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之明
作者:安晨      更新:2022-04-25 05:16      字数:3581
  “我让你打到满意,你把身份牌给我。”说完这句白景暝捧着皮带的手有些颤抖,终究还是怕的,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知道如果达成交易的话,这次必定会比九年前的那次更难熬。这几年累计下来的已经不能算是错,是罪。
  可是白景暝的“豪言壮语”却没有引起白云杉的兴趣,他只是轻瞄了白景暝一眼,连看都不用正眼看。
  三分钟,会客室里安静得可怕,白景暝听着墙上钟的滴答声,咬唇看着掌间的皮带。他一秒一秒地数,他知道三分钟时间已经过了大半,可白云杉留给他的却是望向窗外的平淡的侧脸,甚至透出冷淡和些许不耐烦,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不稳。
  每一秒白景暝都处于挣扎与煎熬之中。没有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他告诉自己,没有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一次又一次。于是,最终他放开被自己咬得发白的嘴唇,深吸一口气,牙齿一用力,口腔中的血腥味开始蔓延,他却咬得更紧。
  他看着白云杉,胸口开始起伏,没有选择是最好的选择,他在心里默念,告诉自己这是答案,这是需要做的,没有选择是最好的选择。
  他将皮带放在一边的茶几上,然后在白云杉面前脱下了深蓝色的西装外套,随手将其放在一边的沙发上,接着用手扯开了领带也扔到了一边。当手指碰上第一颗纽扣的时候,白景暝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已经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深呼吸,他告诉自己,强迫自己稳住手,却不得不用两只手一起解开了第一颗纽扣。
  没有选择是最好的选择,他闭上眼睛,手指顺着衬衣往下,第二颗,即使是闭着眼睛他也能感受到双手的颤抖;第三颗,他知道自己的紧张,他在心里默念放松;第四颗,放松,放松....从脖颈到小腹,泛着珠光的纽扣被一颗颗慢慢解开,白景暝的手也越抖越厉害,虽然他告诉自己要放松,虽然他在深呼吸,但是到最后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双手的抖动。他睁开眼睛,将衬衫的下摆从西裤中抽出,将袖扣解下后随意扔在了一边。
  褪下雪白的衬衫,白景暝试图稳住自己,他告诉自己放松,告诉自己没有选择是最好的选择,他告诉自己深呼吸,然后他深呼吸,试图放松,最后他拿起了一边的皮带将它握在手心。
  白云杉在背朝自己的白景暝身上看到了交错的新疤,他想去寻找那句话,但还没来得及找到一个完整的字母,白景暝就转过身来,对折的皮带回到了他手中。叔侄俩沉默地对视,七年后第一次离得这么近,他们对视着,甚至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血腥味弥漫,白景暝告诉自己,没有选择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垂下了高昂的头,屈膝跪了下来,先是左腿着地,地毯很柔软,但白景暝却仿佛跪在了铁刺上,甚至在接触的瞬间有些重心不稳。但他立即调整好重心,接着弯曲右腿,双膝着地后仍旧是小心的调整。最后他低着头却跪得笔直,他的双手伸直高举过头顶,虽然这个动作让他的手由于血液供应不足而抖得更厉害,但他还是举起掌间的皮带:请罚。
  白云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胸口剧烈起伏的侄子,十七岁的时候,他会用这种姿势请罚认错。现在他二十七了,像十七岁一样接过他手中的皮带,或者藤条,听他陈述自己承认或者被迫承认的错误,然后给出相应的惩罚?白云杉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次只是交易,让你打到满意,还我身份牌。如果这次问他凭什么,他会不会依旧回答:凭我是你侄子?
  “你为什么会认为身份牌在我这里?”低头看着地毯的白景暝听到这句话,牙齿接着用力,血和痛逼得他清醒。因为我几乎能确定是你救了我,把我平安送回了美国,并取走我身份牌以便威胁我?因为我认为你有能力找回身份牌?因为....白景暝咬着嘴里的嫩肉不愿回答。
  “白景暝。”白云杉伸手拿起了白景暝掌间的皮带,白景暝答了句是抬头对上白云杉的眼,白云杉的语气依旧严厉,就像九年前那样,“人要有自知之明。”
  “是。”答完话的白景暝将手放在身体两侧,低下头等着白云杉的命令,等他给出惩罚的姿势。只是白景暝怎么也没想到白云杉只是随手将皮带扔在了一边的衬衫上,然后绕过他打开了会客室的门。
  三分钟已到。白云杉双手握拳,手臂因为肌肉过度紧绷而微微颤抖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三分钟已到。白云杉的半边身子已经出了会客室,却又退了回来,他看着地上的白景暝告诉他,语气平淡却让白景暝一怔,“家法从不是交易,何况对你....”
  最后一句最终没有说完,一声冷笑之后传来的是门锁合上的金属碰撞声。
  会客室外面人不少,显然大家十分关注两边boss的密谈。见白云杉出来,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他们聊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大家显然都很像知道,而白云杉只是扫了一眼并未说话。
  “长官。”david拿着文件从人群中走出来,白云杉对他微微点头,“走吧。”
  “是。”虽然嘴上答是,但david却没有按照命令立刻转身,反倒是望向紧闭的会客室门。但白云杉却没有犹豫,抬脚就走,会客室里没有任何动静,放在以前早就把里面的东西砸得噼里啪啦地响了吧。
  自己出来,却没有人敢推门进去,因为他说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这已经不是白家四少的那种威严了,在这里,他是snow,这是他的ocean。
  白云杉走了,david自然也没有多留,不一会儿就跟了上去。david看着仍旧挺拔的背影,总有一天会客室的人会明白他对他做的一切吧,不管是隐瞒还是欺骗,甚至是他现在觉得只有羞辱的事情,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等了很久会客室的门才再次打开,白景暝西装笔挺地出现在门口,扫了一眼便大步朝楼下走去。他的脸色是差极了,但他没有留在一片狼藉的会客室,也没有迁怒于围观者,只是他走过的时候众人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不是说谈判结果挺让人满意的吗?众人疑惑,为什么snow却是这幅表情?
  孟宗政也不明明白,但他马上跟上了白景暝的步伐,可一路板着脸一句话不说的白景暝走出大门后,却下达了如下命令:1、晚宴我不参加。2、明天的行程暂时取消。3、晚上九点打电话给奉凰,说我今晚有事不能回,让她不用等我。
  孟宗政一条条记下并回答是,白景暝接过侍者手中的钥匙发动了汽车扬长而去,虽然不知道刚才在会议室里发生了什么,但显然白景暝的心情很不好。看着消失在街角的尾灯,孟宗政觉得这事有些失控,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与arthur和mike联系沟通。
  arthur刚挂断孟宗政的电话,秘书就从外面走进来,david打电话说spruce身体不舒服,恐怕不能参加今天的晚宴。arthur的眉头不禁皱起,这两人独处的十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景暝又超了辆车,一边架子上的手机又显示新短信,打开一看一条是坐标信息,一条是arthur发过来的,白景暝并没有回应的打算,于是随手将手机扔到了副驾驶座位上的沙发上。皱眉想起了那个人最后说的两句话:人要有自知之明。家法从不是交易,何况对你....。踩油门的脚继续用力,车速飙升。
  又被放弃了。白景暝用力甩头试图将这种想法甩出去,他咬着嘴里的嫩肉,只是这次疼痛帮不了他,疼痛甚至让这种想打愈发清晰,让耳边的重复的五个字声音变得更大。一晃神,再次抬头却只见明晃晃的车灯,还好双方都及时做出了反应,两车几乎是插身而过,咒骂传来,白景暝终于放慢了车速,将车缓缓地停在了路边。
  又被放弃了。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重复,你又被放弃了。白景暝甩头想把这种想法甩出去,他告诉自己是自己放弃了他们,而不是自己被放弃。可是没用,一点用也没有,他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急促,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他扯开领带和衬衣领口努力呼吸,但他仍旧觉得胸闷缺氧,所以不由自主地加快呼吸频率,但这一切并未让缺氧的症状缓解。
  又被放弃了,熟悉的声音不停地重复,白景暝的呼吸变得又浅又快,肩部和颈部的肌肉不由紧张起来,接着眩晕感一阵阵袭来,手脚从尖端开始麻木,最后连嘴都变得麻木。
  又被放弃了,呼吸节奏加快、缺氧、加快呼吸节奏、缺氧....身体似乎进入了一个死循环,他脑子里之后剩下那句话,又被放弃了,熟悉的声音不停地重复。他脸色苍白,身体开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慢慢地这个声音也渐渐消失了,熟悉的感觉,安静的感觉,就像每一次深潜,当到达极限的时候....
  忽然,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严厉的命令,他却没有挺清楚一个字,只是猛然意识到什么,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一手挣扎地打开了副驾驶座前的杂物箱,他将牛皮纸袋里的文件倒出来,然后用它罩住口鼻。
  又被放弃了,这个声音又回来了,又开始重复,他甩头不停地暗示自己:深呼吸,慢一点。
  又被放弃了,深呼吸,慢一点,又被放弃了,放慢呼吸节奏....
  挣扎着,让人迷恋而又让人惧怕的窒息感,濒死的感觉,但却永远不会死。
  过了很久,白景暝才觉得好一些了,他撤去纸袋但又马上罩上。他闭上眼,深呼吸,不断给自己暗示。
  如此反复几次,他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下来,那个声音似乎也消失了。
  白景暝打开车门有些摇晃地走到了路边,冷汗浸湿了衬衫、打湿了鬓角,一阵风吹来有些发凉,而他却固执地仰头,他想要寻找那颗最亮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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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名字叫做:过度呼吸症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