
  杜明归听了孙以安的话,一双手直逼吴应蝉而去。吴应蝉不想师父真的对自己痛下杀手,心神一乱,额头着杜明归掌风扫过,满头黑发登时散落开来。又见杜明归骈指若剑,直插其心口。屠城看得直皱眉,忙叫丁七丁九兄弟二人出手阻拦,只见二人反手格住杜明归的手腕。杜明归不由怒道:“屠长老,你要过问我衡山派的家事么?”屠城笑道:“贵派家事我自然不方便过问,只是你们尚在我百里洲上,还是不要闹出人命为好啊!”杜明归杀意大肆,嗔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啦!”一时间,竟与丁家兄弟斗了起来。
  郑少卿眼见局势越来越乱,又见马希萼不时的与手下之人交流着什么,心道:“这百里洲上派别众多,只怕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我既然已经得知了渔安城的凶手是谁,还是早早地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可他转念又想:“当日在祭天台上刘清诬陷我私吞山居图,而此时解开山居图秘密的大夏龙雀就在眼前,我何不拿了此刀,送与盟军,这样也可以与大家冰释前嫌,可以一同抵抗契丹。”
  他打定主意正要去塔尔克手中夺刀,却听“砰”的一声闷响,四面八方不断的传来爆炸的声音,郑少卿暗道不好,莫非百里桃花坞在百里洲上埋下了硫磺,想要炸死大家?可片刻以后不见烟火升腾,只听得嗤嗤嗤一阵响,原来不是有人炸岛,而是大量的毒虫正在袭来。只听有人叫骂到:“他妈的,哪个混蛋王八蛋还带着这些毒物上岛!”
  毒虫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如海水一般倒灌而来,忽听屠城喝道:“贺九弟难不成是你的宝贝跑了?”原来贺九天好豢养一些毒蛇,此时但见大量毒物,屠城还以为是贺九天养的东西。哪知贺九天道:“屠老大莫要胡说,我老贺不过才养了九条毒蛇,又哪里比得了这些五毒俱全的玩意儿?”那毒物越来越近,众人看的清楚,它们分别从四个方位而来,每个方位是一种毒物,四个方位正好是五毒其四——蜈蚣、毒蛇、蝎子和蟾蜍。
  眼看毒物越来越近,纵然台上全是成了名的江湖好汉,但又怎么是这群畜生的对手?群豪无计可施之时,突见沙煜双手连扬,从袖中掷出数枚钢针,只一瞬间,便将十多条毒蛇、蜈蚣都给钉在原地,但见它们痛得吱吱乱叫,身子不住地扭曲,却是丝毫不能再移动半步。众人见了这等场面,都是大喜,肖鹂赞道:“沙大小姐好功夫了你一出手便能将这群畜生治住。”沙煜不断地将钢针掷出,涌上木台的数十条蝎子又尽数钉死在地。可前脚刚刚死了一群,跟着又涌进来数十条毒蛇与蟾蜍,但见身影晃动,愈来愈多。
  众人此时都将身家性命压在了沙煜的钢针之上,就连要清理门户的杜明归都已停手,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沙煜的玉手,只盼她能杀进五毒。沙煜这暗器手法本是自保,可她久居总舵,从来没有施展开来,可不想却在此地派上了用途,她探缩手入袖,又取了一把钢针,却觉所剩的钢针已寥寥无几,心中一惊,眼见毒物源源不绝,沙煜怔道:“我的钢针快没了!”群豪听了一愣,叫道:“大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怎么不多备点钢针!”众人还在抱怨,却听郑少卿喝道:“为今之计,当时搏命厮杀方有生机,一昧抱怨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一言甫毕,双掌齐推而出,郑少卿掌力浑厚,一掌之下便将最前面的几个蟾蜍打的稀烂,可他一掌方过,而其后蛇群已嘶嘶大至。
  孙以安叫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这群畜生体型矮小,此地又正在谷中,我们何不攀上山岩,从两边逃命?”说到就做,只见孙以安飞身掠上两侧崖壁,可他刚一着脚,只听一声大叫,孙以安整个人便从崖壁上坠了下来,正正的甩在木台之上。众人见他脸色黝黑发紫,乃是剧毒所制。又听一人大叫道:“你们看,那是什么?”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崖壁上成片的趴着一群白色小虫,看起来扁尖的脑袋,白白的肚皮,细长的尾巴,就连它的四只脚的脚趾也清晰可见,众人一愣神,这不就是五毒中的壁虎吗?看起来山谷的四面八方,就连悬崖绝壁都已被人做好了埋伏,众人恐怕只有等死的份了。
  便在此间,忽听得一阵木笛声嘘嘘不绝,那群毒蛇、蟾蜍等物似是得了命令一般,突然间停住了脚步,紧跟着调转方向往谷外而去。众人大惊,却不知这是何意,又听一沉闷沧桑的声音说道:“百里洲不过是一鸟不拉屎的江心小岛,却不想也会有如此热闹的时候。”那话音刚落,猛听一声长啸,郑少卿猛地将身子一震,他见百里桃花坞、天门观、海莽帮、衡山派等人一个个张口结舌,脸现错愕之色,除了几个功力深厚的人之外,那些寻常弟子早已痛苦难当,一个个的先后倒地,不住扭曲滚动。又过了片刻,那啸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诡异,仿佛一群小鬼在四周咆哮,谁也说不出那声音有多可怕、多难听,那简直就像是半夜里的鬼哭坟……
  郑少卿双手也被震得不住地发抖,他和其他人一样,此刻只想赶紧找个什么东西塞住耳朵,但木台上唯一可以用的就是那些描绘着桃花的大旗,此时也早已被人们争先撕烂,郑少卿只好用双手堵住耳朵,可那声音还是透过了他的手,往他耳朵里钻,不停地钻进了他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