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听南朝她看。
  李萌芽的眼睛被肉挤了回去，眼底微微有点红。
  ‘嘎嘣’一下咬碎了糖，吐出棒棒，捏在指尖转了转，道，“你晓得我为什么总是拉着他玩么？”
  宋听南没说话。
  书中对于这些炮灰配角的人生经历并没有描写，而她所能知道的情节里，也只有这些人大概的悲惨下场。
  但是这些人里，没有刘鹏的。
  “我初中那会不是在我姥儿家住了一年么。那时候他正好住我姥儿家隔壁。”
  宋听南含着糖，看着她。
  “他原本就是个闷不做声的性子，我吧那时候找不到人玩儿，听说他爸妈不常到那边去，除了保姆，就他一个，就总去敲他家的门，可他不是在念书，就是在写字，无聊得很。不过我每回去，虽然他不说，我能看得出来，他还挺高兴的。”
  李萌芽说到这，自己又笑了下，“就是个闷骚的性子。”
  可宋听南看到她的眼底并没有多少笑意。
  “后来有回我在他那儿玩得有些上头了，不小心把他新写的高数卷子给浇了。反正不就一张卷子么，我心想着也无所谓的，谁知这家伙居然发了好大的火，还把我直接从他家给赶了出来！”
  李萌芽陷在往事里，脸上平时的嬉皮笑脸不见了，多了一层宋听南从没见过的安静与温软。
  她静静地看着这个胖胖的女孩儿。
  “我当时气得不行，发誓再不跟他玩儿了！好几天故意从他家门口走过去都不扭头的。没想到，几天后，他从家门口的院子里叫我，问我吃不吃黄桃罐头。”
  “我当时也不是真生气，更何况还过了好几天了，就骂了他两句，他也不生气，就等我骂完，给我拎了两罐罐头，然后跟我说，以后别去找他玩了。”
  李萌芽把手里的棒棒一弹，弹进了车载的垃圾箱里，朝宋听南看来，笑了笑，“你说这人是不是太会气人了！”
  宋听南没说话。
  李萌芽也没等她的回应，转过脸，又看向车窗外，好一会儿后，才说道，“我本来就是个小气的，哪里允许人这么欺负我？当时没反应过来拎着罐头跑回姥儿家后，越想越气，于是决定要去报复他！他不是稀罕他的卷子么！我就要用这些罐头，把他的卷子全给浇了！”
  还真是这胖丫能干出来的事儿。
  宋听南弯了弯唇。
  却看李萌芽的眼睛又红了一圈儿。
  她嚼完了嘴里的糖，又摸出一块巧克力捏在手里，却没撕开。
  只静静地看着包装上华丽的颜色。
  片刻后，慢慢说道，“那晚，我从姥儿家后院的树上爬进了他的房间，把罐子全浇在了他的书包、床上、卷子上后，正准备走人时……”
  她顿了下，“忽然听到屋子外头‘听令哐啷’一阵砸东西的声音。”
  宋听南眼神微凝。
  “我还以为他家进土匪了呢，悄悄地摸出去一看，正好看到……刘鹏站在台阶上，被他爸一巴掌，打得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宋听南想起昨晚在车边刘鹏被打时的模样。
  她没说话，伸手，握住李萌芽的手。
  李萌芽朝她看了眼，又笑了笑，低声道，“他家台阶上摆了个景德镇的大花瓶，很大，被他爸打碎了，刘鹏直接从那些碎片上滚了下去。他妈在旁边抱着他爸，求他不要打了，结果被他爸按在那碎片上扇了好几个耳光。”
  宋听南想起那宛如地狱一样的场景，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萌芽垂着眼，声音里已现了几分哽咽，“我吓坏了，赶紧就跑了。后来没过几天，我听我姥儿说，刘鹏他妈出了意外，从家里楼梯上摔下去，摔死了。”
  宋听南眼底一颤，抓着李萌芽的手一紧！
  李萌芽察觉，抬头，朝她看来，“我跟着姥儿去参加了葬礼，看到他爸一脸难过地站在那边迎宾，斯斯文文的，人人都说他情深又可怜。而刘鹏……跪在他妈的灵位前，跟个木头人一样，好像完全没了活气。”
  她的眼中有泪光点点，“小南，其实我知道的，刘鹏他妈是被……”
  “别说了。”
  宋听南忽然开口，“别说了，这不怪你，萌芽，不是你的错。”
  李萌芽的眼泪骤然落了下来，她用力一擦。
  摇头，笑，却又流下眼泪，“可我要是没有浇了他的卷子……”
  “不是你的错。”
  宋听南坚定地打断他，“那样一个败类，畜生，会找任何理由去打他们，不是你的错。”
  李萌芽眼泪落得更凶了，再次摇头，“我昨晚不该跟他打架。不然他就不会疯了，我只是心里对他很失望……我以为他是个可怜人，没想到他却变成跟他爸一样的人，就欺负比他弱的人……我，我……”
  宋听南抱住了他。
  李萌芽埋头在她肩膀里，没再哭泣，而是轻轻地呼吸着。
  这一刻，宋听南再次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女孩内心的柔软和善良。
  那些不曾被作者着墨描写的配角，炮灰。
  在她穿书之后面对时，全都变成了鲜活存在有血有肉的人。
  一想到她们以后无可反抗的悲惨下场，宋听南的心底忽然涌起了一阵悲哀的绝望。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所有人就这么走到最后那样可怜的地步么？
  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连她自己，都躲不开一个苏宸的纠缠……
  那个可怖的恶魔……
  心里泛起的巨大苦涩覆盖了嘴里的甜味儿。
  宋听南闭了闭眼。
  怀里的李萌芽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脖子，轻声说：“小南，你别生刘鹏的气吧？他也是……”
  宋听南拍了拍她的后背。
  这时，车子停了下来。
  两人抬头一看，发现已经到了医院。
  她伸手，擦了擦李萌芽的眼角，微笑道，“我没怪他。我觉得他疯的有点儿……”
  ……
  一个小时后。
  萧寒冲进急诊室，就见李萌芽抓着宋听南绑着绷带的胳膊不停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刘鹏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跟我说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