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是谁!
作者:行走的电饭锅      更新:2021-12-27 19:21      字数:5169
  山门外,古道边,人影如树偏。
  夕阳下,跟时一样,依旧是一身粗布衣衫的董难言手里握着的一片枯叶被一阵风吹的扬起飘走。
  在归根山待了好一会,最后一站准备跟门口边的齐道真道个别,只不过很不凑巧,小道士今天没有在山下摆摊,也没有在茅草屋里,带着遗憾,董难言提笔写下一封书信,然后径直走出了落叶宗。
  不再是落叶宗的弟子了,但是谁也无法改变他在这里经历过的事。
  已经走出很远的少年转过身,余晖打在脸上,地上的人影一弯。
  净叶峰上,老者的鼻头一酸,望着还在昏迷不醒的叶澈,充满释怀和不舍的他叹息了一声。
  静悄悄只有翻书声的神通楼里,有一声书籍掉落在地的声音响起,正在整理典籍的赵妙没有弯腰拾起,而是怔怔的望着上面刻有藏华字样的玉书。
  披头散发的叶华独坐在山巅,身旁放着秋色和幽草,望着香火袅袅的祖师堂,不知道男人在想着什么。
  趴在庭前栏杆上,脸上泪痕还未干的叶芷在董难言下山的时候表达了自己的心意,答案当然是意料之中,望着少年下山的方向,少女眼中波光闪烁。
  离南镇距离落叶宗可不近,不像是障林国那样半天就到的路程,以董难言现在的脚力,行走了一晚上,但是连一半也还没走到。
  天寒雪急,赶路中突然遇上了一场大雪,董难言只好加快脚步,看看能不能找到郡城村落避避雪。
  雪越下越大,没有找到什么郡城村庄,不过白雪和黑夜之中,有橘红色的光芒映入董难言的眼中。
  一间破烂的屋舍?
  雪下的又大又急,屋子里面明显有人在烧柴取暖。
  没有用神识探扫,董难言轻轻敲了敲本就已经有些破烂的房门,然后轻轻的推开。
  外面的风雪将火焰吹的左摇右晃,董难言眼睛骤然一凝,然后很快便神情如常,回身轻轻的关上门。
  虽然破烂,但是还能遮风挡雨的屋舍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个人。
  一个穿着僧衣的年轻和尚,一个眉清目秀,背负木剑的年轻道士,以及还有一个身旁放着书箱,像是要进京赶考的儒生。
  释道儒。
  毕竟是最后来的,关上门后少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按照视线里的顺序一一对着屋里的人打招呼。
  双手合十对和尚打了个招呼,然后又跟道士作了个揖,董难言最后跟书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才找了个地方坐下。
  得到的回应不一样,年轻的和尚双手合十回了一礼,而道士则是没有睁开眼睛,至于书生则是同样笑呵呵的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跟屋外的呼呼呼的风雪声截然相反,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噼里啪啦木柴燃烧的声音外,和尚闭目默诵佛经,道士手指不断擦拭着桃木剑,而书生则是轻轻翻书。
  靠在墙壁上,董难言盘膝而坐,吐纳炼气。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赶路赶的太累了,炼气中的董难言竟然感觉有些困倦,意识渐渐模糊,他竟然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只觉得耳边像是想起了狮吼的声音,屋子里很吵,意识涣散,董难言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些说话声。
  “一沙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佛法无边。”
  “自卖自夸?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而然,方为大道。”
  “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
  “呵呵,一沙一世界,恒河沙数,吾一掌可灭,亦如佛法?”
  “道法自可自然,但是道重己身,人在天地,身不由己,如何自然?”
  “阿弥陀佛,施主,万物无常,天亦有便,道变乎?”
  ……
  谁也说服不了谁,正在激烈的争执中,突然有人说。
  “我们三人说一千道一万也无用,不如请他来评判一下。”
  “善哉。”
  “善。”
  意识还朦胧的董难言就像是从水潭中惊醒,张目望去,还是那个屋舍,还是那个雪夜,只不过……
  就是一睡百年,少年眼前不再是三个年纪轻轻的人,而且变成了一名身披袈裟的老僧,头戴道冠的眉眼犀利的老道士,还有已经佩戴着一块玉佩的老儒生。
  “施主。”
  老僧双手合十道:“有一事向施主相求,请问施主,施主认为我三人所说之道,谁的道更对一些?”
  这个问题很得罪人,董难言不想回答,而且现在少年最想弄清楚的是,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他真的一觉睡了百年?
  董难言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打开门,外面还是风雪交加,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既然他不肯评判我们三人,那不如我们三人评判一下他。”
  面前的破烂木门忽的震动起来,被人叫住的董难言有一种浑身上下被看穿的感觉。
  心湖之上掀起滔天巨浪,董难言揉了揉眼睛。
  就在老僧的说话间,外面就已经不再是白雪皑皑之地,而是成了一片汪洋大海!海水就涨在屋舍台阶下,只要跨出一只脚,那就是走进了深海中,董难言回身问道:“大师这是何意?”“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声音如当头一棒,震的董难言两耳嗡响。
  “笑话!”
  眉眼犀利如同目中含剑的老道士身边出现了一片浩瀚星海,“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信我者,传汝道,何处有苦海?何处不能渡?”
  老人声音沉沉,“跪下,拜我为师,传你道,此生无劫,不死不灭。”
  言出法随。
  董难言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老道士那边走过去,只不过随着一声轻笑,少年才重新恢复身体的掌控权。
  “你不要担心。”
  慈眉善目的老儒生笑呵呵道:“他们都没有恶意。”
  老者轻轻问道:“你觉得我们的道,谁说的有道理?”
  这些大道理董难言之只在书上见过,他做不出什么评论,所以少年实话实说道:“对不起,老先生,我不知道。”
  ”好,好,好一个不知道。”
  老儒生大笑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在老僧,老道士,以及董难言的诧异中,老儒生既然起身走向屋外,“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世间众生俱欢颜,何时眼前突兀现此屋,吾赴劫身亡死亦足!”
  视线又开始变得模糊,董难言意识不清醒了,走出屋外的儒生也好,身旁的老僧道士也罢,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湮灭消失,少年的眼前,一片黑暗。
  不伦不类,头上戴着道冠,身上穿着袈裟,手中翻着一本书的老人轻指一点,星空璀璨成河,静静的流淌在董难言的身下。
  昏沉睡去的少年如同大醉伶仃的酒鬼,在一艘小船上胡乱呓语。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老者正要出手向少年的眉心一摁时,有一道声音从极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孟星河,有时间先把你自己的事解决一下,再想着帮别人。”
  老者叹息一声,虽然背后的桃木剑已经出鞘,但是想了想,最后还是收回了手指。
  在承载少年的小船上轻敲了一下,老者摇头笑道:“就当作是对“不知道”这三个字的答谢吧。”
  第二天清晨,从屋舍中醒过来,董难言立刻睁开双眼,起身左右张望了一下。
  没有人。
  打开门,外面虽然有着一层厚厚的积雪,但是却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没有什么僧人道士儒生,是不是因为他昨天赶路太累了?
  检查了一下身体,没有什么不适,没有什么头绪的少年觉得是最近心神太累了,所以导致有这样的梦境。
  从屋舍中走出去,董难言深了个懒腰。
  这里距离落叶宗大概还有一两天的路程,现在只想回到他自己的那张小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个觉,董难言脚下一动,便已经飘然跃上枝头。
  离南镇的镇中心,这座小镇最高的建筑已经好几天没有开门了,从满是药香味的三楼中走出来,唐书袋的脸色不是很好。
  这么多天,用了这么多草药,甚至为此父亲还亲自去了一趟青耀郡,从清白河里取出了一些水草,但是老者背后的伤口非但没有愈合,反而还有些发脓淤血的迹象。
  在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给这个马老头挑选个地方葬了。
  打上一盆干净的水,唐书袋又端着水盆返回屋里。
  马由衷居住的三楼上,唐书和许渝都在,床上的马由衷脸色苍白,大冬天里,老者的头顶不断有汗珠滴落。
  接过唐书袋的水盆,许渝打湿了毛巾,然后给老者擦着额头。
  虽然以前觉得老者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这么久相处下来,唐书袋觉得他除了长的丑和当初跟他们小镇有一点小过节外,真没有别的问题了。
  挺厉害的老者平时里就像是小镇上的老人一样,没事溜溜弯,看看棋,遇到有人相求就出手帮帮忙,总是挂着一副笑脸。
  看到老者现在遭罪的样子,唐书袋心里不是滋味,“爹,许姨,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然我们通知一下董难言吧,他在落叶宗,他没准有办法的。”
  “这...”
  没等唐书和许渝开口,躺在床上的老者就使劲力气虚弱道:“不可以,一定不能去告诉董难言这件事。”
  “马老头,你知不知道你都什么样了,这么多药都治不好你,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后背上有一道乌黑色的掌印,稍一动弹,全身就疼痛难忍,但是马由衷还是挣扎起身,沙哑道:“书袋,你听话,一定不能告诉董难言。”
  “可是...”
  “没什么可是!”
  按照老者对董难言的了解,要是让他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他一定会回来给他送药,并且了解经过后替自己出头的。
  更听说落叶宗最近好像已经染上了麻烦,一旦董难言出手,那么很可能会让落叶宗的情况变得更危险,老者不想这样。
  正当唐书袋低下脑袋叹了一口气,马由衷疼的皱起眉头,唐书和许渝无可奈何的相视一眼的时候,门口传来了脚步声,随后就是急促的敲门声。
  “掌柜的,董...董难言回来了。”
  屋子里一下子落针可闻没有想到董难言会在这个时候回来,马由衷急忙道:“你们先出去拖延一下时间,我换身衣服就出来。”
  “你的伤...”
  “没事,不要紧!”
  一路上被人议论纷纷,甚至发现暗处有不少人在指指点点,但是在一点轻微的小失落后,董难言心中反而充满了喜悦。
  终于回到家了。
  无亲有故人的董难言当然是首先要去说书楼看看,快步向镇子中心走去,在楼门大闭的说书楼外,董难言皱了皱眉。
  说书楼可没有休息的时候,怎么会不开门呢?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他有些面熟的一个店伙计,笑着问他为什么不开门,没想到这个伙计没有回答他,反而是转身向楼上跑去,见到唐书父子和许渝从楼上跑下来,董难言笑道:“许渝,唐叔叔,书袋,好久不见。”
  久别重逢,许渝他们的脸上当然是挂着笑容。
  许渝快速的打开门,然后双手放在董难言的肩膀上笑道:“高了,也俊了。”
  董难言腼腆一笑。
  “快点进来,别站在外面说话。”
  跟唐书和唐书袋打了声招呼,一番寒暄过后,董难言笑问道:“许渝,怎么不开门呢,要不是你们及时下楼,我还以为这里出了什么事呢。”
  许渝的脸色一变,然后笑道:“这不是伙计看到了你,激动的说不出来话,上楼叫我们去了吗,不开门是因为平时一直都没有休息吗,实在是太累了,所以打算给大家放个假,休息休息。”
  董难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老先生呢?”
  董难言没有看到马由衷跟着许渝他们走出来,“他今天出去了?”
  “啊...”
  许渝和唐书暗呼不好,“他应该...在楼...上吧。”
  注意到许渝的表情,董难言觉得有些奇怪,提到马由衷,怎么许姨就有些紧张了呢?
  董难言脸色一变。
  难道是马由衷反哺天地出了什么事?
  可是他这才离开几个月,按理说老者不应该这么快才对啊。
  正当董难言准备用神识看看马由衷在哪里的时候,突然有一阵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扶着楼梯,马由衷笑道:“小友这么快就回来了?”
  见到了董难言,强撑着身体的老者感叹道:“看来在那边待得还不错,没瘦。”
  注意到老者头顶上的汗珠,许渝连忙扶着老者坐下,然后掩饰道:“最近呀,这店里的炉子烧的太热了,你们先坐着,我得去好好说说那帮不知道节省的小兔崽子们,在这样浪费下去,说书楼早晚都得黄。”
  伸出手拉住许渝,董难言已经不像是刚进门的面带笑意了,“是谁干的?”
  “啊?”
  他是怎么知道的?
  许渝拍了一下董难言的手,“说什么呢,松开手,让许渝去教训教训那些兔崽子。”
  少年果然松开手,然后身形一闪,出现在马由衷的身后。
  “小友你...”
  “老先生你先别说话。”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他了,身为登楼境的修士,董难言一眼就看出了老者虚弱的神色和附着在他背后的寒气。
  掀开老者的衣服,看到那触目惊心的掌印,董难言沉下脸。
  施掌之人的境界应该不算太强,应该就是登楼境的实力,但是这一掌中绝对用上了什么毒术,所以导致伤口溃烂脓肿。
  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老者伤口边缘处,在唐书父子和许渝的震惊中,说书楼里有雷鸣炸响。
  “董难言,你成仙了?”
  走之前还是一个连他都打不过的傻小子,现在看到少年手指间有洁白的光华流动,唐书袋十分激动。
  没准董难言可以医好马老头呢?雷霆乃是至阳至刚之物,用来驱除寒气最好不过,同时再用藏华中的月光来延缓住伤口向四周扩散,暂时缓解马由衷的伤情。
  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觉得舒服了很多的马由衷心中百感交集,没有想到在这个关头,少年竟然回来了,而且看样子还是学有所成,刚刚后背响起的雷鸣声,让他都有些震撼。
  “小友,你如今是什么境界了?”没有回答马由衷的问题,董难言的声音很冷,“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没事,是跟别人切磋时候不小心弄伤的,怨不得别人。”
  “跟你切磋会使用这么歹毒的一掌?要不是今天我回来,可能你就在这掌印寒毒的侵蚀下死了你知不知道?!”
  董难言指着老者的伤口,“现在我只能暂时阻止伤口恶化,但是只是起拖延的作用,想要彻底治愈,就需要他交出解药,不然你早晚都得死!”
  说书楼里的火炉却是烧的很旺,但是许渝他们在这一刻感觉到了寒冷。
  少年语气冰冷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