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们回不来了吧？”
  有人颤抖着问道。
  本来还有人怀疑都余是危言耸听，但过了那么久，那两个人还没能返回就有点吓人了，更何况那个小子还在路上留下了标记，按理来说，就算找不到狼王也能够自己原路返回。
  但事实上，他还是没能回来。在这种阴森的地方，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实在是让剩下的人胆寒。
  等待这种事，总是会拉长时间，虽然只是一刻钟，但在众人的感觉中却好像过了一个时辰那么久。
  “再等一会儿。”
  都余这时候倒是格外镇定，他的精神力附在那两人身上，却是已经看到了他们的下场。原来这迷阵并非单一的关卡，在镜子和机关构成的甬道中也有许多的杀人之阵，陷坑和毒气，弩箭和铁球，老庄主好像把这个地方当成了兵器的试验场，各种奇思妙想尽皆具足，倒是应了如今铸剑山庄的制兵方向。
  浪不了，亡定了。
  号为狼王的土匪寨主，如今已经化为冢中枯骨，而那晕头转向的忠心小哥，如今倒还有一丝生机。
  在都余的带领下，他们走的是唯一的生途，所以只要那小哥能按标记原路返回，还是能活下来的。
  虽然是闭着眼，但都余仍是在默然观察着那位忠心耿耿的小哥。突然间，都余的叹息声打破了此间的沉寂：“哎，走吧。”
  “怎……怎么了？”
  这些人再不敢大意，自从入洞以来，这位神神叨叨的少年已经给了他们太多刺激，就算知道都余有可能是虚张声势，但至今发生的种种还是让他们不敢大意。
  都余当然不会正面回答，难道要他说那个小哥对狼王实在是太忠心，脑子又太蠢，结果看到尸体一个激动行差踏错，被毒箭射死了吗？
  “佛剑魔刀要紧，我们等了这么久，已经是尽了江湖道义。若他真的从一开始就一路留下标记，说不定现在已经离开这里了。”
  “对对对，这位少侠说的对。”
  眼瞅着都余的称号从小子变成兄台，现在又升格成了少侠，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夜叉此刻也有些忍俊不禁。
  至于那两个有可能已经gg的土匪，呵呵，难道妖女的称号是白给的吗？她心里一点负担都没有。
  比起经历过许多的夜叉，此刻心里有些不好受的反倒是都余。虽然吧，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人不该死，可他更想堂堂正正地干死他们，而不是让他们死在机关之下。
  他隐约想起过去和大师兄争论正义毒飞刀的自己，他一直以为只要结果一样，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现在看来，有些时候倒也不是这样。有的人天性扭曲，可以从阴谋诡计中得到快感，有的人热衷于杀戮，所以杀伐果断乃至于残酷，但他并不是。虽然在这个游戏世界被生存所逼，他要不断地争杀，可在内心深处，他从未喜欢过这件事。
  都余想起过去看过的一个心理实验，斯坦福监狱实验。具体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找人扮演囚犯与看守的监狱实验，不过有些数据他还记得。参加这个实验的看守中，30%的人变得残忍恶毒，以虐待他人为乐，有20%的人选择不虐待，甚至会偷偷帮助其他人，至于剩下的50%则选择机械地执行工作。
  想来，在游戏者的世界，大概也遵循这个规律。在极端的生存环境下， 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会显现出来。一个人可能是个潜在的魔鬼，在普通的社会环境中却看不出来，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感觉，但到了大逃杀或是主神空间这种地方，内心的恶念就会蓬勃而出，逐渐地将人变成魔鬼。长出獠牙和鳞片，充满了对鲜血和杀戮的渴望。
  到目前为止，他遇到过的游戏者，不管是否敌对，还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但可以肯定的是，随着游戏进程的推进，终有一日，他会遇上这种蜕去了人皮的恶魔。杀人，毁灭生命，于他们而言是会带来愉悦的，是一种充满了诱惑力的事情。自己会变成这样的人吗？想想在以撒世界的时候，他还为自己身上的异状感到担忧，现在来看，更应该担心的不是外在的身体性状，而是内心深处的改变。
  在侠客的世界，他从师傅那儿继承了仁与侠，可究竟什么是侠，什么是仁呢？有时候都余甚至感觉，所谓的侠道，不过是一个能够杀戮坏人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人们才要冠以侠义之名。
  就像现在，他能猜出来这群三流武者会做出什么事，有可能会在见到宝物之后，也有可能会是领完清平堂的赏金之后，他们就会显露出恶人的本质。而到了那个时候，他自然可以理所正当地将他们一一杀死。这和钓鱼执法没什么两样，只是执行的是自己的私法。
  都余无声地叹息了一下，接着道：“跟紧我，别再掉队了。”
  其他人并没有发现这个年轻人的异样，夜叉却是感到了一丝不同。她用手戳了下都余，轻声问道：“怎么了？”
  都余挤出了一个笑容，用传音入密回答道：“这样走下去，他们注定会死的。”
  夜叉眼里闪过一丝不解：“那又怎样？这种人，按你们正道的说法，不是死一个不亏，死完血赚吗，百姓也少了桩祸患。
  都余带着他们又避过两处机关，想了下才道:“你觉得一会儿抢起来，我们把他们杀了，我们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你……”
  “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啊，在利益面前，正的邪的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正道做的比较光鲜，或许少林的秃头会用武力把他们劝走，换成其他正道则会在一开始就把他们给惩恶扬善了，而按你们邪派的手段，应该会像我这样，把他们当做探路的炮灰。”
  “所以你现在不想这样做了？”
  “你也能看出来吧，其实我用不着让他们当炮灰。之所以让他们跟来，只能说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
  “习惯？”
  “一直藏在阴影后面，到最后才跳出来。”
  “就是你所谓的扮猪吃老虎吗？但他们也不是些老虎啊，感觉更像是老鼠。”
  “所以才是习惯。一直以来，我碰上的人都比我厉害的多，所以我要潜下去躲起来，才能找到翻盘破局的机会。”
  “……你已经很厉害了。还记得在江府的那一刀吗，其实我差一点就没接住。在你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功力，已经是世间少有了。不过，除了陈崇英之外，你好像也没碰到过几个老虎啊，何来习惯之说？”
  都余顿住了。有些东西，不能说也说不清，最后，他总要离开这个世界的。
  “看来荆少侠身上秘密比我想象得要多哦。”夜叉拉长了声音一字一句轻轻地说道。
  面纱之下，姬无双的眼睛凝视着都余。她发现自己的这个小男人，和她过去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不管是正还是邪，那些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东西，他好像都不这么认为。说他君子到迂腐吗，他杀人的时候很果断，所作所为也和君子沾不上边，曾经还用假身份欺骗过她。但说他阴险狡诈吧，一个真正阴险狡诈的人又不可能会顾及这些土匪的性命。
  真是矛盾的人。姬无双的眼神更加专注，好像要在这个人的脸上看出花来。
  都余感受到这道目光，心里有些无奈，毕竟两人有过那么一段，一时大意就吐露了心声，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到了！”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叫，打破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
  都余自然早就用精神力看到了，之所以带这些炮灰来为得就是这最后一关。
  刀坟剑冢，真假之阵。
  众人的情绪很是高昂，从之前的弯弯绕绕看，他们还以为这地方有多危险，没想到只丢了两个人就到了正地儿。
  这下子可没人再管都余了，眼前插在地上的众多形制相同的刀剑，必然有两把就是传说中的佛剑魔刀，现在不抓紧时间抢夺，更待何时？
  都余的精神力可以看到事物内部的材质，但问题是，设计这一关卡的前庄主也考虑到了可能会有精通铸剑之术的人前来探宝，所以这些刀剑不光形制相同，所用的材料也都是陨铁。
  陨铁这种玩意儿，互相之间差异很大，天下间就没有一块相同的陨铁，究竟哪一块才是造就佛剑魔刀的天谴之物，除非让当年的拥有者来分辨，否则旁人在这一堆刀剑里很难找到正主。
  既然分不清，那就全部带走。
  这当然也是个思路，但问题是这些刀剑下都有机关，一旦拔出就会泄露毒气。这年头又没防毒面具，除了用人命堆之外毫无他法。
  都余冷眼旁观这些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拔刀拔剑的众人，只道他们马上就会死在这些毒气之下。
  ……
  然而都余很快就无法淡定了。
  铸剑山庄前庄主单纯在武功上，也是当时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名宿。他所设计的关卡，针对的也是那些武力高强之辈，所以现在出现了一个很尴尬的局面。
  这些只懂些粗浅武功的山匪之徒，竟然拔不动。
  刀剑拔不出来，机关自然不会开启。
  好在他们倒有些小聪明，既然一人之力拔不动，那就多几个人拔萝卜。
  看到这种可笑的场景，就连清平堂的小姑娘都有些无语：“娘，这些人真的是武林高手吗？”
  ……
  都余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尼姑也能有女儿吗，难道是入空门之前生的？这问题一问出来自然又会被那小姑娘鄙视，白尼姑却好像能洞悉他人的想法，没理自己的女儿，反而向都余两人道：“阿洁是我的养女。”
  这货难道会读心？都余正内心吐槽，却又听白尼姑继续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荆棘少侠还不出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