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望姑山（今当涂县凌云山）并不高，但山上树木葱郁，草长莺飞，倒也滋养着不少有灵性的生物。
  晏昊子雅回姜雁泽三人守在和合洞口一夜未合眼，一直到第二天辰时中，姜尔雍和文木才从洞中出来，两人皆是大汗淋漓，一身狼狈。
  回到姑孰城找了家客栈沐浴更衣，稍作休整后便继续北上。日落时分，他们行至淮阳军宿迁县（今江苏宿迁市），投宿在骆马湖畔一家客栈。
  坐在楼下吃饭的时候，没想到在这个小城竟然碰上了一拨相识的人，祛邪宗支系徽州齐云山蒋氏子弟。
  “霜序君，孤鸿散人，你们这是要回沂山？”蒋楫声离席过来打招呼。
  “正是。”姜尔雍起身回礼。
  文木拱了拱手：“楫声兄别来无恙，听闻你已突破六重境，可喜可贺啊。”
  “惭愧惭愧，刚破境不久，浊气尚未清除，还忝列不上六境修士。”蒋楫声乐呵呵连连回礼。
  蒋氏其他子弟也都过来行了礼，双方寒暄，文木邀请蒋楫声同席，蒋楫声也不客气，依言坐了下来。
  “你这不像是游历吧？”姜尔雍瞄了另外几桌蒋氏子弟，出外游历不可能浩浩荡荡带着几十个门中子弟出来，说是出门寻仇倒还有点像。
  “不瞒尔雍兄，蒋某确实不是来此游历，而是来讨个公道的。”蒋楫声唉叹道。
  “此话怎讲？”文木插话道。
  “我门中子弟在乐马湖降伏一只千年鼋妖，没料到安峰山白氏仗着人多势众，将灵识夺了过去，上个月我兄长派了几位子弟上门去讨个说法，白氏倒诬陷起我齐云山蒋氏来，说我名门望府仗着道门声望欺凌小门小户，说要请个同宗大府为他主持公道，约在明日。”蒋楫声气急地道。
  “白氏请了哪个同宗大府？”文木问。
  “还能是谁，自然是中条山蔡氏。”
  “那倒也是，中条山蔡氏分明就是正义的化身嘛。”姜尔雍开玩笑道。
  “谁说不是，请中条山来主持公道，比请会稽山宗府还要安心些。”蒋楫声一愕，没料到卓而不群孤傲清雅的姜尔雍竟会开起玩笑来。
  “约在了这里？”文木见蒋楫声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心下好笑。
  “倒不是，约在了安峰山白氏府上，”蒋楫声摇头叹气道，“门中子弟降伏鼋妖时，有几个打鱼的船夫也在场，我们早来了好几天，想找到他们做个见证人，可惜一直没找着。”
  “那还用说，肯定是被白氏给截走了。”文木道。
  “楫声兄，贵府最近安泰否，是否发生过什么异常之事？”姜尔雍突然问道。
  “异常之事？”蒋楫声一脸茫然，不懂姜尔雍话中意思。
  “罗浮山燕氏，江郎山管氏，始丰山沈氏，幕阜山毛氏，这几个祛邪宗威望甚高的门府被灭门，楫声兄可发现其中怪诞之处？”姜尔雍问道。
  “还请尔雍兄明示。”蒋楫声一愣，连忙拱手道。
  “这几起惨案中，都能发现中条山蔡氏的影子。”
  “咦……还真是呢，”蒋楫声神色一凛，“尔雍兄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你们蒋氏明日之事是否在人家的算计之中，所以才问你们蒋府最近发生过什么异常之事。”
  “这么说来……还真有件事很是可疑。”蒋楫声沉吟半晌说道。
  “说说看。”文木好奇地道。
  “上个月，府上有两车□□被人给劫了。”蒋楫声尴尬地道。
  “□□？哪来的？”文木追问道。
  “自然是从庐山梁氏的子弟手中买来的。”
  “好个梁弃忧，我诚心想买，他倒跟我打起官腔来了，原来他是看菜下饭呐。”文木气哄哄地道。
  “□□受官府监管甚严，梁氏自是不敢轻易买卖。”蒋楫声为梁门辩解道。
  “那你怎么一买就能买两车呢？梁弃忧明显就是在欺侮我孤鸿散人无门无派无势可依。”文木仍是不解气。
  “不瞒维宁兄，为维持府中用度，我齐云山蒋氏子弟在外面置有一些产业，以开炮仗烟花作坊为主，□□进来是有官府批文的。”蒋楫声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文木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被劫，可曾报官？”姜尔雍问。
  “没有，”蒋楫声不好意思地道，“听当时押行的门中子弟说，劫走□□的是官兵打扮，我们也不好去向官府追讨。”
  “既是有官府批文，有什么不好追讨的。”文木撇嘴道。
  “其实，那批□□是超出批文额度之外的，”蒋楫声讪笑道，“因为常年有经营来往，梁氏对我蒋氏在额度方面放得比较宽，但这次被劫，现在想想，挺不正常的，官府要追责我蒋府超额，大可光明正大的稽查，何苦做得跟个山贼似的，按正常的套路，劫走□□倒不如上门讹一笔钱财。唉，也是我府上做贼心虚，中了人家的套。”
  “看来，中条山蔡氏这次是盯上你们齐云山蒋氏了。”姜尔雍道。
  “岂有此理，蔡氏这是欺我蒋氏无人么。”蒋楫声恨声道。
  “闲弟，晚上咱们得去趟安峰山了。”姜尔雍文木笑道。
  “听熙哥哥的。”
  “楫声兄告诉门中子弟，晚上警觉一点，多派些人手值夜，”姜尔雍转头又对晏昊子雅回道，“你们两个帮楫声先生盯着点，尤其注意饭菜酒水里面是否□□。”晏昊子雅回连连点头称是。
  “我与两位兄台一同前去。”蒋楫声感激地道。
  “不必，你们蒋氏一行肯定被人跟踪，你这个领头人不见了，他们势必会察觉到。”姜尔雍摇了摇手。
  骆马湖至安峰山不足百里，姜尔雍文木带着姜雁泽戌时中就到了白氏府上。
  白氏门主白海天对霜序君和孤鸿散人的深夜到访自是惊讶不已，姜雁泽将来意一说，白海天更是目瞪口呆，半晌不知作何反应。
  “贵府中可有蔡氏子弟？”姜尔雍问道。
  “没有，前几天倒是来了一批，说是他们的门主下个月做寿，要去海州置办些海产。”白海天说道。
  “蔡氏子弟可留下什么东西在你府上？”姜尔雍问。
  “东西……有，”白海天忙不迭地点头，“有两车货寄存在这，说是从扬州置办来的寿礼，等处理了我与蒋氏纠纷之后，与海州置办的海产一起拉回中条山。”
  “你可曾查验？”文木问。
  “人家出于道义为我白门主持公道，置办的寿礼哪敢失礼检查，两车寿礼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孤鸿散人怀疑车中货物有诈？”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文木冷声道，“你若想保全安峰山白氏，赶紧把那两车东西拉出府。”
  “来人，去把蔡氏留下的东西全部拉出府。”白海天脑门冒汗，一则担心蔡氏确实是把他安峰山白氏当棋子使，另一方面又担心被孤鸿散人忽悠，得罪了中条山。
  一听说两车货物可能是□□，白氏子弟自是不敢掉以轻心，一直将两车货物拉到了安峰山附近的阿安引河边上。
  “把油布掀了。”白海天咬咬牙，吩咐门中子弟。
  “等等，”文木赶紧出声制止，“把灯笼全部熄了。”
  文木说完把那颗硕大的夜明珠给召了回来。
  “把灯笼灭了，赶紧灭了。”文木手中的夜明珠将附近照得如同白昼，把白海天唬得不行。
  白氏子弟赶紧吹灭手中灯笼，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把两辆马车上的油布全给掀了。
  “这是……”掀开油布，车上露出一块大红绸子，绣着金黄的大寿字，白海天一看，脚肚子不由得有些发软，完了，听孤鸿散人这恶魔一通瞎掰，这下算是得罪中条山了。
  “继续掀。”文木指使道。
  “哇，全是香料呢。”白氏子弟小心翼翼掀开红绸后，车子上面摆着一屉屉香料，红白黄紫各色都有。
  “蔡氏果真是财大气粗啊，上好的香料就这么运送，也不怕还没运到中条山就全给颠没了，”文木继续指使道，“把香料屉子全部搬下来，揭开底下的箱子盖。”
  白氏子弟一通忙活，两辆车上的箱子全部被小心撬开了，里面满满装着黑黝黝的粉状物，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星星点点闪着荧光。
  “白门主，过来闻闻这个‘香料’味。”文木对一脸痴呆的白海天道。
  “蔡引青那个老匹夫，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白海天恨得咬牙切齿。
  倘若今晚没有霜序君和孤鸿散人上门示警，明天这个时候自家府弟便已是一片废墟，道门再也没有安峰山白氏一门了。一想到自己葬身火海的下场，白海天忍不住一阵后怕，对中条山蔡氏恨得牙痒痒。
  第二天，蒋楫声一大早便带着门中弟子来到了白府，听到实情后也是后怕不已，要是没遇上霜序君和孤鸿散人，齐云山蒋氏就要背负残害同宗道门的大罪，中条山蔡氏势必会趁机打着维护正义的大旗向齐云山开战，后果不堪设想。一想到事态的严重性，蒋楫声白海天对姜尔雍文木两人那是一个千恩万谢。
  白海天二话不说，让人把鼋妖灵识拿了过来，当着姜尔雍文木的面要还给蒋楫声。
  “我蒋氏子弟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蒋楫声见白海天作为一门门主能够主动认错，在大恩人文木面前也不好跌了齐云山蒋氏的脸面，“听闻贵府子弟为了降伏鼋妖，蜇伏乐马湖周边四五载，虽是我门中子弟降住了鼋妖，但乐马湖算是安峰山的家门口，我蒋氏亦有失礼之处，灵识还是白门主留着吧。”
  “不不不，我安峰山白氏虽是小门小户，但……”
  “别推来推去，都把我晃晕了，既是楫声兄示好，白门主收着就是了，不就是个鼋妖么，多大的事啊。”文木不耐烦地道。
  “白门主，就听维宁兄说的吧。”蒋楫声虽有些不甘，但既是自己说出去的话，总不好反悔。心里在道，你孤鸿散人上嘴皮搭下嘴皮，降个鼋妖不算个事，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修为过人本领超强，可为了降住鼋妖，我门中子弟差点喂了乐马湖的鱼，白氏子弟为什么伏击了四五年没降住鼋妖，不就是因为没那个降妖的本事么。
  “楫声兄心有不甘是吧。”文木毫不留情面刺喇喇地对蒋楫声笑道。
  “维宁兄说笑了。”蒋楫声尴尬地道。
  “丢了个水里的王八，我给你个山上的王八，”文木念了句咒语，手里便多了个翠玉束灵瓶，“这是我在连州收的灵识，是只金钱龟妖，不比那个鼋妖的差。”
  “这……”蒋楫声哪好意思伸手去接。
  “受着就是了，我文木一向不做亏本的买卖，你把那两车□□给我换吧，你就亏些如何？”文木笑嘻嘻地道。
  “维宁兄这话说的，两车□□哪比得这灵识，是我占了大便宜。”蒋楫声这才喜滋滋地接过束灵瓶。
  “老大，传讯给谷里，让顾公公派人把□□运走。”文木吩咐姜雁泽。
  “好。”姜雁泽赶紧退到了一旁。
  “蔡氏狗贼等下来了，倒要看看他们怎么解释这事。”白海天恨恨地道。
  “押车的可是蔡氏子弟？”姜尔雍问。
  “那倒不是，是雇了隆威镖局的。”白海天摇摇头道。
  “蔡氏肯定会一口咬定被隆威镖局换了货，毕竟隆威镖局在江湖上的名声不佳，有过类似纠纷发生。”姜尔雍道。
  “看来蔡氏是故意找来隆威打掩护的，”蒋楫声咬牙道，“等下看看蔡氏子弟的反应再作计较，我齐云山蒋氏岂是他中条山蔡狗能随意捏拿的。”
  “楫声兄这是要和蔡氏反目么？”文木道。
  “蔡狗使出如此下作手段，我蒋氏岂能受这窝囊气。”
  “没有强有力的证据，贸然反击，反倒容易被人以道义拿来说事，你们齐云山蒋氏，一向行事方正，别一时气愤入了人家的圈套，等着吧，总会有合适时机的。不过，倒可先把这里的事情详细报告给绯院，看看绯院有何反应。”姜尔雍劝道。
  “尔雍兄想得周到，蒋某万分感激，”蒋楫声沉吟片刻，迟疑地道，“听闻尔雍兄已向绯院请辞霜序君，不知传言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