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那年，听说隔壁秦家生了一女娃娃，既然是邻居，总要送些道贺的礼品，前几日刚从爹爹那儿得了个铃铛，便将其送给那女娃娃了，没成想她这一戴，就是一生。
  那女孩叫秦小楼，乳名阿暖，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她从一岁大开始就一直缠着我，旁人都说，这丫头是赖定我了，那是我想：这可怎么办呀，那么烦人的小丫头。
  再后来她长大一些，约莫四五岁的年纪，她开始守在我下学回来的路上。每次从学堂下学，都会从不知道哪儿的草丛里窜出一个小白团子，黏糊糊地往我身上爬。
  一次她跌跌撞撞跑过来，哭着趴在我怀里说小白死了，眼泪鼻涕抹了我一身。
  小白是她养的一只兔子，我某次兴起抓给她的。
  为了安抚她，我花了三天的零花钱给她买吃食，这才让她暂且忘记小白的事。
  那时候我就想，这小丫头这么难哄，以后娶回来可如何是好？还不是要把我吃穷？
  阿暖十岁开始，逐渐向我展现了她敏捷的身手，爬树，上墙，灵活得像只猴子。
  终有一日，她马前失蹄，从墙上掉了下去，摔折了腿，那几日，我在书房总能听到隔壁的哭喊声。
  后来，我终是忍不住前去看望，她便似那乞食的猫儿，乖巧得不行，或许应该说是兔儿？
  呵呵，总之很听话，虽是躺在床上，视线却始终黏在我身上。
  这么缠人的小家伙娶回家倒也未尝不可。
  阿暖十二岁那年，我带她去放风筝，她又一次因活泼好动扭伤了脚，我背她回家。
  她说：“如果一个男孩子背了一个女孩子，是要对她负责的，也就是说……顾言铮，你以后是要娶我的。”
  嗯，娶就娶吧，我认了，除了我，也没人敢要她这个捣蛋鬼了吧。
  又三年，家中突逢变故，牵连九族。为了保全我，父亲让我同朝中最大势力的施家联姻。
  这样一来，至少我能活下来，我活着，顾家就不会亡。
  可我不想让那丫头难过，我拒绝了。
  父亲跪下来求我，整个家族的人都跪下来求我。
  他们让我活下去，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我没有选择。
  突然开始厌恶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若我们只是平民百姓，该有多好，娶她的那句话，我终是实现不了了。
  那天晚上，我走到隔绝我们两家的土墙处，想翻墙过去看看她，但最终没有那个勇气，是我负了她，我不配。
  再后来，我听说她入宫了，成了皇妃……
  挺好的，我不难过，一点也不。
  再见面过了六百三十七天，她穿着华贵的衣服从我身旁走过，笑靥如花地扑进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我这才发现，我很难过，非常难过，我的阿暖，不是我的阿暖了，再也不是了。
  宴会散席，我特意走了条人烟罕至的小径，不想遇上了阿暖，我不知该如何同她讲话，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想告诉她我很想她，还想……再抱抱她。
  可我终究什么也没有做，我对她说：“给贵妃娘娘请安。”我都说了些什么啊！明明不想说这些的！
  她哭了，我心里也很难过，可我不能如何，我已经失去站在她身边的资格了……
  施贵妃那件事，施婳来寻我，说是想联合百官名义向天子觐见，但我想再多看阿暖一眼，我拒绝了这个提议，而是孤身入宫去寻她。
  当她歇斯底里问我的时候，我也想问问自己，为什么？
  后来我想，大概是我们有缘无分吧。
  此后阿暖行迹越来越过分，我知道她是在向我报复，所以很多事我都忍了下来，是我对不起她。
  让着让着，我发觉，自己或许没那么喜欢阿暖，对她的感情，或许只是年少的一种习惯。
  我开始逐渐忘记阿暖，开始全面接纳施婳。
  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还会为了我陪上性命……
  看着她把匕首刺入心口的那一刻，我的心也猛地痛了一下，仿佛就那么空了。
  原来，不论如何，我还是喜欢我的阿暖的啊。
  我想，我再也不会像喜欢阿暖那样喜欢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