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元之约(一)
作者:十青腊肉      更新:2022-02-10 02:41      字数:5963
  一日,便只有十二时辰,再也找不出多余的时间来,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人定。
  直到日中,太阳高挂幻世苍穹,冬日里的寒气被驱散了大半,幻世方才开山迎客,山下诸派纷纷收拾行装,踏空而行,纷纷齐聚幻世长生殿前。
  一时间,殿外广场上站满了人,各色服饰,各种法器,叫人应接不暇,看花了眼。
  幻世出门迎客的是云韶上卿居渊,此时的他着墨色道袍,身后跟随着几个弟子,个个形貌威严,持着配剑,站在长生殿的阶上,注目着嘈杂的人群。
  瞧见有人来了,各派纷纷看去,相识的便还是双手作揖,拜了一拜,周全了礼数,但这次前来的,大抵都是没有上过幻世山的小门小派,自然不认识居渊上卿,也都是些乡野村夫之辈,该说的说,该笑的还是笑,一点礼数都没有。
  居渊瞧着,面色有些不悦,示意身后的几个弟子,站在居渊身后的几个弟子自然能感受到来自居渊的目光,纷纷上前,指着那几个大声喧哗者,说到“长生殿前,勿要喧哗,念一些小门小派初次上山,没了规矩,本门暂不追究,这乃是我门居渊上卿,还不行礼?”
  此话一出,场上顿时安静了许多,一些守规矩的门派纷纷作揖,拜了一拜,示以作礼。
  可还是有些门派依旧不管不顾,像是村边闲汉,大声叫喊,粗鄙之语,实难入耳。
  “喂!你们几个,是没有听见吗?这乃是幻世,不是村野之地?”
  “即便是幻世又如何?这幻世既然做的出,就不怕我们说,大声叫喊又如何?难道还扰了这天下第一门派清修?”
  “你说什么?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幻世清誉岂容你出言侮辱?”阶上弟子也都是暴脾气,一闪身,便来到底下叫嚣的人面前,一提衣领将人给提了过来。
  那人修为很低,面对幻世,自然没有还手之力,被人硬生生地提到了阶前,脸上自然不甘,吼道“你们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做了这天下第一的位置,又不做这天下第一该做的事情,早该闭门隐世,最好一辈子都待在这山里,不要出来!”
  “你……找打!”
  “住手!”一声呵斥,居渊上前,那愤怒的幻世弟子瞧见上卿前来,纷纷停手。
  “你是何人?”居渊问道。
  “通绝谷弟子!”
  居渊皱了皱眉,在他的印象里,是没有这所谓通绝谷的任何消息的,大概是一些小门派吧,与幻世素来没有联系。
  “上卿没有听说过通绝谷吧?”那人毫不畏惧,走上前来,质问道“我来给上卿说说,我通绝谷师兄弟一共十三人,在瀛洲岛上,力战上羽一族,全谷捐躯,只余我一人而已,今日之后,通绝谷或许在这个青州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但你要知道,便是我这师兄弟十三人,百余年间斩杀妖魔数百头,算是为正道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就是几个月前,在瀛洲岛,全谷覆灭,你们幻世该不该给我一个交代?给我通绝谷一个交代?”
  居渊依旧凝着眉,他自是知道几个月前瀛洲岛上的大战,正道一途折进去许多人,不曾想,这个门派却将整个门派都折了进去。
  “交代?我幻世责无旁贷,作为正道领袖,没有提早看出上羽一族的阴谋,导致正道同门死伤无数,这里,我居渊便给大家陪个不是!”居渊刚想俯身赔礼,却不料那存活下来的通绝谷弟子一个冷哼。
  “你们不配,你们和那上羽一族是一伙儿的,你们该死,你们不配为正道!”
  “你!”居渊抬头急道。
  “别人怕你们,我通绝门可不怕,只留我一人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别人不敢说,我通绝门敢说,瀛洲岛上,你们幻世只派了两人,有人在岛上看见那两人与上羽族相谈甚欢,是他们,是他们卖了我们数百人,是你们幻世算计了整个正道!也是你们,杀了我师兄师弟,十二人!”
  “我们没有!”
  “那他们二人至今还未回来,这你又作何解释?幻世门这些年做出这样的事情,还少吗?你们已经不配为名门正宗,你们和那些妖魔有何分别?”
  “你!”居渊举起巨大的手掌,便要一掌拍下,可到最后,他的手还是高高悬在空中,没有落下,只是一脸怒容,狠狠地瞪着那人。
  “你们幻世也就这点能耐了,有胆子就一掌拍死我!”
  “上卿,不可,若是一掌拍死他,可就坐实我幻世的罪名了!”身后的几位弟子纷纷围了上来,劝道。
  居渊左右瞧了瞧,摇了摇头,说到“退下吧!”
  …………
  …………
  “你做什么?”
  “一掌拍死那个畜生!让他胡说!”
  “你是可怜居渊上卿吧!”
  “那可是我师父!”
  人群当中,没有人会注意这样两个人,都带着兜帽,将原本的身形隐去了大半。
  明镜拉住身旁的羽正松,不让他冲动,她也不曾想过,羽正松竟会因为居渊上卿而会如此动怒,若是没有自己,他怕是早就冲上去了吧!
  “你就没有发现什么蹊跷吗?”
  “什么?”
  “那人可不像什么通绝谷的?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你见过他?”羽正松瞧着明镜,问道。
  “是的,我敢肯定,我肯定见过他,但一时半会,我又想不起来,但就在这幻世山上,我见过他,他好像是上一次诛魁大会,天门宗的人!”
  “天门宗?他们想要做什么?”
  “看看不就知道了!”
  …………
  “怎么,现在在众人面前,你们又装起来了,瀛洲岛上,你们想过我们的死活吗?”
  “对于瀛洲岛一事,我幻世门对死去的同道感到抱歉,但是我幻世派出两峰上卿,至今没有回来,没有任何音信,我幻世一门和在场的一样,和上羽一族有大仇,有解不开的死仇!”
  “但是有人看到他们和上羽一族相谈甚欢?这你们又作何解释?”
  “那你就叫看见的人出来,和我们当面对峙,若是真的,我幻世绝不会包庇,即使是上卿!”
  那人一时语噎,干眨着眼睛,不经意间偏头朝某个地方瞧了一眼,而后清了清嗓子,说到“那人已经死了,他还怎么出来作证?”
  “哦?是吗?”居渊似乎冷笑了一声,上前一步,一只手搭在了那人的肩膀上,问道。
  那人一惊,豆大的汗珠在额头上已经成形,竟是结巴了起来“那,那 是我,,记错了!”
  居渊一用力,那人便不堪重负,双腿跪了下来,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我现在可以说你是妖魔 ,是来离间我们诸派之间的关系的,就算杀了你,我想,也并不会有人替你出头吧!”居渊笑道,看看那人,又环视着诸派的脸色,他似乎找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我,,不是,我才不是妖魔,这些年来,你们幻世早已经不足以做这首位了!”
  “那你说,谁有资格做?”
  “当然是我……”
  话没再说出口,一道人影一掌将其毙命,转而说到“我天门替天行道,此人满嘴胡言,幻世岂容妖人玷污!天门第一个不答应!”
  “天微子,你天门还要点脸吗?”水榭阁墨知出言讥讽。
  天微子冷笑一声,没有再说话,收了手,退回了原位。
  一场风波到此看似结束了,居渊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吩咐弟子尽快将这通绝门弟子的尸首处理掉。
  其实在场的没有一个傻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所谓的通绝谷是何人指使,只不过抢在他说话之前,被人灭口了罢了,可是就连幻世都没有追究,这最后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始终没有捅破,这个谎言就得继续下去,这场戏就得演下去。
  幻世和天门还是和往常一样,是正道中流砥柱,谁也不能说幻世的不是,拉他下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今日折了一个小小的弟子,明日,又不知要搭上哪个门派的身家性命?
  总之,现在,大家都还是和睦的,那层窗户纸没捅破之前,大家还能站在一起说笑,若是捅破了,这青州便是雪上加霜。
  …………
  来的也快,去的也快,之后,居渊简单两句,这诛魁大会便开了幕,只是到了晚上,古易衍才会出来与众人见面,各派也没什么意见,大多也是第一次上山,自然要好好参观一下,幻世也难得大方一次,派门中弟子领着众人到处参观。
  居渊一个人在宫铃走着,宫铃现如今早已经没了以前的模样,半山腰,一片花海之地,妖艳似火,红的可怕。
  看着这一眼望不到边的林子,居渊也不禁叹了叹,也不知道霁月她现在怎么样了,或许比在山上自在些吧!
  居渊走着,没入了花林,这林子说起来也是宫铃禁地,鲜有人来,他依稀记得林子中有一处六角台阁,这里也原本是药圃,只不过被霁月种了花罢了,台阁也素来是霁月最喜欢待的地方,以前从林子旁经过,还能听见琴声,现在是听不到了。
  绕了半天,还是没能瞧见台阁,就连居渊也就不禁感叹这花林很大,至少,现在他已经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周身到处是雪樱树,只是被雪压底了几分罢了,散着冷香,直教人身心舒畅。
  他本是也不愿来打搅这清净之地,只是今日天蒙蒙亮时,掌门便上门说有要事相商,等他主持完诛魁大会开幕后,便到这里来商谈一些重要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要来这里商谈,这几年,掌门也变得奇奇怪怪,总是说出一些神神叨叨的话来,让旁人很是费解。
  连居渊也有这种感觉,掌门很是孤独,每日总是一人在宫铃闲逛,有时从宫铃山脚走到山顶,然后再下来,数十个个来回,他头也不抬地走着,每每遇见宫铃弟子,也像没有看见一样,自顾自走着,口中说着,说着一些令人听不懂的话。
  只是前几个月,掌门似乎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有人问,他也不说,总是要在绿竹巷待上一整日,居渊曾去瞧过,并未发现什么不妥,掌门好像入了魔怔,这前些日子,方才好转一些。
  在林子里转悠了好大一会儿,居渊才远远地瞧见六角台阁露出的檐角,檐角下挂着古铃,风一吹,便叮叮当当得响个不停。
  到了近处,居渊瞧着掌门早已经来了,正铺着一张席子,旁有煮茶的器具,一张有年头的古琴。
  “掌门师兄!”居渊见礼,弯下身去,他有许多疑惑要和掌门好好探讨,今日便可以解惑了,心情也难得舒畅了起来。
  风剑寂正在弯身铺着席子,瞧见居渊来了,便招了招手“来了正好,来,搭把手,许久不曾做过这些活儿了,这席子怎么都铺不好!”
  居渊闻言,上前帮忙,今日的掌门师兄又不一样了,居渊感叹,却是没有说出来,说实话,他也许久没做过这些粗活了,诺大的一张席子,铺在台阁的地面上,不时有翘角的,不平的,他们二人都跪在上面,用手一一抹平,而后才将别的物什一一搬了上来。
  “这琴?”居渊开口,以往,每每经过,霁月总是在抚琴,多是一些忧伤感叹之曲,这琴似乎也是霁月的。
  “哦,这琴是霁月的,那日走的匆忙,落在了这里,我瞧着这琴孤零零的,便带回去了,今日,便将它搬出来,晒晒太阳。”风剑寂便说着,边用小火炉煎着茶。
  “霁月师妹,她……”居渊欲言又止,旁人都知道,霁月不喜掌门,这些年来没有一个笑脸,到最后差点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这时候,在掌门面前提霁月,实在有些不妥。
  “她一定过得很好!至少要比在山上自在!”风剑寂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叹道。
  “有消息了?”
  “没有,我猜的!”风剑寂笑着,又用软布细细地擦拭着古琴上的灰,时不时碰到琴弦,发出一些尖锐的声音来。
  “今早还好吧?”风剑寂偏头又问道。
  “还好,只是天门的野心很大,今日躲过了这一遭,不知道明日他们又要耍什么花样?”
  “没有明日了!”风剑寂看着居渊,笑道“这么多人上山,皆是师伯的意思,起初,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要叫这多人上山,就在刚刚,我忽然明白了,今晚,妖魁降临之时,便需要这么多人共同对抗!一些人可能会死!”
  “妖魁今晚降临?”居渊一惊,原本跪坐的身子忽然直了起来,问道。
  “稍安勿躁!你都已经是这山上的老人了,处事不惊,这一点,我倒是比你强上一点点!”风剑寂擦完了琴,便将已经煮沸的茶水,缓缓地倒进面前的杯子,推到了居渊面前。
  居渊依旧还是不能,从妖魁今晚降临的消息里缓过来,这么大的事情,关乎青州的存亡,幻世上下一点主准备都没有,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便是千古罪人。
  “这是师伯的意思吗?他早就知道妖魁今晚降临?”
  “是的,前些日子与我说的,他说他自有安排,我们不需要插手,在一旁看戏就好!”
  “可妖魁,妖魁历来都不是凭借一己之力打败的,万一……”
  “没有万一,你忘了师伯要你找幻世剑和混沌土?”
  “可是没有消息,凭借这些异宝的确有一战之力,可这些,师伯并没有得到?那幻世剑……”居渊看向了风剑寂。
  “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当初不和师伯说实话?”
  居渊点了点头,那日,在长生殿中,自己撒了谎,幻世剑明明在掌门那里,可掌门要自己撒个谎,这些日子,自己也一直困惑,到底为了什么?
  “我并不相信师伯!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还记得几个月前,帝京皇帝突然横死吗?”
  “文彦实在可惜,我们的探子书信传来时,我也十分诧异,只是说,那日城里混进去了四个从瀛洲岛出来的人,我们的人怀疑文彦的死和这四个人有关?”
  “没错,文彦的死确实和那三个人有关,又从瀛洲岛出来,事发之后,温阳却是在极力平息这件事,说明这四个人和温阳是认识的,那四个人,两男两女,其中必有云子羽,云子羽近年来一直在搜寻异宝,幻世境便是他夺走的,又伙同上羽一族拿走了羲和珠,说不一定,绛珠草也在他的手里,而那一日,宫城里又爆发异光,此后,便再也没了消息,云子羽一行人也没了踪迹!”
  “云子羽杀了他师兄文彦?”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是这样的?”
  “那个逆徒,杀了他师兄,就不怕遭雷劈吗?”
  “话不能这么说,文彦亲口承认是他杀了自己的师父,已故的古易尘,说到底,云子羽也是被他师兄陷害的!他只是在为他师父报仇罢了,也可以说是清理门户!”
  “怎么会?我想其中必有缘由,文彦怎么会毒害师叔呢?”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也没有人能逼着文彦承认,或许之前我们都看走了眼,文彦出山以后,所做的桩桩件件无一不展示他的野心,他再也不是山上那个唯唯诺诺,毫不起眼的文彦了。”
  “为什么,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毒害师叔,没有理由啊?”居渊想不明白,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能促使文彦狠下心来,毒害自己的先师。
  “没有为什么,但那件事就那么发生了,与其纠结以往迷雾,百思不得其解,不如我们向前去看,每一件事情之间都有着若隐若现的联系,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可将这些事情全部串联在一起,事情就明了了!”
  “怎么说?”居渊倒是有些期待了,到底在期待着些什么,他也不知道,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关键在于云子羽这个人,这将近三十多年,青州每一桩大事都与他有关,或多或少,他都有参与,他自上山来,便是与众不同的,最耀眼般的存在,即使被罚,他的性子却是不改,下山历练,其中经过,我们不得而知,得了个离经叛道的名头,而后,弑师之过,我们开始虽有心留他一命,但总要给正道一个交代,历长生劫,他声震青州,又和瀛洲岛上羽一族扯上不浅的关系,在妖界,又得了一个“血雨”的名号,再然后,青州乱世开启,诛魁大会,羲和珠,绛珠草无一不和他有关系,好像命中注定,他逃不过,身陷漩涡之中,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此子是上天使然,还是人为刻意而之,若是前者,便是天意,若是后者,那编织这局的人实在可怕!”居渊饮茶,叹了一句。
  “对,若是人为刻意而之,这编织这局之人,实在可怕,云子羽就像他手中的蝼蚁一般,被人摆布,被人愚弄,最后被人视为弃子,我怀疑背后布局之人,便是师伯!”
  “所以师兄才叫我隐瞒幻世剑的行踪!以防意外?”
  “没错,我怀疑几个月前,帝京的那场风雨,有师伯参与,师伯夺走了云子羽手中所有的异宝,而云子羽才会在这几个月中消失匿迹,毫无声响。”
  “若是真的,那么师伯手中的异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