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完这话，顿时眼睛圆睁了一下，我心中是一个惊讶的表情。
  原本我以为小六子只是被人碰瓷，碰瓷的人弄个假的糊弄人，骗点钱而已，万万没想到，被撞碎的瓷器还是件真家伙，我不禁为小六子感到惋惜。
  刚才在店里，我姐打电话里说五千，现在估计翻几个跟头也不是问题了。
  小六子平时就游手好闲的，没有工作，天天在家净想着捡漏发财，现在倒好，把这件成化官窑的瓷器给撞得稀碎，就是砸锅卖铁，他也赔不起。
  小六子出事，第一个想到的是我二叔郑向南，估计郑向南这次要大出血了。如果他不帮小六子，小六子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因为他的那几个姐夫已经非常讨厌他了。
  郑向南听了青皮的话，问他道：“你想讹多少钱？”
  青皮一幅趾高气扬的样子说：“什么叫讹，说话这么难听，你这叫赔偿，赔偿懂吗，就是按市价走，大明成化官窑青花，五千万都说少了，少说也得按亿来计算，这还都是保守价，要是上拍的话，怎么也得翻几个跟头。我也不想废话，就照原来说的，拿五千万出来，这事儿就算摆平了。”
  “要是没钱呢？”郑向南问道。
  “没钱？没钱就去派出所，实在不行上法院，就这样的事情，少说也得判个无期。”
  旁边的小六子听完这话，带着哭腔说：“姐夫，你要救我，我不想坐牢。”
  郑向南道：“看你那个熊样子，还有脸哭，也该让你坐坐牢，吃吃苦，长长见识。”
  是的，也该让小六子栽栽跟头，长长见识。
  这个社会，说一万句道理，都不如自己摔一跤，眼泪教你做人，后悔帮你成长，你该走的弯路一步都不能少。
  不摔一跤，不知道谁会扶你，不摊一事，不知道谁会帮你。
  求人如吞三尺剑，靠人如上九重天。
  接着，郑向南看向青皮说：“朋友，你张嘴就要五千万，以为我家开银行的吗，真是狮子大开口，你就是把小六子和他的破车一起卖了，都不值五千万。做人要厚道，不要随便弄个碎瓷器片子，就说是别人撞碎的。”
  郑向南话里有话，他说完之后，走到黑色的旅行箱旁边，拿起其中的几片碎瓷，仔细观察这些瓷片碎裂的断口。
  郑向南从这些瓷片碎裂的断口来看，尽管看上去都是新的，但有的断口茬子上还残存细细的泥沙，这明显不是刚刚碎裂的瓷器该有的样子。
  他放在鼻子上闻了一闻，还能闻到一股夹杂着土腥味儿的酸味儿。
  他拿出包在报纸里的碎瓷片，放在地上，开始一块一块的拼凑。
  青皮和旁边的几个弟兄看得有点愣了。
  见此情形，青皮不耐烦道：“不用拼了，拼也没有用，该赔的还是得赔，一个大子儿都少不了。”
  我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郑向南就在那拼凑，没有理会青皮他们。
  当郑向南在旁边拼凑的差不多的时候，一个葫芦瓶形状的青花慢慢被拼了出来。
  这青花葫芦瓶上画的是一幅国画，三个人跪在地上，手里举着爵杯，当中站着的一个儒生模样的人，在他的左边是一个长着长长胡须的人，右边则是一个长满胡须倒竖的汉子，身后是绵延不绝的桃花纷飞。
  以我的判断，这青花上的画是桃园三结义，三个人分别就是刘备、关羽、张飞三人。
  虽然是瓷器碎了，但也能清晰的看出，瓷器上的人物画得非常细致入微，运用洒脱而简洁的笔墨，生动地刻画出人物的神韵，极具飘逸的笔法，使人物更加形神兼备，孔武有力。
  这样的人物画画在瓷器上，既有中国传统人物画的韵味，又体现青花的独特魅力，看的郑向南内心直叫可惜。
  这件瓷器若不是碎了，真真的就是价值连城。
  可当郑向南拼着拼着，拼完三分之二的时候，瓷片没有了，关羽的身形才拼了一半，其他瓷片不见了，就是这已经拼好的三分之二，在他们举酒的下方，也少了一块。
  “你这是一个完整的瓷器吗？总不能撞一下，就撞没了一部分，青皮，你这是玩的哪一出？”郑向南目露凶光的看着青皮。
  小六子看到这里的时候，内心怒火中烧，站起来直接破口大骂：“青皮，你他妈的敢骗老子，狗日的，简直不想混了，老子剁了你。”小六子连骂带走，已经到了青皮的面前，似乎要动手。
  郑向南瞪了小六一眼道：“你他姐的，耍什么横，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吗，老实的滚一边去。”小六子立即住口，灰溜溜的靠到边上。郑向南的话还真管用。
  接下来，郑向南转身对青皮说：“朋友，你这是就过分了，你的东西我也拼了，也看了，不瞒你说，我是做古玩生意的，你这硬片子是老鼠货，而且还不完整，居然还拿到这里来碰瓷，敢问是从哪个膛子里掏出来的？”
  青皮听到郑向南说完这些话的时候，顿时心中吃了一惊，辩解道：“你眼拙了吧，什么老鼠货，自己没拼出个所以然来，就信口开河，麻溜的赶紧赔，不要在这给我打马虎眼。”
  看来，青皮是死鸭子嘴硬，不撞南墙不死心。
  郑向南点了点头说：“行，你小伙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告诉我，你是摸金门的还是发丘门的？”
  青皮脸色顿时变了，吞吐道：“什么摸金发丘的，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青皮的脸上有一种挫败感，就像强盗遇上了贼爷爷，又好像小偷行窃时被人当场抓获，心中充满无限的羞愧感。
  看到青皮的行为，我心中觉得，青皮好歹也是一个混混，能有这种表现，真对不起混混这个职业。
  人最怕的就是这样，当你不停的显摆自己技艺的时候，恰巧遇上了祖师爷，祖师爷看着你卖弄，也不阻止你，就默默地看着你出乖露丑，贻笑大方。
  我在一旁听的很清楚，郑向南说的这些都是黑话。
  所谓黑话，就是行里约定俗成的切口，也叫唇典。
  由于很多事情不便明着说出来，所以，要用黑话、唇点来交流。
  掏膛子是盗墓的暗语，摸金和发丘都是掏膛子的门派之一。
  因为古人讲究入土为安，埋葬死人，要先把死人装进棺材里，再把埋葬棺材的地方掏空，然后再把棺材放进去，最后把土回填。
  掏空的墓室就像人的胸膛一样，有一定的空间，所以久而久之，墓葬也就被叫做膛子。
  掏膛子的意思，指的就是盗墓，只不过是黑话称呼罢了。
  不仅如此，二叔曾给我讲过，从墓葬中掏出来随葬品也有很多别称。
  比如，挖出来的金子不叫金子，叫黄肯子，青铜鼎不叫青铜鼎，而叫三分。
  三分并不是三分钱，而是三足鼎立，曲子历史事实三国演义。
  鼎有三足，三足鼎立，三分天下，故而鼎叫三分。
  瓷器是高岭土加黏土烧制而成，质地比较硬，所以，从墓葬里掏出的瓷器叫硬片。
  当然，每一行对同一种东西的叫法也是不一样的。
  比如，土匪响马抢到了金子就会说抢到了黄鱼，搜刮到了银元说拿到了片子；比如，黑帮说放人，并不是真的要释放，而是要暗杀人；说点灯，也不是真的是天黑了要借光照明，而是处决人时用枪打脑袋。再比如金鱼缸这个词，虽然听上去很雅观，但在洪帮，暗指尿桶。等等等等，这都是行里约定俗成的规矩。
  而古玩行里，则把墓葬里倒出来的东西都统称为老鼠货。
  一旦有人说，你这东西是老鼠货，就等于说知道你这东西的来路，是从墓葬掏出来的随葬冥器，不明说而已，常在圈里混的，一下就听懂了。
  所以，郑向南刚才所说的硬片、膛子、老鼠货，青皮一听就明白。
  他觉得，郑向南应该是个老江湖，道行比他深，起码吃的盐比走得路多。尤其是当郑向南拼出了瓷器，发现少了的时候，更能说明这一点，
  但此时，青皮门清，他并没有忘记他要干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