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南和了。
  他正穿着僧袍，一本正经地对前排座位一个女人说着什么，还比划着手势。不过候车室太嘈杂了，只能瞧见他的厚嘴唇一张一合，至于说的是什么完全听不清。
  南和敏感性出乎意料地高，在宋三月看他第四眼的时候，他抬眼，对上了宋三月的目光。
  刚要打招呼，就发觉了其他人的影子。
  南和额头的抬头纹更深了。
  宋三月怎么会和沈若离在一起？
  “你是什么时候到这边来的？我怎么没有在元村见过你？”宋三月穿过人潮大大方方地上前打招呼。
  南和指了指刚才和他对话的女人：“我受人之托，来帮人解决恩怨。”
  宋三月：“现在解决了吗？如果没解决我还可以帮帮忙，不过时间有点紧，我最多只能改签明天的车票。”
  南和：“你要去哪里？和……沈女神？”
  沈若离没有动地方，仍旧坐着候车厅的硬椅子，只是飞过来个眼神作为示意：“去沛城。”
  南和挠挠没有头发的后脑勺：“不麻烦了，你们赶路要紧。”
  “大师傅。”裹着头巾的女人探过头来，细声细气地说，“您真的有把握？”
  “放心吧没问题。”南和大手一挥，僧袍灌了不少冷空气，他双手交叠，使劲搓了搓取暖。
  女人哦了声，似乎觉得蓝白格子头巾有些散乱，摘下来重新包裹，然而就是这个动作，使得包裹严密的她露出了半边脸庞。
  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没有化妆，可就看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就和来来往往的其余人有了相当的区别。
  青城是个小城镇，但这女人身上透着一股和这座小城格格不入的大家闺秀气质。
  这是长期在书香世家才能熏陶出来的。
  宋三月只盯住那葱白细长的柔软指节出神，没有注意到就在女人摘下头巾的刹那，严越已然变了脸色。
  像是平地一声雷把风和日丽的平静给打破了。
  严越蹭的起身，绕到前排去，也不敢与女人正面相对，只是隔了两个位置，从侧面打量着她。
  纤瘦的身材裹在乳白色羽绒服里，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走，不施粉黛却让人异常舒服的脸庞，颧骨略高，鼻梁秀挺，凤眼狭长，眼角微翘，弱不禁风却又携带着天然的傲气。
  像，实在是太像了。
  时隔百年再见到这张脸，严越有些手足无措，甚至没有向沈若离请示，他就擅自对她说：“我也是猎妖师，需要帮助吗？”
  乱献殷勤的未必是好人。
  小环谨遵奶奶的教诲，说：“不好意思先生，我已经请了这位师傅了。”
  严越也觉得自己唐突了，扶了扶金丝眼镜框，不好意思地说：“那我给您留个电话吧，如果有什么需要拨打电话。我和这位师傅也是认识的。”
  说着取出随身携带的便笺本和金色钢笔，刷刷写下一串号码，双手递给女人。
  宋三月特别注意到，倾身的刹那，他似乎跟女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女人愣了下，樱桃唇抿成一条细线，到底是攥着那张纸条什么也没说。
  对这种公开抢生意的戏码，南和的脸都快黑成炭了，他静静地等严越把这一系列动作做完，才说：“你跟小环姑娘很熟？”
  严越退了半步，虽是低了眉眼，眸光还是时不时地往小环身上飘：“不熟。”
  南和：“抱歉我跟你也不熟，小环是我的委托人，要是你很感兴趣，那就不要跟着你主子去沛城了，这事我就看着你处理。”
  严越：“不用，南和师傅处理就好，是我刚才有点激动了。师傅不要介意。”
  南和并不想跟他说话，干脆找沈若离兴师问罪：“沈大人，你的人管不管？”
  碰巧沈若离又被眼尖的粉丝发现了，正被追着签名，根本抽不出空来搭理南和。
  女人旁边的乘客起身去检票，宋三月挑个了舒服的姿势坐下，斜着眼看严越：“要是你想留下，我跟沈大人说一说，就我们两个去沛城。”
  “不留。”严越像是意识到了他的错误，对小环说，“姑娘，你把纸条撕了吧，就当没见过我。”
  检票提示声响起，沈若离像是听到了解放的讯号，终于可以从人堆里出来，猛然间发现严越脸色不太好。
  “刚才可不太像你。”平日里严越虽说实力不够强，可做事从来缜密，不会冲动到给人家姑娘留联系方式，末了还神经质地让人撕掉。
  严越随着检票人群被动前行，颔首道：“是我失态了，回到沛城我自当受罚。”
  “反省三天。”沈若离漂亮的脸蛋紧绷，眸光一凛，很有几分不可近人之意。
  宋三月已经检票成功，在楼梯间等着他们，严越跟在沈若离身后，看似认认真真，实则动不动就在神游。不仅如此，从青城到沛城，这一路他都是这种状态。
  刚才那名小环，肯定和严越有着密切的联系。
  秉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宋三月没有吱声，倚着火车内壁闭眼小憩。
  火车过青山平原，一路风景无限。
  沛城。
  和陆九霄约好的时间在君子大道的茶楼包间，沈若离率先坐在里面，严越守在一旁，上午九点钟，陆九霄准时出现在了茶楼一楼。
  他穿黑色大衣，内搭黑白条纹毛衣，黑长裤，脚蹬锃亮的皮鞋，完全是一副成功人士的装扮。
  特意去接他的严越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问候：“大人可想清楚了？”
  陆九霄没有回答，反而是一眼瞪过去，严越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不管是身为妖君还是为人，陆九霄都特别讨厌主子说话外人随意询问。他踩上木质楼梯，恍然间觉得严越刚才那个不屈又傲气的眼神很是熟悉。
  他放慢了脚步，问：“你以前是什么人？”
  严越：“以前？”
  陆九霄：“成妖以前。”
  严越：“是傀儡师，大人有什么疑惑吗？”
  像是在哪里见过。
  陆九霄摆摆手：“随便问问。”
  茶楼包间里，他见到了沈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