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舅舅(二)
作者:木木酱      更新:2022-02-24 14:19      字数:2091
  把茶盏轻轻放在桌上,看着夫君跟前好些时候没有翻动过的书本,谢林氏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她夫君的肩膀,“既然觉得他是个好苗子,那便收下就是,也就免了烦忧了。看你这一天天的,眉头的皱纹似都深了些。”
  “村中的传闻你没听说?”
  良久,在谢林氏以为得不到她夫君的回答的时候,他开了口,声音有些闷闷的。
  “传闻?”
  谢林氏一愣,而后有些失笑,“你这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教书先生,怎么居然就听到了那些个传言了?要我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儿和儿子没有什么不同,那都是怀胎十月生下的,哪儿有为了儿子的前程就要把女儿卖了换银子的。谣言止于智者,你原来不是最爱说这话。”
  “万一是真的呢?”
  “你呀,就是嘴硬。村中传闻不少,今天这家,明天那家的,我每次和你闲说,你都是一笑置之,没有一个相信的,这个我可没说,你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居然就信了。”
  “他们……说得言之凿凿,我看不似作假。”
  “嘴硬。”
  “嗯?”
  “别家的事,你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就偏张家的这般在意,不光是因为张家的儿子有读书的天分吧?”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姐姐那儿……”
  “什么姐姐?你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个姐姐来?”
  谢弘文哼了一声,将跟前的书翻了一页,但也仅仅是翻过,书上内容并未看进眼中。
  “妾身家中确实只有兄长,但嫁予夫君之后,不就多了个姐姐吗?和夫君成了一家人了,夫君的姐姐自然就是我的姐姐了。”
  “别在我跟前提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大的气性儿也该过了吧?往年妾身还真以为你是不想提起大姐了,今天看来,你心里其实还是很挂念她的,既然挂念,何不去打听一番大姐的近况。当年的事,大姐说是为了她自己生活得好些,何尝不也是为了夫君你考虑……”
  “她那是自说自话,我有说过一定要考取功名吗?咱们没银子,补不上缺,那我就不当官,周兄本来也是说过的,我的性子太过爽直,不适合走仕途,她偏不信。”
  “那大约是因为公公、婆婆过世之前希望夫君你能光耀门楣,大姐就记住了吧。且不说当年是因为什么,木已成舟了,你何必还计较那么多呢?”
  “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一直提起她?没事的话,你出去忙吧,我要读书了。”
  “妾身原本以为,夫君带着我与孩子们在这儿住了怎么些年,一是因为舍不得村中有读书天分的孩子,二是怕大姐若是寻来,找不到咱们,原来是妾身想错了。罢了,看看时辰,也差不多到了做饭的时候了,这封信,就用来引火好了。”
  “信?什么信?哪里来的信?”
  谢弘文急急起身,本来置于他手边的茶盏一下子被打翻,瞬间就浸透了书页。他却不管不顾,只大步走到了谢林氏身边。
  已然多年,不曾见过夫君这般狼狈的模样,谢林氏的眼角猛地有些酸涩,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夫君莫急,妾身逗你呢,是大姐的信,妾身怎么敢乱来?知道你一直在等着呢。”
  明明舍不得,却不肯先低头,就那么生生熬着,谢林氏摇了摇头,把袖中的信拿了出来,“今天刚收到的。”
  “嗯。把信放在桌上吧,我一会儿有空的时候看。”
  谢弘文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谢林氏手中的信。刚才突然涌上胸臆的那股子悲伤,在此刻一扫而光,谢林氏哭笑不得地将信妥帖地放在了书桌的角落处,用镇纸压好,缓步往门外走去。
  “那夫君你好好读书,妾身就不打扰你了。”
  “嗯,去吧。”
  谢林氏出门之后,本来木桩子一样站在原地的谢弘文飞快地转过了身,大步走到书桌边,而后动作轻缓地挪开了镇纸,只看了一眼,他便忍不住咕哝了句,“都这么多年了,字还是写得这么难看,一看就知道是养尊处优,疏于练习。”
  之后,谢弘文缓缓以食指摩挲信封,试图抚平上头因为水渍而造成的褶皱,“这么多年,终于想起你还有个亲弟弟了?”
  若是谢姨娘此刻就站在他跟前,听到他说这话,就算当面不说,心里也是要反驳的,当初明明是他先要断绝的,且一点儿不给反悔的机会,说离京就离京,这会儿却‘恶人’先告状。
  “夫君,今天中午还吃木耳吗?”
  谢林氏终究有些不放心,寻了个借口推门进屋。
  本来正一字一句认真看信的谢弘文被她这个‘回马枪’惊地顿时双手一揉,想要把信藏起来,装作他刚才并未看信的模样。这一惊一揉,本来还算平整的纸张瞬间皱得不行,见谢弘文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之意,谢林氏没忍住,笑出了声,“咱们夫妻已然多年,夫君何必如此?”
  “你,你又不是不知,我向来不挑食,你煮什么我就吃什么的,何必多问呢?”
  此刻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虚的谢弘文,说话不由自主地有些结巴。
  “嗯,妾身就是进来看看夫君是不是一边哭着一边看大姐寄来的信的,不想夫君比妾身想象中来得坚强,不过只是红了眼眶而已。”
  听谢林氏这么一说,谢洪文忙低下了头,看似随意地用手抚了抚眼角,复又抬起头来,“只怕是你自己被灶膛里头的烟熏出了泪,这才看谁都有泪意。”
  反正就是坚决不肯承认他刚才确实有些伤怀。
  “夫君可看完了信?大姐在信中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多年不见,甚为想念。要真想我,早就该写信来了。想来是日子过得不如意,这才想起了我来吧。”
  “没别的了?”
  “我才刚开始看,还没看完。你先去忙吧,等我看完了再与你细说。”
  之后,谢弘文又从第一个字开始读信,丝毫未曾在意,这头两句话,他已经来回看了十数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