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请从此忘记我(3)
作者:姽婳      更新:2022-02-06 12:04      字数:2312
  常洛自觉被卡在了一个狼狈境地,进退两难。这天已经是十日游的最后一天了。如果田家杰再不能成功,那么常洛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办才好了。他想,既然自己不忍心离开凌榛榛,就只好准备娶了她,然后过网一般的生活了。
  “或许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么神奇的催眠术吧。”他不由叹了一口气,看向大海,心里已打算认命。
  “这个世界上并非没有那么神奇的催眠术。”一个生硬的女人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常洛吓了一跳。是谁无声无息地靠近,谁又竟然能读出他的心声?转过脸,看见那个越南女人古之优站在身边,眺望大海。她怀里的黑猫用翡翠一样眼睛,冷冷睇视着他。
  常洛浑身又起了那种冷浸浸的阴森感,勉强笑着说,“古……古小姐,这么早啊?”
  “年轻人,我知道你为什么事而为难。”古之优专心地望着大海,披肩的流苏被海风吹动,“我可以帮你——我会真正的催眠术!”
  “是、是吗?”常洛有种被看穿的尴尬。
  古之优微微一笑,优雅而亲切,“是的。那位夸夸其谈的田医生不值得你信赖,他刚刚入门,仅懂得皮毛而已,居然到处卖弄。真是可笑!而我,在美洲留学,欧洲游历,还遍访了中国和越南的大师。我已可做到完全‘抹’去一个人的特定记忆,而且让她永远不再想起。”
  难道这就是田家杰所说的,高级催眠师中的大师吗?交谈几句之后,常洛已觉得古之优不再那么孤傲冰冷,倒觉得她乐于助人。她生硬的汉语透露出亲切友善的语调,令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跃跃欲试的感觉。“如果你愿意,那不妨一试。”他说。
  但当凌榛榛惊讶地发现这天换了医生,跟着古之优和她的黑猫进了她的房间后,常洛却忽然又沮丧起来,心里笑话自己,怎么会这样轻易相信一个陌生的外国女人呢?从哪里可以印证她会催眠术,又凭什么相信她会做到连科班出身的田家杰都做不到的事呢?
  搬来半打冰镇啤酒,常洛和孟川坐在船头喝闷酒。他想,等下船之后,干脆就早早和凌榛榛把婚事办了吧,反正是迟早的事,省得她心神不宁,带累得自己也疲累。那么,一切的自由天地,人间享乐,也只好暂时告别。他长叹一口气,提起瓶子喝了一大口酒。
  古之优对凌榛榛的催眠术,进行得尤其久。从一大早进去,到天色已渐晚。依然房门紧闭,毫无动静,常洛不禁有些着急起来。“那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东西?”他想。
  这时,空气中忽然漾过来一圈什么东西,带着微微的凉意,横切过常洛的心脏。倏忽而过。孟川微有醉意,不知他觉察到没有。这一圈微凉的空气,不动声色地横切过一切人和物,笼罩了整艘船。慢慢消失在广阔的大海中央。
  老船长何中原扯着雄浑的大嗓门喊,“船就快靠岸了!大家把东西收拾好,以后什么忘拿了别来找我,我可不会让你们上船啊!”
  孟川嗤嗤笑起来,“刮风啦,下雨啦,大家收衣服啊!”他大概是觉得何中原很像大话西游里的唐僧吧。
  常洛心情并不好,嘟囔说,“唐僧的情人来啦。”
  孟川一怔,“不会吧!谁啊?”
  一个高挑有气质的女人走过来,何中原看见她忽然噤了口,不再大呼小叫。孟川笑着打招呼,“严姐,这么早就准备下船了吗?”
  严姐淡然微笑,掩不住低落情绪,“是啊。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孟川小声在常洛耳边摇头叹息,“听说何中原结婚很多年,孩子都有你这么大了。唉,虽然已经不是一朵‘鲜’花,但委屈插在这坨牛粪上,还真是可惜啊!”
  随着船靠码头越来越近,许多游客都提着旅行包来到甲板,准备下船了。田家杰也走过去。常洛急忙过去拍他的肩膀,“这次麻烦你了,以后联系啊!”
  田家杰悻悻地说,“也没帮上忙。再见!”
  邹兰蹦过来,唧唧喳喳地说,“我已经把行李收拾好啦,川儿你去提过来。”孟川看了常洛一眼,教训邹兰说,“急什么啊?再等等!”邹兰说,“还不急?看看,码头都到啦!”
  常洛也实在坐不住了,就催孟川跟邹兰去拿行李,自己踱到古之优的房门前,管它结果如何,现在是决意要打断她那冗长的催眠术。
  举起手来,正准备敲门。
  门忽然自己开了,一双凹陷的大得惊人的眼睛,嵌在一张惨白如纸的脸颊上,那样子简直就像是鬼怪一样!常洛吓得退了一步,这才看清是古之优。“古、古小姐……”
  古之优仿佛很疲倦,翻起眼睛看了常洛一眼,冷冷而古怪地笑,“你已得到了你想要的。”说着就往船下走去。一条黑影蹿了出来,跳到她怀里。
  常洛看了那幽黑的房间一眼,背心又起了凉凉的鸡皮疙瘩,竟然不敢跨步进去。迟疑间,往古之优的背影看了一眼。正好碰上她回头看自己,抱着一只绿眼睛的黑猫,笑得诡异难言。心里顿时一惊。
  那幽幽的房间里,轻柔的脚步缓缓响起来。一步一步。常洛的心也提了起来。
  凌榛榛像第一次催眠结束时那样,对外面明亮的光线很不适应。于是微微眯起眼睛,用手掌挡光。她想了想,似乎决定回自己房间去,于是慢慢地沿着甲板走。
  她从常洛跟前经过,却对他视而不见!
  常洛忍住心跳,试着叫她,“榛榛?”
  凌榛榛用陌生而迷茫地看着常洛,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你是谁?”
  常洛忽然有些结巴,“我是……你隔壁屋的。”
  凌榛榛礼貌而淡然点点头,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常洛忽然觉得双脚发软,于是靠在船舱的墙壁上。张大嘴巴呼吸空气。潮湿的、咸咸的、自由的空气!“榛榛终于忘记我了。我终于自由了!”但心中似乎并没有快乐的感觉。一阵新鲜的兴奋涌上心头,直冲云端;但一股浓重的苦涩也隐隐浮现,拉着他往地心坠落。
  在summer flower上最后看见凌榛榛,是她下船前,站在甲板上眺望大海的背影。长发如黑***般翻飞。然后她提着行李下船,从此走出常洛的生命。
  一年之后,常洛偶遇夏花,并且还娶了她。但他后来忽然想起,当时离开summer flower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夏花的身影。而他也一点都没有想起她。
  人生如戏。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戏码如何上演,也不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何时离场。却都笃定地以为,自己是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