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作者:狸花猫小姐      更新:2022-04-20 23:20      字数:6726
  魏少泓精心预备的重逢,变作了一场悲戚的风波,无结而终。改天,也没有再像承诺般,再来看望梁如意,倒有另一位故人忽然登门造访,正是久未谋面的清河公主。
  寒暄一番,焚香品茶之后,又于梅花树下摆下了熟悉的棋案,三年前那一局棋如意毫无胜算,被步步紧逼,才到中盘便只能投子认输,如今再弈高手,不知又有几步可走。
  如意照例执白先手,开局便起势凌厉,提起一子直落天元:“妙云姐姐,许久未与你对弈了,我愈发生疏,姐姐想必愈发精进,今日难免又要叫姐姐笑话。”
  妙云见她毫无套路可言,略愣了愣,随后浅浅一笑也不多做理会,只管自己先占了个角:“棋无定势,胜负难料。如意妹妹若真料定自己必输,又何必特意要与我下这盘棋呢?”
  “姐姐心里有谱而我没有,但若能与高手博弈,输便输了,到底也多少学到些招数。”如意不以为然,又接连胡乱排出了许多子。
  “其实哪来的什么高手?”妙云毫不客气,手起子落,不出几步,棋盘上便消失了一半白字:“下棋是最能修身养性的了,谁能静得下,耐得住,谱便在谁心中。”
  “那我便更不行了……”如意从盒中提出一字,抵于颌下不知该从何落下,越发没有心思好好对弈,突然便挑明了问道:“姐姐今日前来,可是又有什么外头的消息要给我?”
  “有啊。”清河公主毫无掩饰,坦然道:“再过两日便是年关了,元正日是新皇的登基大典,除此之外,陛下还要一并分封六宫,追册故长沙王妃为贞敬皇后,并为昭献太后上尊号、请神位入庙。”
  清白守节曰贞,合善典法曰敬,如意微微挑了挑眉,并不想多评这个中规中矩的封号,只谈论昭献太后道:“你母后早就该加号祔庙了,不过好在也没有太晚,新皇还算是有心的。”
  “嗯。”妙云自是高兴:“从前先帝在时,待宗室颇为严苛,不独太后一人;如今可好了,诸王之后皆论资排辈,各晋了该有的封位;如意不也仍是公主么?就连我也增了食邑,是正儿八经长公主的份例了。”
  “哦?那恭喜姐姐了!”如意心中一动,落下手上盘转多时的棋子,问道:“那不知陛下他有没有提起,也赏我一个长公主的封号?我倒不在乎食俸多少,只是不能总比姐姐差着辈分罢?”
  清河公主低头吞了她刚落下的那枚白字,却并不作答,而是吩咐侍女奉上一个小巧的香木首饰盒,打开盖子推到如意眼前,笑吟吟道:“陛下倒没说,只是让我把这个给你,再叫我代为向你赔个不是。”
  如意从盒内拿出一个钿头,原是被少泓一怒之下砸为两半的那个,只不过已经修补好了,来回翻转仔细查看一番,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面上的笑容不觉略有些僵:“我哪敢叫天子赔什么不是,姐姐也是乱受人托。”
  “陛下说,昨日他冲动了,不该惹你伤心,更不该砸坏这钿头!如今补得和原来一样了,自是要物归原主。”妙云偷眼暗观,见她并无异色,继续说出一句极为紧要的话来:“哦对了,陛下还说,登基大典上,想要打算要册立新的皇后……”
  如意手一抖,立刻将钿头丢回了盒内,也不问新皇欲立何人为后,只当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妙云姐姐,这个虽精美,却是妙龄少女才戴的样式,我如今已为人妇,配不得了,麻烦还是拿回去还给陛下罢。”
  “妹妹这是在说笑呢!”清河公主也不下棋了,又吩咐侍女取过一面镜子,拾起钿头比到如意的发髻上:“你自己照照,如何不是明艳少女的模样了?依我看,倒恰是绝配!况且陛下说,这可是你最喜欢的样式!”
  “我喜欢什么,我自己明白。”如意挡开她的手,不再打哑谜,而是笑着直接把话挑明了:“长公主今日来,不是来叙旧下棋的,是来做媒的罢?怎么年纪轻轻的宗女,倒干起三姑六婆的勾当来了?”
  “做媒怎么了?君子有成人之美,从前太后最爱替人做媒,成就了无数好姻缘。”妙云脸色一僵,略略有些尴尬,撇嘴道:“我早就想着也要学着点,如今也替京城的贵女牵过几次线,都是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这一片好心,如意倒不能领会呢?”
  “姐姐自然是好心,但却未必是好事。”如意摇了摇头:“我从前与两位太子定亲,太子皆早逝;与上皇定亲,上皇也去了江南;如此不吉利,如今姐姐又想替我说媒?这是不害人么?”
  “那是因缘分未到,如意还没有遇到真命天子罢了!”话说到这个份上,清河公主也不再婉转了,直接劝道:“当今圣上人品高洁,又最是重情重义,妹妹难道不知么?如今册书都拟好了,又何必再三推辞!”
  “什么册书?追封贞敬皇后的册书么?”如意两眼一翻:“皇后抛却亲故,不远万里嫁入你家,没过几天好日子便遭变故;那么凄苦还不是不离不弃?到头来香消玉殒没能看到夫君熬出头,若陛下真是重情重义,又怎会想着追册之日,便急不可耐地要另立新后?”
  “如意!休要妄言!”妙云见她如此毫不客气指摘人主,话更如此不好听,面色愈发难看,立时反驳道:“旁人不知情的这样觉得也就罢了,陛下重的是何情何义,你自己心里还不明白么?”
  更是直白地提起了旧事:“真要论起来,贞敬皇后才是后来者!是,你如今心里惦着上皇,可上皇不也是后来者?若不是陛下当初年少谨慎,不似他这么轻薄无礼,又如何会彼此错过?”
  “我不明白。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这才是重情义。”如意摇了摇头,复又从棋盒里拿起了一枚白子:“过去这些事,姐姐还总提做什么?年少时谁没有懵懂无知过?就算是错过了,那便就是错过了!”
  “我自知不祥之人,绝不做不利社稷之事!”如意砸下白子,坚决道:“姐姐回去可以转达陛下,请主上放心,我没有惦着谁,也不打算往别处去;只请恩准我出道太和宫,窦仙师也去江南了,那里如今缺个仙师。”
  这是下了逐客令,清河公主见她搬出了太和宫,轻叹一声,自知无法再多说什么,将捏在指尖的黑子丢回棋盒:“好吧!我回去传话便是,不过妹妹不愿意也就罢了;竟还要出家入道,可真想好了?不是该求些别的么?”
  “多谢姐姐!”如意听她松口答应,忙转陪了笑脸:“入道之事我早想好了,这便是我的心意。还求姐姐在陛下面前,尽力为我解说。”经过昨日之事,她确实想透了,少泓有心结,不能再求他让自己南下了,出家就出家,只要元齐能平安无事便好。
  “我自当尽力。”妙云点头,又感慨道:“真没想到,晋王府里的公主竟都如此痴心,莫不是昭仁皇后教养得好?想当初妹妹还为巧柔不平,如今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般?”搓了搓手,站起身来:“罢了不下了,这局棋我输了!”
  “姐姐承让!”如意赶紧站了起来,感激地亲自送她出门,边走边面带愧色赔礼道:“我知道姐姐都是为我着想,方才讲的些话多有不中听,姐姐可千万别忘心里去!”
  “无妨!我不过是传个话而已!你有这般痴心,上皇真不知哪儿来的好福气。”妙云释然打趣道,心里并不多介意,特又关照:“我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纵使天大的事,也不必心思太重了!”
  言毕已到府门,妙云站定回身,示意主人留步,最后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不过如意,有句话是我自己想问你的。”凑到她耳边,低语道:“你与陛下相识那么多年,陛下的心意,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心里,又到底有没有他?”
  如意稍作迟疑,还是淡然笑着,如实相告:“从前不明白,后来明白了些;心里许也曾是有的。”双眸一闪:“这话,就算是姐姐替人问的,我也不怕告诉,毕竟全都过去了!”
  二人就此分别,再无多言,如意自是回转府中闭门不出,清河公主则即时入宫去复命,这一整日便再没有什么别的消息;如意难免有些心焦,暗自揣测少泓将要如何决断,但思前想后,还是强耐下性子什么也没去打听。
  转过天来,却见天子又一次亲自上了门。
  如意迎出门外施完了礼,将少泓迎入了花厅,恭敬道:“陛下若有事,只管宣召妾入宫觐见便是。驾临鄙舍虽是妾的万幸,可君入臣府终究是失了尊卑。”
  见她一张口便是拒人千里,少泓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还是挂着笑脸道:“是,如意,朕不该再来打搅你,往后不会了。”一摆手叫吕宪等人捧入了几件东西:“只是今日,朕是来送东西的,思来想去,还需亲自来才是心诚。”
  如意木然看着内侍进来又出去,将那要送给自己的三样东西依次列摆于在长案上,第一件九龙四风冠、第二件五彩翟鸟吉福、第三样是金花龙凤罗的一卷文书和一只精雕的紫檀宝匣,匣盖半启,里面依稀是一枚赤金龙纽的大方印玺。
  心骤然凉到了底,脸色也瞬间幻作惨白,皇后的冠服和册宝,难怪他要亲自送来,妙云说的是,他早就预备好了,其实根本不需要再问自己什么。
  “如意,朕昨日听清河公主说了与你对弈之事。”少泓觉出她神情大变,忙挪开双目不去看她:“只是你的心意如何,朕还想是想最后,能亲口问问你。”他终是心有不甘,唯恐传话之人辞不达意,又或仍是期许会有奇迹发生。
  “陛下既有制诏,妾不敢违。”如意又来回扫了几遍那些东西,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可妾的终生大事,并非儿戏;大魏的皇后,也不是天子一人能说了算的,妾恳陛下能收回成命,允妾入道祈福!”
  毫无犹豫地表完了心迹,跪于他面前叩头到地,按心里早就盘算好的话开了口:“妾知道,如今不管妾说什么,陛下都不会信,都会以为妾是在为上皇开脱。”
  跪爬了一步,扯住他的袍摆,喊出他最想听到的那一声:“少泓哥哥,如意从小没有求过你什么,只这一次,求哥哥就遂了我的心愿吧!”松开手,抹了一下眼圈,低声道:“就算是看在如意曾经帮过哥哥回京的份上罢。”
  她曾于万难之中暗中勾连外朝相助少泓,除了想要剪除仇逆为自己平反,自然多少也念及故人之情,为少泓不平;可事到如今,结局已远非自己当初能料,本已是最不愿再提起之事,到头来还是拿出来作了筹码。
  “如意,你不要这般!”少泓闻言身子一颤,迅速回过了头望向地下柔弱委屈的美人,这是自己深埋心中多少年的爱慕,才能光明正大说出口便到了这步田地,一阵剧烈的心痛,二话不说先折腰将她扶了起来:“大恩不言谢,朕亏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没有什么可以作答!”
  手微微发抖,从案上取过册书和宝函,硬要塞到她手上:“其实朕……”不觉也声音变了调,强咽了好几口唾沫,才把最后想再当面表一次的心意用哭腔压了下去:“拿着吧,不必推辞,你的事朕能说了算,谁也别想阻挠!”
  如意呆了一下,她把最后的撒手锏都抛了出去,这还是什么用都没有?魏少泓如何会这般强人所难,逼娶自己?难道这么多年都看错了他不成!心烦意乱,一股无名之火直窜头顶,自是不去接他手上之物,反向髻上拔出一只簪着的素银钗,锋利的钗尖直往那册书刺去。
  “如意……住手!”少泓不意她这般冲动,忙向后退了一步,脸色微微作变,一手紧紧将所执册宝扣于胸前护住,另一手便向前去捏握那两股直刺而来的钗尖。
  如意既已拿定了主意,便没有中途而止的道理,又见天子如此惊慌阻挡,更觉他心怀不轨,定要立时毁了那册书才好!奈何少泓力大,一握上钗她便再使不上劲来,翻动手腕来回扭了几下终是不得再向前,只好突然用力往回抽了去,钗尖瞬时划过他的四指,留下了二道长血痕。
  少泓稍一蹙眉,展开手掌迅速扫了一眼,然后重新握紧甩了一下不再多瞧,眼见渐渐渗出血珠染红了指缝,如意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手一松丢掉银钗,面色煞白腿膝发软便要下跪:“陛下,妾万死……”
  “不妨事!”少泓赶紧止住了她,伤了的手五指轮动使劲来回擦搓,尽力抹去刺目的血渍,然后若无其事地挤出一丝的笑容,拿起金印将刻字面示向她:“如意,你还真是从前那直来直去的性子,一点也没变;倒也不先看看,便想要都毁了么?”
  黄澄澄的赤金在穿入的阳光下,耀出炫目的光闪,但如意还是一眼辩出了那印文比自己的预想要多了两个字:太上皇后之玺!目瞪口呆地望向少泓,竟是自己错会了他么?原来他本就是遂了自己的心愿?只轻吐了一句少泓哥哥,再说不出话来了。
  “如意,朕今日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来送东西的。”虽是故作洒脱,少泓仍难掩落寞:“这些,该都是你想要的吧?从今往后,也别再叫朕哥哥了,该是朕敬称一声嫂嫂。”直到最后一刻,还曾幻想有一丝转机,但亲眼再证了如意的决心,他只有打开示给她。
  如意回过神来,确认眼前所见一切都是真的,不觉大喜过望,转而又为之前的举动羞愧万分,渐渐憋红了脸,赶紧结结巴巴地先赔了个罪:“陛下,妾,妾方才……实在太鲁莽失礼了!陛下可伤得厉害么?”
  少泓看着她闪亮的双眸,缓缓摇了摇头,又用手指了指胸前:“记得朕说过的话么?能活着回来再见到如意,朕便心满意足了。”晃了晃拳头:“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很久没有见你这么开怀笑过了,只要今日的东西你是真心喜欢,朕便什么都不想了。”
  如意闻听,觉出自己狂喜后失态来,愈发红了脸,可还是顾不得眼前之人,抑不住上翘的唇角,忍了半天才没有喜极而泣,方嗫嚅道:“妾谢陛下的大恩,不过其实妾也没有什么想要不想要的东西,名分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能追随侍奉上皇便好了。”
  “朕知道你有心结,不过……这是朕昨夜亲自拟制的册立太上皇后制,不看看么?”少泓将册书交到她手中:“故谯忠武王梁华,常侍先帝左右,战功卓著,德行高洁,朝廷念其有功于社稷,特延聘其女为太上皇后。”顿了一顿,补充道:“对了,谯王与你父皇一样,曾是梁太祖的养子。”
  如意仔细看了一遍册书,果然与少泓所说一字不差,慢慢收拢放于一边,强压的喜泪终于滚滚而落,少泓还是明白自己心中的忌讳的,抽泣了两声,感慨道:“陛下能如此为妾考量,妾感恩不尽,可陛下这么做又亲自拟了册书,妾恐朝中难免有人非议。”
  “朕是天子,朕想要如何便如何!上皇不能给你想要的名分,朕给你!”少泓没有丝毫顾虑,替她轻轻拭去泪水,像亲兄一般安慰道:“别哭了,这是高兴的事,怎么反倒伤心起来了?还有,往后他若再敢欺负你,只管告诉朕,朕替你做主!”
  如意敛了泪水,郑重地点了点头:“陛下这么说,可是恩准妾南下了么?妾听妙云姐姐说,陛下打算在登基大典上册封六宫,那妾还需不需载等到陛下的登基大典?”虽然不过几日间,她都有些等不及了。
  “册宝皆在此,不管有没有册封典礼,你都是朕亲封的太上皇后,无人可以撼动!”少泓窥出她的心思,也没有了再多的打算,也没有了再多的话语,释然转过身去:“如意,朕先走了,不多打搅你了。”
  行到门口,又止了脚步,背着身子悠悠道:“其实你昨日说的对,朕确实对不住贞敬皇后;你不必等了,登基大典上,朕只会追封她一人;朕往后也就只有这一个皇后,此生不复再立!”言罢,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出了公主府。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些,初入二月,江南已是暖意融融,苍翠的武林山脚,太一宫前蜿蜒曲折的山道两边,但见桃绽初红,柳吐新绿,在山间的薄雾笼罩中,幻出叫人无尽沉醉的江南春景。
  山间缓缓行来几个人,为首一个长身玉立、仪表不凡的翩翩郎君,头顶束玉冠,身着宽大的道袍,飘然沿山道而下,竟有几分神仙降世的风姿;身后拉来一段距离,陆续跟着几个男女侍从,却皆是宫中内侍、女官的装束。
  “都监,你说上皇每隔些日子就会往太一宫修心参道,这是想要见窦仙师罢?可又为何不接仙师回宫呢?”福贵满脸疑惑地小声问身前的内侍:“这窦仙师也是,大老远的从京城跑这山里来修道,不还是因着上皇么?如何又是一番堪破红尘的模样?”
  “你懂什么!上皇与仙师早就没了男女之情,上皇是来修道的,修道你懂么?”王浩狠狠白了他一眼,又叹了一口气,还是低声解说道:“为一个人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却爱而不得,徒生绝望;这叫惺惺相惜,所以上皇才常来这太一宫。”
  福贵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不再多言,低头跟着主上一路下了山,来到武林水边码头,却见上皇将要登上的画舫前,栈道上立着一个渔翁,竹编的斗笠、防水的蓑衣,背对着众人一动不动,手里还提着一个扣着盖子的鱼篓。
  “哎!你是哪儿来的?怎么进来的?”福贵赶上两步,一甩拂尘远远喝指道:“这可是皇家道院、御用船埠,你知不知道这画舫是何人的?在这里挡道,活腻歪了吗?还不快闪开!”
  那渔翁却似没有听见一般,既没有挪动地方,也没有回应一声;元齐见此也不禁十分诧异,却又觉得那完全隐在蓑衣中的身形莫名有几分眼熟,止了脚步仔细上下打量那人,目光落在他的腰间,只觉得脑上一轰,眼前一阵晕眩。
  福贵见上皇突然直直地疾步向那渔翁走去,暗道不好,担心是乔装的刺客恐生险情,便想要急冲上前去护驾,可还未迈出步子,便被王浩一把扯了回来停在远处,又嫌弃地斜了他一眼,暗“嘘”一声,用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
  “请问客官,可是从京城而来?又是欲往何处而去?”元齐止步在渔翁身后两三步处,声音不停地颤着,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腰间悬着的一枚翠绿的印石,心仿佛就要跳出胸膛了一般。
  “非也。”那渔翁丝毫不顾及身后人的心焦如焚,慢条斯理道:“在下并非由京城来,而是从大名府至此地;也不知该向何处而去,只想在此等一个同渡之人,不知来者可是有缘人?”
  然后缓缓转过身子,用手一抬斗笠,露出了下半张脸,唇角勾起了一弯眼前人日思夜想的久违笑容;转身之际,那鱼篓上的镂空竹盖晃动滑落,只听喵呜二声,挤出了一黄一花两个毛茸茸的圆脑袋。
  ******************
  六年后,天子亲征,狄戎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