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谷。
  “这位是？”
  老头子的眼睛越睁越大，好似有些不敢置信。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都余木然地回答道。
  “那几个小鬼说得不清不楚的，有让我立刻去救你们的，也有让我做足准备再去的，有说咳咳……天龙教闹事的，也有说东厂犯病的。那么，江府寿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都余突然怔住了，江府？
  这件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江府？
  一旁的谷月轩见师弟又陷入了失神状态，苦笑一声就开始向师傅解释起了来龙去脉。
  都余的思绪却是回到了江府寿宴之上。
  他仔细回忆着江天雄从头到尾的话语和动作，初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却让人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就像是有人在演一出戏，演技和台词都还不错，但戏台的布景却太刻意，演戏的人很投入，看戏的人却是有些出戏。
  “江天雄……是天龙教的人？”
  “嗯？”
  那边基本上已经把故事讲完了，都余却突然间冒出了一句话。
  夜叉美目一皱，似乎有些不解，正要开口否认，都余又自言自语道:“不是天龙教的人，他最多是个知情者……不，是个合作者。”
  “他……是天意城的人。”
  几人面面相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
  “天意城的人？天意城摆明了和东瀛有关系。江东大侠怎么会是天意城……”
  谷月轩正欲反驳，但却突然间停顿了下来。
  虽然被都余影响，看上去有点傻，但出道快十年的谷月轩可以称得上是大智若愚，只需稍稍回忆，他也发现了奇怪之处。
  “还真的有这个可能。”
  “不是可能，天意城的四个杀手，在动作之前都会下意识地往后面看一眼。当时我还以为他们是身处敌阵有所防备，现在想起来，那是下属下意识地想要首领的指示。天龙教登场的时候江天雄还在，但东厂意外出现后，江天雄就悄悄消失了，显然是出现了他预料之外的事件，早早地躲在了暗处。”
  意外揭开一位阴谋家的面具，但并没有对现在的问题有什么帮助。
  不管天意城有什么目的，又为什么会与天龙教合作，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来势汹汹势要灭绝武林的朝廷大军。
  “的确，现在的问题还是朝廷，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怎么做。”
  “嘿嘿……”无瑕子突然笑了，“太阳底下无新事，不过是破门伐庙罢了，以前也不是没经历过。这和我们却没什么关系，逍遥谷地形复杂，我们人口又少，只要往山里一躲，任他来多少朝廷人马都是白搭。”
  “可是……”听到师傅如此说，剩下几人还没有什么反应，谷月轩已是下意识地想要反驳。
  那三小一路急奔，疲惫不堪，但因为担忧两位师兄，此时也在厅中等候。听到无瑕子此言，东方未明机智地没有开口，任剑南欲言又止，只有傅剑寒大喇喇地道:“老伯伯，这样不好吧，会死很多人的。”
  “就我们几个人，出去也没什么用啊。”
  “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东方未明倒是和傅剑寒针锋相对，说来奇怪，往日里自信满满的东方未明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都余的打击，显得有些心灰意懒，一心只想留在逍遥谷，不愿管这桩破事。
  任剑南的父亲状况不明，他有心分辩，但现下身处逍遥谷，他懂得分寸，尽管心里又急又慌，却是没有站出来反驳无瑕子的意思。
  都余将几人反应一一看过，心里有些莫名感慨。
  这团浑水，他自然也不愿意蹚。但不管是作为游戏者，还是作为一个武林人，这种风波，真的是想避就能避得过的吗？
  都余整理着思绪，想要劝说师傅改变方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次劫数，可不是逍遥谷想避就避得开的。
  谷月轩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师傅，你过去教过我们三字，大，仁，侠。不管从哪个字来看，我们都不应该置身事外。消灭了武林，于国家来说或许是件正确的事，可于百姓而言，并非幸事。”
  “或许武林正道私下里多有龌龊，或许我们的存在并不是件好事，但若真让三法司消灭了武林，那又是个什么样的光景？侠以武犯禁，可真要是没了我们这群人，武人全成了朝廷的打手，天家倒是威严无上了，可百姓呢？豪族会愈发肆无忌惮，权贵再无人可制，失去了江湖这个好坏参半的缓冲，恐怕这世道毁坏得会更快些。终有一日，无处发泄的怨气会毁了这个国家，忍无可忍的百姓只能效法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到时候死的就不是这么些武林人，而是无数的百姓，改天换地会流多少血？那才是这世间真正的劫难。”
  都余没想到师兄想的会这么远，有可能是受了自己曾经说过的某些思想的影响，谷月轩的说法听起来有些熟悉。当然由于历史的局限性，师兄的想法显得有些不那么进步，但内里蕴含的拳拳之心却是做不得假的。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消灭武林会不会让清朝提前入关都余倒是不清楚，可闯王这种，还真有可能会提前冒出来。
  甚至某些个被覆灭的门派，说不定也会想这样复仇来着。
  都余对百姓的劫难没太多感觉，如果真出现一个新的汉人朝廷，某种程度上来说倒也不错。
  不过既然目的一致，他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拆谷月轩的台。
  但天性还是让都余不小心地吐槽了一句:“师兄，听你这话，你还真不该做一个武林侠客，裱糊匠这个职业了解一下？”
  都余的冷笑话在座没人听得懂，不过还是舒缓了在场的严肃气氛。
  无瑕子一一看过所有人，忽然一笑:“我逍遥派虽说以逍遥为名，但也不会只顾自己逍遥，不顾旁人死活。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老头子我虽然没有那么大的胸怀，但也不想做一个穷鬼，这个局，我们逍遥派一定会入，但是，怎么入，何时入，还要看你们够不够资格入局。”
  ……
  数日之后，忘忧谷。
  往日用来下棋的亭子此刻却聚集了一大群人，而众人围聚的中心，也并非是橘叟和某人的棋局，而是书生和他手写的一堆情报。
  夜叉白皙的手指轻轻点着天龙教的那一页:“没想到厉苍龙那家伙还藏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人手，看来老娘真是悄无声息地就被开除了啊。”
  听到如此话语，周围的人除了都余都是一脸无语，究竟是天龙教开除了你，还是你开了天龙教啊。在逍遥谷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啊喂。
  “不过确实奇怪，天龙教怎么能突然间聚集这么多高手，而且他们的水平还都差不多，简直不像是练出来的，倒像是铁匠铺里用一个模子打出来的。”
  夜叉的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自己没什么感觉，却是让周围的人眼神有些古怪，这习惯，和某人真是像啊。
  丹青好像来了灵感，手中的炭笔迅速地勾勒，很快留在情报页的背面留下了一副美人图，神态惟妙惟肖，魅惑中透出一丝古灵精怪的可爱。
  “咳咳，中年妇女请自重啊。不要在逍遥谷做出这种勾引人的动作，他们还都是孩子。”都余现在已经有些习惯和夜叉的相处模式，本身这种友人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关系就有种让人禁不住沉迷的魅力，他其实已经在克制自己，免得愈陷愈深了。
  不过听到这话“孩子们”却是有些不太高兴:“谁是孩子了？”
  “说我们是孩子，你自己也不大啊！”
  都余直接无视掉了三小的反驳，比起和这几个孩子的口舌之争，眼前这位妖女确实更难对付些。
  看起来完全是二八少女的夜叉并未在意中年妇女的嘲讽，她反而变本加厉，先是吐了吐舌头，展示了下自己的清纯少女风格。
  说来也奇怪，明明这种刻意的卖萌其实会让女人显得婊里婊气，但夜叉用出来就是自然而然，只让人只觉得娇俏可爱。
  只能说颜值高就是犯规，不管做什么都有魅力。
  这边几人还在大呼受不了，夜叉画风一转，却是将手指放上鲜红嘴唇，微微舔了舔。
  瞬间青春少女就转变成了妩媚少妇，美艳勾人。
  都余面无表情:“你的手指刚刚才碰过墨水，而且还摸过鼻子。”
  哗啦。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夜叉再也绷不住表情，笑得稀里哗啦。
  谷月轩终于被这些人打败了，明明局势危若累卵，但他们却没一个正经的，调情的调情，围观的围观。
  “哎。”
  大师兄心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