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衣素手(八)
作者:书南晓      更新:2022-01-12 06:00      字数:4122
  苏陌尘喜静,因此他的住处亦是十分僻静,少有人经过打扰。
  夕阳西下,临夏的晚风中夹杂着残留的温度与淡淡的木香,蝉声微语,给人一种特别的舒服。
  待进去之后,云沁安放好苏陌尘,望了望窗外,呢喃道:“都这么晚了,天都快黑了。”
  随即看向苏陌尘,问道:“公子,你饿了吗?”
  苏陌尘看着她,笑道:“桌子上有一些甜心糕,你先吃了填填肚子,小志应该去准备晚膳了。”
  云沁嘻嘻一笑,公子真是善解人意!
  暮色渐染,这夏日的暮霭中,草木丰润,一庭秀色,满院里无声的热闹。
  云沁安静地吃着东西,淡金色的夕阳余晖照了进来,将苏陌尘的影子拉的很长,他遣散了下人,一个人独坐在长廊处,望着那满院的景色,但心思却一点都未在这景色之上,他坐在那看着门外,如同一幅画沉静温暖,风动吹过他的发梢,带起淡淡愁丝,轻微一叹。
  云沁站在门口,望着独坐的他,显出了无奈,为何你总是要把心事藏于心,而不告于人?
  云沁抬头看着他,心中感到一阵寂寥,却不知该说什么,因为他总是那样,什么都自己扛着,就算她问,他也不会说的。
  不知过了多久,苏陌尘回头看着云沁微微一笑:“还饿吗?”
  云沁拍拍手笑到:“已经不饿了。”
  她走过去蹲到苏陌尘的身边,看着他清冷却又温暖的模样,她伸手想要拥抱他,可是却又不敢。
  但她总觉得,苏陌尘需要一个拥抱。
  “那个……公子,我……”
  苏陌尘一笑:“云沁,有事便说,无需遮掩。”
  云沁对着他的眼神,又沉了下去,苏陌尘正不解,却听得云沁说道:“师兄,如果我当初只救了你,而没救风莎燕,你,会不会恨我?”
  她再次将目光对上他的眼神,苏陌尘不解,道:“为何这么问?”
  云沁道:“因为,我现在后悔救了她。”
  苏陌尘更是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如果当初我没救她,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烦恼了。”
  苏陌尘一怔,云沁接着说道:“公子你是个孝子,自然是无论如何都希望太上皇好,所以,你希望治好太上皇的病,但是另一方面,你却又不希望太上皇的病,被治好,因为你担心太上皇的病被治好以后,他又会再起害陛下,风莎燕和林靖宇他们的心思,所以现在的你,很烦恼,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朋友和自己的父亲化解掉所有的干戈,是吗?”
  苏陌尘看着她,没有否定,问到:“你是如何得知的?”
  “看出来的。公子我跟你说过的,我是了解你们这边的事情的,所以当今天上午陛下跟我说你好像想治疗太上皇,又不想治疗太上皇的时候,我就猜想,其实从一开始你知道我在帮太上皇煎药的时候,你应该就有犹豫吧,想救自己的父亲,又怕父亲伤害自己的朋友。所以我就想,要是我一开始没救风莎燕,你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苏陌尘沉了眼眸,神色变得暗淡,可是却又渐渐地变得明朗,不久,才淡淡道:“如果你不救风姑娘,我醒来之后也会救风姑娘,我是医者,责之所在,自会拼命而为。而我父亲和他们之间,我相信爱能化解一切,我对我父亲的爱一定可以消除他对风姑娘他们的怨恨,无论要花长时间,多少精力,我苏陌尘也在所不惜!”
  云沁看着苏陌尘,在所不惜?一直以来,你不都是在所不惜的吗?什么时候在乎过你自己?即使那样,还总是被人误解,公子,你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疼惜之情泛起,云沁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只能看着苏陌尘笑着肯定道::“一定可以的。因为太上皇很爱公子啊,不是吗?”
  苏陌尘看着她,浅浅一笑,云沁接着说道:“在天牢的时候,太上皇为了不让你受伤而自己收了内力,城墙之战上,在你昏迷的那一刻,他嘶声力竭地叫着你的名字,而现在为了你的死,而疯了,刚刚喝药的时候,都在吃竹夫人的醋呢,这么多事情都可以看出太上皇是真心爱公子的。所以我相信,在经历这些事情之后,太上皇即便醒来,但他为了你,苏陌尘,也绝对不会再和风莎燕和林靖宇他们为敌,而是希望好好的守护着你这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儿子。”
  那一刻,苏陌尘失笑,望着眼前的人,他第一次露出了真挚的笑容,那一瞬间,他拥住了她,那一刻,云沁也惊住了,在他的怀里,无比温暖和安心。
  东风细细,落英缤纷,夜色一丝丝地洇染开来,像一匹最纯粹的深蓝色丝绸,星子稀稀疏疏的几点,月若弓弦,泛着淡淡的素白的光。
  云沁轻轻推开苏陌尘,也是在那时,苏陌尘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道歉道:“在下刚才失礼了。”
  云沁摇头,能被你抱着,才不失礼呢!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这也是我到这个世界来的原因。我知道对于你们这个世界来讲,这种事情讲出来有损女子清誉,可是我觉得我喜欢你这件事没什么丢人的,如果全天下都知道我也只会觉得那是件很开心的事情,在我们那边的女子,都是这么热情开放的。我们觉得自己的感情就要去表达,不然也忒对不起自己了!公子,我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多月了,我希望你开心,快乐,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你的朋友,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讲,不要都藏在心里面,我希望自己可以帮你分担,我希望你好,我……”
  “云沁,”苏陌尘摸摸她的头,眼中仿若带了暮色星沙,微微一笑说:“我知道了。”
  他说,他知道了。
  云沁不由得开心,他说,他知道了!
  苏陌尘的知道,就一定会做到!
  她再次鼓起勇气伸出手,环抱住了苏陌尘的腰,苏陌尘微微一愣,听得她道:“公子,谢谢你……”
  他不再说话,而是一笑,将手放到了云沁的背后:“云沁,是我谢谢你。”
  谢你白衣素手救我性命,也谢你炽热之心暖我心扉。
  她道:“我给公子弹首曲子吧。”
  “你会弹琴?”
  虽然是她说出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会的,云沁还是点头,道:“公子这里有琴吗?”
  “在那边的柜子里有一把。”
  云沁过去拿了过来,端坐好身姿,冲欧阳明日一笑,指尖开始在琴弦上流转,一曲高歌渐渐响起:
  夜寂处,一朵花开也无声
  月明时,也不见那流苏风华
  风静哑,不知何处是归处
  终有梦,在诉
  还忆昔年少年郎,风潇潇,雨瑟瑟,师门青剑落地划,断袍白衣清雅
  却不知,人海茫茫江湖恩怨无声也无息
  左过寒刃百般险,右过千阵险无措
  不曾停下
  无论对与错
  无论悲与乐
  纵然遗憾也从不悔
  或明夕,或何载
  终看身旁人,如此恬静
  这一世,江湖凶险万般难
  只为一人,终其一生,天涯海角,唯愿君安。
  ————
  这首曲子,云沁不知为何会弹,只是仿佛一股别样感情从心底溜出,她却不知是什么。
  她看着苏陌尘,二人四目相对,一笑相知。
  这时门外有人道:“启禀国师,晚膳已备好,可要前去用膳?”
  云沁抬头是蔺志,她道:“小志的身手真的可以呀,刚刚他走过来我竟然都没察觉到。”
  苏陌尘道:“小志的父亲是大内总管,身手自然可以。”
  “大内总管的儿子?怪不得我总觉得小志身份不一般。改天和你父亲比一场,他武功一定很好!”
  “回姑娘,家父……已不在了。”
  “啊……”云沁发觉自己失言,立马道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姑娘言重,无妨。”
  苏陌尘道:“小志的父亲为保护爹而去世了,小志年轻,无法担负起大内总管之责,便先放到我旁边历练历练。”
  “承蒙国师教导,属下定会尽心竭力伺候国师!”
  “小志,”苏陌尘笑到:“在我身旁你不必拘束。”
  “是,谢国师。”
  苏陌尘好奇道:“云沁,小志打的过你吗?”
  “打不过,陛下第一次带小志来的时候我试过他的身手,虽说各方面都不错,但如果遇到真正的高手,就差了那么一截。”
  “竟是如此,云沁我还未见识过你的身手,现在闲来无事,你和小志一起比试一场我看一下。”
  “好啊!小志你觉得怎么样?”
  “听国师和云姑娘的。”
  二人来到院中,苏陌尘在旁观看,小志长身站立严阵以待,内力蕴于脚底,一动便如脱绳之猎豹,力量惊人,动作敏捷,云沁站于另一侧,白衣飞舞,素手拈起一片飞花,在小志来时侧身闪过,转手将飞花射了出去,小志回身以掌力击落飞花,继而向前向云沁发动攻势,内力蕴于掌心,掌中带风,云沁飞身后移,随即一个转身握住他的手腕,借力打力,将小志的掌力全部卸掉并将他扔了出去,小志反应迅速,一个扎实的马步稳住身形,回身多招连出,云沁侧身躲避,一个莲步轻移到他的身后,小志转身一个飞踢,让云沁后仰一旋滑到一旁,站立后素手回旋蕴足掌力,正要一击与小志对上,突然一条金线飞来打断了她的掌力,也将她和小志隔开,二人皆后退稳住了身形。
  小志向苏陌尘行了一礼:“多谢国师相助,属下功力不够,日后必定勤加练习。”又向云沁行礼:“多谢云姑娘指点。”
  云沁这时才反应过来苏陌尘为何出手阻止了他们,她刚刚那一掌若是真和小志对上了,小志只怕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了。
  自己终究没有用惯内力,没能掌握好其中的度。
  她连忙向蔺志道歉:“对不起啊,刚刚是我失了分寸,差点伤了你,幸好公子阻止了,要不然我肯定要后悔死的。”
  小志连忙道:“云姑娘言重了,若不是云姑娘,属下都认识不到自己还有如此多的不足,日后还请云姑娘多加指点!”
  “哪有,你已经很不错了,速度,力量,反应皆是上乘,我估计全天下能打过你的人都不多。”
  “云姑娘谬赞了。”
  这时苏陌尘道:“云沁,你可知天下英雄榜?”
  “天下英雄榜?我不知道,不过听名字肯定是总来点评天下英雄的了。”
  “嗯,小志如今在高手榜,排行五十三。”
  “也就是说,在全天下只有五十二个人打的过小志?”
  “的确如此。”
  “我的天啦,厉害了厉害了,小志看不出来啊,你年纪轻轻的,武功却这么好!”
  “比起云姑娘和国师,还差了许多!若是要成为大内总管保卫皇宫安全,更是差了许多!”
  “那你父亲以前是排名多少?”
  “回云姑娘,家父生前在天下英雄榜上排名十七,但一直念叨,功力不够,不能更好的保护陛下,也幸得那时陛下的身手已是万中无一,父亲心中的压力才小了些。”
  云沁听后道:“小志,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要成为大内总管,武功固然重要,但管理才能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然皇宫直接找个会打架的莽夫来,还用心栽培你们干嘛?陛下把你放到国师身边,肯定更多的是要学到国师身上的才能,武功却是其次的,你觉得呢?”
  “属下……”他看向苏陌尘,看到他也点了一下头,才敢肯定云沁的说法是对的,“属下多谢云姑娘教诲!”
  “不早了,”苏陌尘道:“云沁,我们去吃饭吧。”
  “好的公子!”
  这也是云沁来这一个月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敞开心胸吃了一顿饭,以前总担忧着苏陌尘的身体,也总为自己不能真的让他把自己当成朋友感到苦闷,今日,却仿佛什么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