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祝各位一路顺风，谷中俗务繁杂，姜某就此恭送大家，不能远送，还望各位海涵。”姜尔雍深揖一礼。文木见状，也赶紧跟着行了一礼。
  “姜谷主就此留步。”蔡引烛等人回了礼。
  姜游一行是最后一批辞行的来宾，宾客走光了，空灵谷却又是一番忙碌，杂役们忙着收拾临时搭建的凉篷，顾延他们忙着跟请来的厨师、帮工结算酬金，闹腾得很。
  “小师尊，咱们现在动身去追赶霍天启他们么？”朱吉龙问文木。
  “你先行一步吧，和霍天启卫睿他们结伴而行的门府并不多，很好追踪，但是不得现身，只可在暗中观察，一切行动等到我来。”文木告诫道。
  “小师尊什么时候才离谷？”朱吉龙嘟着嘴道，暗地里却在腹诽，没见过这么粘人的，难不成出去几天就舍不得和大师尊分开啊，没你亲自弄的饭菜，大师尊还能饿死不成，唉，江湖赫赫有名的孤鸿散人，最大的爱好竟然是在庖厮，这要说出去鬼都不信。
  “我得先去个地方，等回来再与你汇合。”文木好似看穿了朱吉龙的心思，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师尊要去哪？”子雅回连忙问。
  “我得先去趟中条山。”文木诡笑道。
  “虽然蔡引青他们没跟你辨过灵，但不排除他有别的眼线，闲弟一路上记得息灵。”姜尔雍嘱咐道。
  “那是自然。”
  仲秋时节，中条山，漫山树叶泛黄，一派肃杀之气。
  一队修行者在山道上负剑而行，这些修士都解掉了头上的道冠，一律裹着玄色幞头，行色匆匆，风尘仆仆，偶尔惊飞藏身栎树叶中的山雀，山涧便响起一阵啾啾声。
  突然一声长啸，一只金雕从不远处的岩壁上直冲云霄，声音尖锐，响彻整个山谷。
  “金雕报信，大家小心。”吕景晖还没说完，一支羽箭呼啸而出，金雕被射杀，扑腾着坠下悬崖。
  “吕家小哥可以啊，例不虚发呢。”谷攸对张弓的吕晃笑道。
  “蔡氏贼窝就在前面，金雕已示警，蔡贼定然发觉了，各位道友拨剑准备……赶紧趴下……”吕景晖话音未落，箭矢如流星雨般破风而来，有几位修士反应不及，中箭倒地。
  一波箭雨过后，山谷又恢复了寂静，但气氛凝重，每棵灌木都透着紧张气息，一触即发。
  一只受惊的金猫一直藏在一处岩缝中，躲藏了半晌，见外面寂无声息，便噌的一声窜了出来，还没落地，箭雨又呼啸而来，金猫满身中箭，犹如一只刺猬般咚地掉落在地。
  大部分修士平时都只见过单打独斗，哪见过此等阵仗，不禁头皮有些发麻，心里不禁在骂，中条山果真是一窝奸贼，手段竟是如此阴毒残暴。
  “蔡家贼儿，有本事现身单挑，偷偷摸摸算什么本事。”霍桐山的郑百禄按捺不住，扯开嗓子骂了起来。
  “这是人家的防御手段，偷偷摸摸的是咱们，百禄兄稍安毋躁，想个法子突破过去才是。”灵山的韩无寒对着郑百禄藏身的方向笑道。
  “韩无寒，你到底是哪边的。”郑百禄气哼哼地道。
  “我出去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刺猬或是豪猪，还能是哪边的啊，咱先消消气，别被蔡贼扰乱了咱们的阵脚。”韩无寒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好似外面随时会袭来的箭雨在他眼里就跟兜脸扑来的雨水一般，半点也不紧张。
  “这都跟个猪狗似的趴了快半个时辰，无寒兄，你倒是好心境。”与韩无寒的从容相比，郑百禄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急躁，语气便和善了许多。
  “大家藏好，找好掩体慢慢前进，我去引开弓箭手的注意力。”藏身在一棵大树后的吕景晖轻声道。
  “景晖先生慢着，还是我去吧，贵府与蔡氏素无瓜葛，能来助阵就已是天大的恩情，我与蔡贼不共戴天，理应打先锋。”另一棵树后传来劝阻声。
  “斩妖除恶，乃道门各门各府义不容……”吕景晖话还没说完，那棵发声的树后突然一阵风过，有人已射向了对面灌木丛。
  “幻影术呢，不是六境之上的修士达不到刚才那速度吧，那位是谁啊？”鹅羊山的逄信方好奇地问。
  “水云散人。”吕景晖答道。
  “水云散人？他跟蔡氏有何冤仇？”罗浮山的淳于成周也好奇了。
  “你们两个跟个好奇宝宝似的，哪来那么多要问的呀，咱这是在战斗，家常还是等喝庆功酒的时候再唠吧。”会稽山的姬不哀取笑道。心里在说，什么臭男人啊，比我们女人的话还多。
  “就是，大家再忍耐会。”元晨山的周濬哲帮腔。
  “水云散人是江郎山管氏的幸存者之一，管昭。”吕景晖答道。
  “哦，原来是管氏子弟呐，那就怪不得了。”周濬哲感慨地道。
  “嗤，还以为你真能憋到喝庆功酒呢。”逄信方反唇相讥。
  “我去助水云散人一臂之力，吕晃，你给我缩到队伍后面去，跟我家闵捷川芎玉银在一起，别逞强往前冲。”藏身在最前面的晏昊对后面道。
  “嗤，晏昊，你个大黑熊，嫌弃我会拖累大家么……”吕晃还想再骂几句，前面又是一阵风过，晏昊已然不见了身影。
  “刚才是姜谷主和孤鸿散人的大徒弟么？”钵池山的徐敬鲁问道。
  “当然是他，咱们这队伍中，还有谁幻影术能胜过他的。”灵山的韩文轩有点吃味地道。唉，人比人气死人呐，说白了，晏昊真正还是岐黄宗的弟子，但在幻影术上，他这个正儿八经的祛邪宗修士却是望尘莫及。
  正在这时，突然对面传来一声惨叫声，随之又是一阵箭矢声，箭声止又复归寂静。不多时，又传来一阵箭雨声，紧接着一声惨叫声。箭声带着惨叫声，惨叫声带着箭声，每隔半盏茶的功夫，如此反复，此起彼伏，持续不断。
  藏身在草丛树林中的修士们，熬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听到晏昊叫大家现身的声音。
  “晏家侄儿，身手了得啊。”逍遥山的崔刚看了看晏昊脚下一名满身是箭的蔡氏子弟，对晏昊夸赞道。
  “崔先生谬赞了，这些人的修为并不高，只是藏身在暗外，凭借地势优势而已。”晏昊谦恭地道。
  “大黑熊，让我往后缩那话是什么意思啊？”吕晃对晏昊那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很是不爽。
  “不得无礼，退后。”吕景晖瞪了侄子一眼。
  “在咱们这支队伍中，吕兄的箭术最好，攻打蔡府吕兄是要出大力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吕兄一支响箭，能胜出十几人的苦战。”晏昊呵呵地道。
  “少跟我嬉皮笑脸的，等除了蔡氏，咱们找机会比试比试。”晏昊一解释，吕晃心里舒服多了。
  “好说好说。”晏昊连连点头。
  “你小子添什么乱，急什么急，有你长脸的时候。”吕晃的叔祖吕敬实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早有修士把蔡氏弓箭手的尸身集中到了一处，经过辨认，没有认识的，果真如晏昊所言，这些弓箭手修为应该不是很高。
  “空灵谷的高徒果真是不同凡响啊，管某佩服。”水云散人向晏昊拱手施礼。
  “水云先生谦虚了。”晏昊回了一礼。
  大家一听水云散人这话，纷纷把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尸身，瞬间明白了水云散人的意思。
  死了的弓箭手总共有七八十个，身上中箭的有六十多个，不管箭多箭少，中箭者肯定是被晏昊所杀。大家脑海里于是自然浮现这样的画面，晏昊杀了一个弓箭手后，将尸身为盾，从射过来的箭矢方向判断另外的弓箭手藏身之处，寻机再宰杀下一个弓箭手。果真是孤鸿散人教出来的徒弟，与水云散人这般中规中矩的杀人手段大相径庭。
  大家稍作休整，再次集结往蔡府杀去，还好再没碰上流矢一类的攻击，不多时便到了蔡府门口。
  “天色已暗，明天攻进去如何？”吕景晖瞧着铜门紧闭的蔡府，征询大家意见。
  “谷先生和茑时君都是从空灵谷连夜赶来的，一路奔波，甚是辛苦，我同意明天再作打算。”晏昊首先表态。
  “蔡氏府内，肯定设有不少机关，黑夜强攻，难免会处于劣势，加上咱们有几名同伴中箭要急于救治，我也同意明日强攻。”霍桐山的郑玄跟着道。中箭的修士中，有一名是霍桐山的子弟。龙虎山的毕胥也点头附和，赞成明天再作打算。
  中箭的修士有七个，其中三人重伤而亡，还有四名虽然伤势有大有小，命却是保住了。大家都觉得郑玄说得有道理，一致同意第二天再作打算。
  “以防蔡贼突然反攻，大家五人一组，分散歇息，不点明火，每组一人轮流巡夜。”吕景晖安排道。
  “蔡贼的袖箭之毒，在逍遥山崔门主的研究下，已析出其中的药材成份，所幸我大师尊研制的盍脉丹能防此毒，明天一战，大家务必要提前服下盍脉丹，以防万一。”来之前，晏昊已将防毒的盍脉丹和充饥的茹英丹发放到了每人手中，但由于受修为高低的影响，盍脉丹能保持的药效也有长有短，所以最保险的是在总攻蔡府之前服下，故而晏昊着重提醒了一番。
  “有姜谷主的良药护体，心安了不少。”灵山的韩无悔笑道。
  “吕兄，今天晚上有劳你了。”晏昊对吕晃拱了拱手。
  “怎么说？”见晏昊态度谦诚，吕晃拱手回礼道。
  “蔡府那个钟鼓楼上有人在窥视咱们的动静，不知吕兄的射程能否达到那。”晏昊指了指蔡府。
  “自是可以。”吕晃目测了一下距离，自信地道。
  “蔡府肯定会往外发求援信号，吕兄能将蔡府飞出的飞禽射落么？”
  “今晚月色清朗，这点也是难不到我的。”吕晃傲然地道。
  “有吕兄在，真乃神助也。”晏昊高兴地道。
  吕晃也不理会晏昊，径直张弓搭箭，只听得嗖的一声，羽箭向蔡府的钟鼓楼疾速飞去，众人定睛一看，鼓楼上的那人已中箭跌落下去。
  果然如晏昊所说，不多时从蔡府飞出一只金雕，吕晃一箭过去，将其射落回蔡府。
  “大黑熊，你这是拿我消遣么，蔡氏就算发出求援信号，也没人能赶得过来。”吕晃嘴里说着，手下却又是射出一箭，将一只鸽子射落。
  “这个我自是知道的，”晏昊笑了笑，“不让他窥视咱们的动静，不让他向外发出求救信号，打的是心理战术，目的是让蔡府内产生恐慌情绪，逼迫他们与咱们正面背水一战。”
  “晏小哥果真是机智，佩服。”齐云山的蒋楫声夸赞道。
  “让蒋先生见笑了，”晏昊不好意思地道，“都是大师尊交待好了的，我不过是遵照他老人家的叮嘱而已。”
  “我就说嘛，凭你这个大黑熊的榆木脑袋，怎会想得这般周全。”吕晃讥诮道，手下却又是一箭出去，将钟鼓楼接替的人又射杀了。
  “好好射你的箭就是了，废什么话。”吕敬实又想去踢吕晃，被晏昊给劝住了。
  “现在怎么办？”吕徽之指了指蔡府方向，对吕晃道。
  此时的钟鼓楼上被搬上了不少木板作为掩体，上面的人可从缝隙中探视府外的情况。
  “这个难不住我。”吕晃轻哼了一声，掏出火折子，又从腰间的皮囊中取出不少油布团。
  晏昊明白吕晃的意图，赶紧上前帮他把油布团穿在箭头上，闵捷也明白过来，连忙把火折子点燃。有晏昊闵捷相助，吕晃一气呵成，嗖嗖嗖，数十支火箭射在了钟鼓楼上，不多时就火光冲天，将钟鼓楼给毁了。
  如此一来，蔡府的人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外面的人不知道蔡府的情况，一时僵持了，双方都不敢轻易出动，一夜倒过得挺安稳。
  第二天拂晓，在晨雾中吕景晖整肃队伍，正准备安排如何强攻时，蔡府的大门突然打开了。蔡贯一马当先，率领众蔡氏子弟鱼贯而出。
  “哟，我以为来了多大能耐的人，原来不过是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蔡贯不屑地道，“吕阳，听说你突破到了七境，来来来，跟老子过过招。”
  “好说。”吕景晖淡然地道。
  “景晖先生，此人留给我来吧。”水云散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