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未必是真实。
  鬼梦中，海不眠和风尘分头行动，寻找那所谓的白衣美少女。通常在面对未知时，分头行动并不是很好的选择。然而白度本身就有单独驱鬼的能力，他们分头行动未尝不可。
  海不眠沿着过道挨个开门搜寻，浑身毛孔竖立，觉着自己的胃收缩成了一小团。除开眼前之景，手碰上肉壁时冰凉软滑的触感更是要命。渐渐地，她倒也麻木了，满目的肉色浑然一体，可能酒池肉林也不过如此。
  另一边，风尘已经走出了医院。街道上的光景和医院大同小异，都是万物之外包着肉壁。抬头一看，连太阳都是这般。“瞎搞！”风尘暗骂一句，太阳外面包着东西哪来的光线，这梦不合逻辑。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在梦里讲逻辑，自己也许是疯了。他现在要找的是独特又显眼的事物，因为梦境往往会突出重点，所有场景都是为了梦里剧情而服务的。一定会存在特别的事物，一眼就能看出与剧情息息相关。
  忽然间，周围亮如白昼，房屋街道凭空消失，只剩下白茫茫一片。梦境往往是多个片段拼凑而成，这意味着先前的片段已经结束，进入了下一个梦境片段。
  风尘向四周看了看，海不眠在他后方约一百米处，朝他挥了挥手。他的右侧，约五十米处，有一对面对面站立的男女。男子体态瘦长，一身黑，女子身着白色连衣裙，身材娇小。他走近了二人，以便能听清他们的对话。二人似乎无视了他的存在，仍在激烈地争吵。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男子气冲冲地说道。
  “这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吗，求你了，别像条狗一样。”女子丝毫不让。
  “那你滚吧！”黑衣男子甩下一句狠话，扭头离开。白衣女子在原地站了几秒，朝男子离开的方向投下鄙夷的目光，随后也转身离开。
  “吵架时真是什么伤人的话都敢说。”身后的海不眠说道。
  “对啊，冲动是魔鬼。”风尘转过身，看着海不眠说，“我大概能猜到总体剧情了：一开始跟《沙耶之歌》差不多，男主看什么都是肉块，对世界满怀着厌恶，直到遇到了女主，这女主的形象跟沙耶类似，在他看来是污秽世界里唯一的纯洁，于是他们相爱了。后来的剧情走向突然狗血，两人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吵架了，闹分手。现在我们只需要跟着他们，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叛逆期的少年，总是认为万般皆污浊，认为自己和媚俗的大人们不一样。结果呢，吵起架来就暴露了自己也是俗人的事实。”
  “有道理，我要看看叛逆少年接下来会怎么做。我跟着他看看。”风尘指了指少年的背影。
  “那我就跟着她。”
  少年在白昼中一路前行，风尘跟在后面，保持着大概十米的距离。走着走着，原先的场景又如同积木一样重新拼凑，令人作呕的肉块无处不在，唯一的变化就是天色已暗。
  失神间，少年已经不知去向。风尘大呼糟糕，急忙在街道上奔跑搜寻。此时沉甸甸的背包成了累赘，跑了一段路后腰部吃重，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这一歇不得了，他竟然发现周围的场景似曾相识！道路右侧有一排排裹着肉壁的二层简易建筑，建筑群的构造完全相同，延续了至少两公里。这里不是别处，正是他们今晚所在的废弃厂房群。风尘翻进门内，却发现海不眠已经到了。
  海不眠捏着一款红色翻盖手机在风尘面前一晃，淡然地说道：“我跟着那女子走了一会儿，突然她转身攻击我，那张脸狰狞得如同南瓜头。在扭打的过程中，我捡到了她的手机。”她的语气过于轻松，仿佛先前的袭击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她举着手机放到风尘面前，说：“你看这条短信：可儿，我今晚将在废弃的阳光药厂自杀，如果你还爱我，就来阻止我！”
  风尘无奈一笑：“接下来的剧情毫无悬念：最后女孩儿没来，他真的自杀了。”
  “我劝过那位女孩了，可是她不仅不跟我讲道理，甚至还要咬我！于是我以女孩的身份给少年回了一条短信，大意是今晚来不了，希望你能珍惜生命。”
  “少年怎么说？”
  “没有回复。”
  “那完了，梦里的他可能已经死了，梦境将会被重启，我们会被困住沦为梦里的角色，除非现在就强行破坏梦境。”
  “抓紧时间，没准还有救！你记得是哪栋吗？”
  风尘摇了摇头，当时是跟着探测器找的，他只记得大概位置。
  两人只好朝着印象中的位置狂奔过去，可惜为时已晚。场景开始被重置，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他们不断移动。这时再不果断的话，两人都会因为梦境的重启陷入梦中，到时候再也无法强行脱离。
  “没办法了！”风尘匆忙按下背包上的按钮，一股白色气流喷涌而出，将四周的场景吹得粉碎。
  右耳嗡嗡作响，这是从鬼梦中强行逃出的缘故。同时，他们的逃出彻底破坏了鬼梦，用和平手段度化鬼魂已成妄谈。黑夜中，有两个红点正飞速向他们二人靠近。
  顾典听到厂房里面有异响，而且声音由远及近，朝着门口而来。他立马提起盐袋，估摸着泼那玩意儿一脸，就算造不成伤害也能起个控制作用。不料先跑出来的竟然是风尘，手上的劲儿没收住，风尘被泼成了白面郎。风尘一时也没法发作，边跑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啤酒瓶大小的玻璃瓶，往空中一抛，同时迅速将海不眠和顾典都笼在大衣里。
  啪嚓一声，玻璃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顾典觉着周围突然无比寒冷，如同针扎一般。幸好躲在风尘的特制防寒风衣之下，不至于冻成冰棍。寒风呼啸，不一会儿归于寂静。度化宣告失败，驱鬼取得成功。从他们来到这里开始，仅仅过去了五分钟。鬼梦中的时间是被压缩的，正所谓黄粱一梦二十年。
  风尘刚刚出了冷汗，脸上黏乎乎的全是盐巴，一边抹脸一边说：“这瓶中的黑气专治恶鬼，据说是至阴之气，不过我看制作配方也没什么特殊的。这个至阴之气会同化鬼魂，通俗点说，就是融化鬼魂。剂量少点，能限制恶鬼的动作，多一点，鬼魂直接魂飞魄散。
  你是助手，对你没什么影响，最多跟我们一样觉得冷。下次别那么冲动，盐只能吓吓鬼魂，伤不了它们。”
  黑漆漆的寒夜中，恶鬼已经不复存在。白度的宗旨是破解鬼梦，解鬼魂心结，不到迫不得已，断然不会用至阴之气抹杀恶鬼。两人一鬼回到车上，今晚对他们而言不算是个好梦。
  在破坏鬼梦的同时，二人看到了死者临终前的记忆。那位少年和女友闹别扭，喝了藏在粮仓里的农药。他在废弃厂房里呆了两天，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是没能等来她。
  “而且不是一般的农药，而是早就被禁了的‘百草枯’，这玩意儿误食必死。年纪轻轻就这样没了，实在无话可说。千不该万不该拿生命当赌注，更不该喝这‘百草枯’。”风尘心里堵得慌，不光是因为度化失败，也为那少年狗血的经历。
  海不眠捏着酸乏的小腿，语气不无惨淡意味：“冲动。我觉得所有人都有错，我们宣传的有错。有多少歌曲和小说，动不动就情爱大过天，年轻人懂个啥，真以为这一段情窦初开的感情值得拿生命开玩笑。”
  “屁啊！”风尘对着黑夜大骂一句。顾典心底忽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