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说起来，在碧水村的时候，生活得会更简单一些，谢林氏除了做做家事，陪陪孩子和夫君之外，也便只剩下和村中妇人们一块儿说道一番旁人家中的家长里短了。
  这来了京城之后，虽少了和她一块儿‘议论’的人，但谢林氏还是难免有些‘多管闲事’，听到外头有不寻常的动静，就急急忙忙出去打听消息去了。谢弘文看着妻子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的是一抹无奈的笑意。庆幸京城是天子脚下，还算是个太平地界。
  谢林氏的回来得颇快，谢弘文才刚将书捧回手中，才堪堪读了半页。
  “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差？”
  谢弘文把书放到一边，拉住了谢林氏的手，觉得她的手有些冷意。
  “听说……前头出事了。”
  谢林氏的声音有些抖，被谢弘文握住的手也抖得挺厉害，“好多血呢！”
  上有老下有小，这是很多家庭的常态，出门在外，见到有老人家或者年幼的孩童，大部分人都会有种‘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想法。听闻前头有妇人一身是血地被抬进医馆，谢林氏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了，她突然就想起了当初的自己，难免有些后怕起来，即便那其实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谢林氏大约是真的害怕了，所以从她说的只言片语之中，谢弘文并未能成功地听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稍稍思索了下，妻子出去的时间并不长，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走到了外头的大街上，会有很多血的情况……
  “难不成是有人当街纵马，把人给踢伤了？”
  如果踢死了，那直接就该扭送衙门了，不该去医馆的。“不是不允许当街纵马的吗？谁这么大胆子？”
  “不是马，是马车。”
  “马车？马车撞到人了？”
  “也不是。是有个……”
  有谢弘文在身边陪着，谢林氏这会儿终究冷静了些，断断续续地把她刚才听到的消息和谢弘文说了说。
  谢弘文将谢林氏搂进怀中，轻拍她的背，怪不得她这样害怕，想来是想起了当年的事，不论是当年还是今天之前，她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只有她有理的模样，倒是不曾想，也有后怕的时候。
  “没事没事，已经都过去了，景儿都那么大了。”
  “好多人都在说，流了那么多血，孩子只怕是要保不住的了。如果孩子真的保不住，那个妇人也太可怜了。”
  将心比心，如果当初谢景未能顺利出生，那么即便她以后再生几个孩子，只怕也是忘不了曾经怀过谢景的，好在……老天垂怜，没有因为她的任性害了自己的孩子。
  “会没事的。”
  除了这话，谢弘文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毕竟，他既不是大夫，也不是老天爷，管不了那许多。
  把能说的都说了，担心也担心过了，伤心也伤心过了之后，谢林氏便把这事儿丢在了一边。谢林氏这般，不是冷酷无情，也不是旁的什么，而是世事世人皆是如此，毕竟不是亲朋故友，便是担心难过，也最多就只是暂时的，说白了，不论那个妇人是顺利生下了孩子，还是没能保住孩子，于谢家来说，都无利无弊。
  但谢林氏丢开手了，有人却比她更上心，巴巴儿地在医馆外头等了结果之后，第一时间找认识的人都说了个遍。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在碧水村的时候如此，到了京城，也不过如是。谢弘文一家当初来看铺子并宅子的时候，那声势并不太小，他们一家人口倒是简单的，但骆铭身边跟着不少侍卫。
  成功的商人，一般都善钻营、结交，还要会抓住机会。比如谢弘文开的笔墨铺子斜对面的一家成衣铺的老板，当时就刚巧看到了骆铭带着谢弘文他们一家来看铺子的场景。按他的眼光看来，谢弘文一家穿着都很普通，嗯，说普通那是在京城之外的地方，在京城之内，他们的穿着甚至可以说是寒酸，但他们如何寒酸，那个老板根本是不看在眼中的，他看在眼中的是带着他们来看铺子的骆铭一行的穿着打扮，那看着就知道，是非富即贵的。
  穷在闹事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人生在世呢，总不免有贫贱富贵之分，但谁说贵人就不会有几个穷在闹市的远亲呢？他们这儿一片的铺子，说贵吧，当初他买下来的时候是真不贵，但毕竟是京城，日复一日的，现在可贵的很，这对面的铺子做得好好儿的，突然就换了东家了，又是这么个看着好像有些富贵关系的东家，这位还算善于钻营的沈姓老板就把自家媳妇儿召了来，让她找机会去和谢家套套近乎。近乎了之后套套话，若是真当有好处可捞，那便再加些真心往来，若是没有，也不用做得太绝，渐渐减少往来便是。
  沈夫人呢，好交朋友，因为她那嘴闲不住，一天到晚的，不着几个人说说话，她就觉得憋得慌。便是沈老板不说，她瞧着附近新来了人，也不免想要去套个近乎，更何况她家夫君这会儿也有这个意思。先是谢家笔墨铺子开张的时候，她过去送了个礼，然后隔三差五地去和谢林氏说些有的没有的，这一来二去的，和谢林氏也算是相熟了起来。
  不过谢林氏那人虽然不错，说起一双儿女的时候，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一旦沈夫人问起别的，谢林氏总要岔开话题，沈夫人见问不出什么来，只以为自家夫君算是看走了眼了，去的次数也就少了，今个儿……她去瞧热闹的时候，就没叫上谢林氏，没想到谢林氏倒是耳朵尖，自己来了，不过谢林氏半途就走了，沈夫人呢，闲来无事，一直等到最后才离开。
  “秀兰啊！”
  沈夫人一进谢家铺子便唤了谢林氏一声，谢林氏瞧了眼身边认真看书的夫君，几步走到了她跟前，“有事？”
  “刚才在前头那大街上，我好像瞧见你了，没想到一回神你人就没了，这不，我过来看看你回来没有。你回来了，我就放心了。”
  “多谢。”
  不管怎么说，沈夫人这话里话外的都是关心之词。
  “客气什么啊！我是来和你说，刚才那个妇人啊，有些造化呢！”
  听沈夫人这么一说，谢林氏的眼睛微微瞪大，脸上带了些欣喜，“你的意思是，她顺利把孩子生下来了？”
  “可不是，虽然那一身一地的血，但好歹孩子是生下来了，还是个带把儿的呢！”
  “那就好，也算是老天保佑了。”
  下意识地，谢林氏双手合十朝铺门外拜了拜。
  “光老天保佑哪儿够啊！那还不得大夫医术高明啊！不然难免了，就是一尸两命的事儿！”
  “佑安堂的大夫，这样厉害的吗？”
  虽然已经在京城待了几个月了，但谢林氏前头几乎都在骆府，后来就操持家中事务，沈夫人虽然和她说了些事儿，但并不包含这些。
  “并不是佑安堂的大夫，是个女大夫，真是给咱们女子长脸，一个女的，医术也能那样好！本来那妇人的相公给人连托带抱地好容易给弄进了医馆，那里头的坐堂大夫给诊了半天的脉，就给了一句话，让他们另寻高明，话音才落呢，铺子里头的伙计就把他们给送出了铺子了，一副生怕那妇人带着孩子一块儿死在他们铺子里头的样子。那妇人啊，疼的那是一头一脸的汗，身下的血也不停地流，眼见着那小脸啊，就没了血色了。她那男人是个木讷的，啥漂亮话也不会说，就只会傻乎乎地在医馆门前磕头，让大夫救他妻小，我当时看着啊，恨不能自己就是个大夫，可惜我不是啊！”
  这位沈夫人算是个妙人，她那一番描述之下，便连没去看过现场的谢弘文都能在脑中描绘当时的场景，如果是他……估计也是一样的吧？求神拜佛，自然也是一种方式，但面对这样的情况的时候，能想到的，最想求的，便是救死扶伤的大夫了。大夫若是允了，那便还有一丝希望，大夫若是拒了，那便只剩下绝望了。
  “后来……来了个女大夫？”
  沈夫人说到这里不吱声了，谢林氏有些着急地问道。
  “这么想想，不能叫她女大夫，该叫女神医才是。那男的求了半天，额头上磕的都是血，佑安堂的大夫也不肯重新让人进门，甚至还想把门关上呢！在大家都觉得这妇人马上就要血尽人亡的时候，那个女神医就出现了。她当时好像也在人群之中，见佑安堂的大夫不肯相救，她才走了出来，几根银针刷刷刷，你猜怎么着。”
  “不对啊，一个姑娘家，什么都没说，直接就往那妇人身上戳针？她夫君没有拦着吗？”
  如果是她，只怕是要拦一拦的吧？毕竟素不相识，还是个姑娘，能相信她什么啊？
  “她夫君那时候不是没能反应过来吗？正求着佑安堂的大夫呢，没想到一回头，那妇人身下的血就不再继续流了。然后那个女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