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铭。”
  “嗯。”
  “把他们都埋了吧，入土为安。”
  本来混杂着尘土、汗水、血迹的脸被一一洗净，露出一张张干净年轻的面庞。几天之前，这些人都还聚在一处，畅想攻入京城之后的景象。有的人不想再继续从军，只想回家种田过安稳日子，有的人不想再上战场，只想守着京城的城门，寻些机会收那些往来奸商的过路银子，有的想升官发财娶媳妇儿……现在，人死如灯灭，这所有种种都成了空谈。
  于死生大事上，行伍之人比普通人看得更加透彻一些，甚至有时候马革裹尸都是最好的结局了。
  有句话说：青山处处埋忠骨，但其实更多的人，他们的结局是暴尸荒野，日晒雨淋，鸟啄虫噬。
  在楚恒以为骆铭还是会和前几日一样，虽然理会他，但少言寡语的时候，他开了口，声音带着些悲凉和沙哑，“听说像这般多停灵几天的话，下辈子的命能长一些。”
  听骆铭这样说，楚恒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喉咙也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半响都没有能再说出话来。
  “随你吧。”
  骆家军能征善战，萧让也非等闲之辈，在骆狰下令围城之前，萧让已然让人出城待命，一旦城池被围，便让他们联系邻城友军佯装送粮，实则诱敌剿之。若不是骆铭以防万一多带了些人，若不是楚恒及时赶到，只怕骆铭也会成为折损在那里的其中一人。
  但于骆铭来说，或者他自己也折损在那里，便不会这般不好受了。当然，这也只是瞬间的想法罢了，毕竟他身上也有必须肩负起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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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瑜儿。”
  骆夫人过来的时候，夏芷瑜正有些愣愣地出神，大约是走神得太过厉害，就连小宝急得哼哼唧唧，她都没有发现。
  “在想什么呢？”
  骆夫人抱起了脸都急红了的小宝，安抚了一番之后，顺着小宝的意思抱着他走到了夏芷瑜跟前，在夏芷瑜以为小宝会和往常一样给她一下子略做她发呆时候的惩戒的时候，小宝从骆夫人怀里突然往她怀里扑，小宝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不但骆夫人吓了一跳，夏芷瑜也吓得够呛，在把小宝稳稳当当地从骆夫人怀里接过来之后，夏芷瑜的心依旧跳得极快，随时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般。
  小宝却不管不顾，十分依恋地用小手搂住了她的脖子，乖巧地靠在她的肩头。趴一会儿还要回头看她，用小手轻拍她的脸，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一旁的骆夫人看着又好气又好笑，“看吧，这就是亲生的。”
  “是娘不好，让我们家小宝着急了。”
  夏芷瑜不认错还好，小宝那都是极乖巧的模样，夏芷瑜一认了错之后，可不得了……
  “瑜儿你干嘛一直用手捂住脸？牙疼？”
  谢林氏家中的事儿忙了一圈，想出来看看小宝逗逗乐子，就发现夏芷瑜的一只手一直撑着脸，若她是坐在桌边的，这个姿势也算是正常，但她是站着的，这样就颇显怪异了。
  夏芷瑜：“……”
  哪里是牙疼，她是脸疼，嗯，面子也疼。
  谢林氏有些紧张地拉开夏芷瑜的手之后，顿时笑了起来，因为夏芷瑜白皙的面容之上，赫然多了几个极细的牙印子，只看一眼就能知道是谁干的，偏偏干了坏事的那一位还趴在骆夫人身上‘生闷气’呢！
  夏芷瑜反正是不愿意说话了，骆夫人把经过稍稍说了下，谢林氏看看夏芷瑜，再看看小宝，一拍手，“我们家小宝就是聪明，这么小就能听懂你说什么了。起先估计他是以为你不要他了，这讨好你呢，结果你一认错，他这就……嗯……”
  谢林氏说到这里一顿，似乎是在想怎么说才更贴切，“气焰，就上来了。”
  说到最后，谢林氏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夏芷瑜脸上顶着牙印实在是太好笑了，憋了许久的骆夫人见谢林氏笑成这样，也终于再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反正你们都是护着他的。有了他之后，我就彻底失宠了，是吧？”
  夏芷瑜也是被小宝弄得没脾气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如果骆铭小时候属于乖巧的类型，那么小宝大约就是随的她的了。
  夏芷瑜不过调笑的一句话，谢林氏听了之后，表情却严肃了起来，“瑜儿啊，今天这事，小宝固然有错，但你错的更厉害些。你怎么能在看着小宝的时候走神呢？现在小宝是还小，便是着急他也只能待在原处，要他再大些，能爬能走了，等你自己回神，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去了。”
  “没事儿，我让人在周围盯着呢，小宝丢不了的。”
  骆夫人适时地说了句，算是给夏芷瑜解围了。
  “我就是在想，骆铭他能不能在小宝学会说话之前回来。”
  最近不论是骆夫人、谢林氏还是夏芷瑜，都会下意识地教小宝一些简单的词，且不管他能不能说出来，至少让他慢慢明白谁是谁，什么是什么，这所有种种之中，唯独没有‘爹’。
  这事儿谢林氏说给谢弘文听了之后，谢弘文倒是想了个主意出来。谢弘文画画还算可以，不过着色上，章大人更胜一筹，两人一块儿折腾了几天之后，捣鼓了一张骆铭的画像出来，端得算是栩栩如生。他们的心是好的，想着先让小宝认一认亲爹究竟长的什么模样，这样以后骆铭不管什么时候回来，小宝都能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他们这一做法，倒是让夏芷瑜等人都觉得极好。然后一天里的挺多时候，院子里头的众人都会听到类似的话，“小宝呀，看，这是爹。”
  不止夏芷瑜，谢林氏，骆夫人会这样说，谢璃和谢景虽没有抱着小宝，但也会在他坐在摇车里头的时候，把画像拿到他跟前与他说，“小宝呀，这是你爹。”
  如果是谢景，大约还会加上一句，“我是你舅舅。”
  至于‘表’字，谢景很贴心地觉得小孩子还是说叠字更容易些，那字完全可以省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