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饥饿难耐,考验人性
作者:龙叔重约      更新:2021-11-28 20:50      字数:2235
  为了更能感同身受,笔者使用第一人称,来进行讲述……
  1960年,大饥荒突然袭来,饥饿考验着人们。
  那时,我被派到一间小工厂,从事着脱胎换骨的劳动,每月的口粮是定量的,为二十四斤半。这二十四斤半并非全额供应大米,还要搭配一定数量的杂粮,如红苕(即红薯,每五斤折合一斤主粮)、干苕片(一斤抵一斤主粮)、三合粉之类的。三合粉看上去灰不灰、白不白,跟水泥的颜色差不多。至于它究竟是哪“三合”,似乎没有一个权威的说法,不过,私下曾听说其中一种为观音土。
  什么时候的人都嘴馋,干苕片常常被当成点心吃了,而它是一斤抵一斤米的,一斤米却是一天多的口粮。白白吃掉几斤干苕片,便是几斤大米的流失,那年头怎么能经得起这种“暗亏”?!至于一斤三合粉抵一斤大米,那就更冤了。那时,人们相互打招呼,不再问“吃饭了没有”,而改问“吃粉了没有”。
  人毕竟是一种有思想的动物。由于长期处于饥饿或半饥饿状态,我渐渐感悟到挨饿中,虚与实这样一种奇妙的境界。所谓“虚”,就是人在饥饿中容易产生幻觉。比如,走在大街上,总是把地面上的小纸片,甚至香烟盒都误认为谁掉的粮票,而急忙捡起来看一看。
  说起来真是惭愧,我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那时要是真的捡到了粮票,大约不会“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只可惜眼神不好,从未捡到过什么东西,哪怕是“一分钱”。
  那时候,我也常会想“什么时候,世界上那‘三分之二’中的最后一个也获得了解放”。不过,我最大的愿望还是希望,荒年饥岁能早些过去。
  邻居家的一个小伙子,平日也算得上是一个乖儿子,很听爸爸妈妈的话。一日,我中午下班回家还没上楼,就听见他在大声嚷嚷,细细一听,原来是在指桑骂槐,“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分明是在骂他的老爸。而他的老爸当时就在家里,没有吭声。
  我先是吃了一惊,接着便是纳闷:“这小子今儿个怎么忽然‘绿了眼睛’,竟骂起老爸来了?”
  经过打听,才知道其中的原委。原来,他们家各人的口粮是分开放的,每人都有一个装米的小坛子。这小子颇有心计,每天上班前,用自制的量杯按计划,取出自己一天的口粮(带到工作单位的食堂,去做“双蒸饭”),然后,把米坛轻轻摇下,再用手把坛里的米抹平,用食指在米上面画出一个汉语拼音字母“b”作为安全标记。他知道家里没有人学过外语或汉语拼音,写不出这个字母来,即使写得出来,也会有字形差异。
  那天,他下班回家后,揭开米坛盖一看,发现那个“b”竟然变成了汉字部首表中的“阝”。据此,他便推断是老爸动了他的米。老妈是不会动的,况且她连“阝”也画不出来。此事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现在提起,我仍为那年头使人性扭曲至如此,而觉得悲哀。
  那年头,做家长的真难。他们不仅自身忍饥受饿,看到子女吃不饱肚子又不能无动于衷,总要想方设地为孩子们弄点儿吃的。
  我有个同事,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工。她体弱多病,还有五个孩子,丈夫是武汉机床厂的工人。这样的多子女家庭,缺粮的苦处是难以尽述的。当时,如果有门路又有钱的话,在黑市上也可以买到粮票,价位一般在2元至2.5元一斤。不过,普通人家哪里承受得起?更何况缺粮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买几斤黑市粮票就能够解决的。于是,各人便施展浑身解数,各显神通了。
  我那同事的丈夫,便经常利用工余时间去挖点野藕,来贴补家里的口粮不足。某天清早,他在下了通宵夜班之后,没有回家休息,便骑车去了汉口近郊的一泥塘挖藕。
  当天傍晚,在那泥塘挖藕的人都陆陆续续回家去了,但泥塘附近的居民透过暮色发现,泥塘里好像还立着一个人。有些人就跑到塘边去看,先是看见一辆破自行车歪道在塘边的小路上,继而发现那人身边还插着一把锹,双手放在锹把上作把握状,只见他两腿深陷泥塘中,膝盖都快蒙住了,但不见动静。
  人们以为他因太劳累而站着睡着了,便叫他,却怎么也叫不醒。人们感到不妙,立即展开救助。有几个人费劲地走到他身边,只见他双目紧闭,肢体僵硬,早已经没有呼吸了。可怜他身边还散放着几节细藕。他的五个孩子还等着他呢,老大十二岁,最小的才四岁,嗷嗷待哺。
  长期处于饥饿或半饥饿状态,人的动物本能就会占上风,其余方面会退居次要地位。
  在那大饥饿的年头,在武汉这个省会城市,光天化日之下,以最原始的方式抢夺别人食物者,屡见不鲜。
  一天清早,我正要走进汉口中山大道水塔(中心城区标志性建筑)斜对面的厚生里食堂过早,突然从里面冲出一中年男子,左手护头,右手则抓着一把热干面往口里塞。他身后紧跟着一个年轻女工模样的人,一边用筷子打那男人的头部,一边骂道:“不要脸,不要脸!”在场的人连忙劝她“算了,他还给你,你也不会要了。”那抢食者并没有跑远,他就站在餐馆附近的人行道上,很快吃光了手里的热干面,还把手指舔了几下。
  常见的抢食方式有两种:像馒头、豆皮、炒粉、热干面之类的“干货”,就直接用手抓起来就跑,边跑边吃;而像水恔、汤面之类的“水货”,那就瞅准空子,飞快地朝碗里吐一口口水,让“生米煮成熟饭”,让人无可奈何。
  抢食的时间多集中在清早。这时,人们都赶着上班,一般不会同抢食者多纠缠。地点则多选在顾客拥挤的小餐馆,这种地方机会多。抢食的对象,多为妇女和孩子,一般不会直接抢餐馆的东西。
  抢食者中,大多看似农村人男人女人都有。抢食者被打两下的事是常有的,但未看到过被痛殴的事。大多数人都还是有同情心的。
  如今的中国,天还是这个天,地还是这个地,人也还是这些人。虽然,在这个天底下,在这个大地上,在这些人的身边,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但是,对于历史,我们永远不应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