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见得？把他的原话重说一遍。”文木催促道。
  “小师尊施展销丹术后，他神情略有些意外，嘴里在嘟喃着……没想到闵益……老杂毛竟养了个好孙子。”朱吉龙小心翼翼地道。
  “哦，那人是不是下颌的胡须挺长的？”文木猜出是谁了。
  “没错没错，胡须是挺长的。”朱吉龙忙不迭地点头。
  “他是绯院的朱明尊嬴九效。”
  “朱明尊？”朱吉龙大吃一惊，“不会吧，朱明尊那么年轻啊，不是说他已近百岁么……他额头上也没有丹印呀。”
  “嬴九效四十五岁突破六境，如今已是九境修为，自是淡了丹印。”
  “哦，原来是这样啊，”朱吉龙尴尬地道，“我都没好好向他老人家打招呼呢。”
  “好好打招呼人家也不一定能记得住你，朱明尊生性孤僻，脾气也捉摸不定，并不讨人喜，别说咱们，就是他们金石宗的人也对他多是敬畏，生不出亲近感来。不过，人家好歹是帮了你，要不然你也和霍天启他们一样，被我给销了丹……不对，你才突破四境而已，离结丹还远着呢。”
  “小师尊，意思是施展销丹术时，像徒儿这样修为的没必要躲避么？”朱吉龙憨憨地问。
  “能销六境者的内丹，怎会对你无害呢，会导致你元气溃散，神智大伤，”文木对朱吉龙道，“我没想到会是他，也没想到竟会救你一次，虽然他为人乖张，但毕竟救了你，下次碰到了，好好当面谢谢人家……奇了怪了，朱明尊跑到这来干什么？”
  “徒儿晓得，下次定是要好好谢谢他老人家，”朱吉龙点点头，迟疑地道，“小师尊的爷爷跟朱明尊有什么过节么，感觉他对小师尊的闵家没什么好感。”
  “应该是吧，至于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我也不清楚，说是有仇吧，却帮了咱们空灵谷好几次，说是故友吧，又对我横看竖看不顺眼，姜寒澍老先生虽然知道内情，但没跟我细说……不管了，你赶紧回去吧。”说完，文木身影一晃，没了踪迹。
  相较于其他门主来说，孔修齐尹怀远雍中成三人的脚程不是一点点的慢，离了空灵谷，到了酉时末，才到达处州遂昌县（今浙江丽水遂昌县）一个叫三仁的地方。
  姜游一心想着要赶往绯院，有些嫌弃孔尹雍三人的脚力，力邀蔡引烛一起先行，蔡引烛却说难得浮生偷得几日闲，正好借此机会游览下沿途风光。
  孔尹雍三位门主本是不敢前来空灵谷道贺的，是受了蔡引青的暗中鼓动才忐忑不安地来了，如今果然与空灵谷化干戈为玉帛，对蔡氏那是一个感恩戴德，沿途对蔡引烛蔡引青等说了不少感恩的好话。
  孔修齐他们三个倒也实诚，也不管赶了多少里的路，无论是打尖还是住店，到了一处歇脚的地方就向烂柯山方向燃三柱烟花，行跪拜大礼。
  三仁是个小集镇，整个街道上也只有一家客栈，还是非常简陋的那种，总共也没几间客房，大家只有搭伙挤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姜游还在徒弟骆瑜的侍候下洗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甚是喧闹，便让骆瑜出去看个究竟。
  骆瑜是姜游在出宗考核后新收的一名弟子，骆氏是个小门户，本来十年前就可以将骆瑜送到宗家学习，但骆氏门主骆岫川觉得自己儿子年纪太小，不会被宗家的宿耆们相中，便没送过去。出宗考核时，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姜游察觉骆瑜天赋蛮好，是个习医的好苗子，便把他收留了在身边，此时骆瑜已有十五六岁了。
  骆瑜一出来，见是蔡氏子弟和十几个当地的闽蛮（今畲族）人在争吵，便赶紧缩了回去，告诉了姜游。
  姜游一听，走出客房，问了下一旁的孔修齐，这才知道他们吵闹的缘由。
  昨天傍晚有个闽蛮人射中了一只金雕，找着猎物正高兴着，不料却被几个人给蛮横地夺走了，还差点动手打他，经过打听，才知道是途经此地的蔡氏子弟干的，于是纠集了村子里一些壮汉，过来讨要说法。
  “青阳尊，还请你给我们作个见证，金雕明明就是我蔡家的信使，没找他们索赔，反倒诬赖我是半路打劫的，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嘛。”蔡东亮气愤地道。不是要在绯院及几个小门户的面前保持下体面，早也将这十几个闽蛮人的脑袋给削了，干净利落，省事省心。
  “你们明明是一伙的，能作什么证。”其中有个闽蛮人喊道。
  “虽是一伙的，但也不会做出半路打劫的事来，”姜游对那群闽蛮人抱了抱拳，“不各是哪位小哥射下的金雕？”
  “是我。”一个二十来岁的精壮汉子走了出来。
  “小哥怎么称呼？”姜游拱了拱手。
  “蓝念罗。”
  “可否请小哥演示下射技？”姜游客气地道。
  “自是可以，以何为靶？”蓝念罗也不扭捏，从背后取下短弓，又从腰际箭筒中抽出一杆箭，搭箭上弦。
  “以信鸽若何？”姜游示意骆瑜去把带来的信鸽抓只过来。
  “自是可以。”蓝念罗傲娇地道。
  骆瑜虽是心有不舍，但也不敢有违师尊之命，只得回屋抓了只信鸽出来。
  姜游接过信鸽，在手中掂了掂，突然往空中一抛，信鸽扑腾了几下翅膀，往北飞去。与此同时，只听嗖的一声，蓝念罗手中的箭脱弦而去，羽箭将信鸽穿胸而过，射落在地。
  “好箭法，”姜游拍手称赞，“没想到蓝小哥一把这么小巧的弓竟有这般威力，不知此弓是何人……”
  “青阳尊莫再问了，重点不是弓，而是他们这地头蛇的蛮横态度。”蔡东亮气急地道。
  “我们怎么就蛮横了，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金雕，昨天一下子反反复复出现了好几只，把我们养的鸡吓得到处乱飞，我们守护村子安宁有什么错。你们倒好，抢了我的猎物不说，反而咄咄逼人，差点动粗，有你们这么猖狂的么。”蓝念罗嗓门大得惊人。
  “蓝小哥，那个金雕吧，确实是他们用来传讯的灵禽，这点我没有护着同伴的意思，要是不信，可让他们唤几只金雕过来试试。”姜游劝道。
  “金雕能送信？送信不是用鸽子么。”蓝念罗见姜游一脸和气，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能训练成信使的不只有鸽子，有很多禽类都有那个传讯的本事，”姜游想了想，“要不这样，你射杀的金雕我作价给你银子，另外，我看小哥手里这弓制作精巧，手艺精湛，是件难得一见的良器，可不可以带我去见见制弓的。”
  “先生多心了，”蓝念罗笑道，“一个死了的扁毛畜牲能值几个钱，我们只是被他们那蛮横的态度给激怒了，既然先生从中说和，就此作罢，不再计较了。先生若是对我这弓感兴趣，我带你去见下蓝平章弓匠。”
  “如此多谢了。”姜游拱手施了一礼。
  “先生客气。”蓝念罗回了一礼。
  “玄英尊，我去一趟他们的村子，你若是有事，咱们就此别过了。”姜游对蔡引烛道。
  “咱们都是回绯院，左右无事，不急，我等你就是了。”蔡引烛淡淡地道，心下却是巴不得在路上多耽搁些时日。
  “孔门主尹门主雍门主呢？”
  “青阳尊只管去吧，我们在此候着就是。”雍中成满脸堆笑地道。
  “耽搁大家的脚程了，多有得罪。”姜游告罪后便带着骆瑜去了蓝念罗的村庄。
  姜游走后，蔡引烛蔡引青借口出去逛逛，避开了孔尹雍三人的视线。
  “金雕来回太勤，容易被人察觉出异常来，还是少派为好。”蔡引烛对蔡引青道。
  “嗯，我也担心这点，万一要是被姜游给截获可就不妙。”蔡引青点点头。
  “金雕身上的信函那村民可曾看过？我担心姜游老匹夫跟那村民套近乎是别有用心。”
  “那村民刚找着金雕就被思儿发觉了，再说他一个乡野村夫，一时也不知道从哪去找金雕身上的信函，村民那把短小威力大的弓确实挺让人惊奇的，更何况姜游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弓箭术。”蔡引青宽慰道。
  “姑婆山的情况如何？”蔡引烛转而问道。
  “有点意外。”
  “意外？”蔡引烛脚下一停。
  “姜寒澍那老贼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他所治疗的那人倒是确定了，不是檀时，而是霍天启的儿子，人已瘫痪，医治后也跟个活死人一般，人也没在霍府，被霍天启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么说……檀时被姜寒澍给藏起来了？”
  “我怀疑檀时早已不在人世了，姜寒澍那老匹夫纯粹是诓咱们的，让咱们自乱阵脚。”
  “姜寒澍没办法追踪？”
  “咱府上也没有毛庆那种厉害的追踪循迹高手，一时也很难探清他去哪了，不过听说是往大理国去了。”
  “檀时既然没在霍家，那去姑婆山意义不大呀，虽说霍氏大不如前，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荡平霍氏也得费点劲，再说趁虚踩它容易在道义上遭人诟病。”蔡引烛沉思道。
  “还有一个意外？”蔡引青笑道。
  “什么？”
  “空灵谷派人跟踪着霍天启。”
  “意思是……空灵谷知道咱们要去找霍氏的麻烦？”
  “没错，”蔡引青点点头，“现在看来，分明就是空灵谷和姜寒澍给咱们布的局，引诱咱们去找霍氏的麻烦，如此看来，檀时根本就是姜寒澍布的迷魂阵。”
  “他们干嘛要引咱们去姑婆山？”
  “我猜，”蔡引青肯定地道，“姜熙文木是想找屠无邪复仇，顺便将咱们置身于不仁不义之境，以便对咱们反攻倒算。”
  “那赶紧传讯过去，不能入了空灵谷的圈套。”
  “就是那只要传讯回去的金雕被村民给射杀了。”蔡引青懊丧地道。
  “思儿幻影术比较好，让他赶紧去姑婆山传讯。”
  “不急，来得及，霍天启他们还在路上呢，可能他也有所察觉，特意找了卫睿黄川两个脚力差的同行，”蔡引青诡笑一声，“兄长可知空灵谷将会是谁去姑婆山？”
  “孤鸿散人呗，那姓闵的小子钻天打洞寻屠无邪，自然是他去。”
  “没错，肯定会是他，为了找出屠无邪，他寻遍各府各州，如此良机，哪会不紧紧抓住，我敢说，只要屠无邪一现身，姓闵的那小子肯定是咬着不放。”
  “四弟是不是早就想好了下一步？”蔡引烛笑道。
  “没错，”蔡引青趋近蔡引烛，放低声音道，“兄长可别忘了，当年毁了几百号人的尸身都没找出萃灵印，孤鸿散人近十年来声名鹊起，年纪轻轻修为过人，没有惊世之法器，哪会那么容易做到……萃灵印定是藏在闵家那余孽身上。”
  “没错，我一心盯着姜熙那小子，倒把萃灵印这事给忽视了，”蔡引烛心下大喜，“我立马去姑婆山，等闵家小子找上门去。”
  “兄长不可，”蔡引青连忙阻止道，“你贵为玄英尊，不到万不得已，万不可暴露，有你在绯院，能替咱们中条山挡住不少麻烦。”
  “有了萃灵印，谁敢把咱们中条山不放在眼里，绯院也奈何不了，要这玄英尊的身份有何用。”
  “兄长一走，势必会引起姜游那厮警觉，说不定会招至全道门的讨伐，”蔡引青缓声道，“我们把仲平和思儿派过去。”
  “闵家小子修为可是九重盈成境，仲平和思儿虽说修为不错，但也只在七境，就算有旭儿他们相助，要对付闵家小子还是讨不到巧，毫无胜算不说，怕是……”
  “仲平修为虽然只在七境，但兄长忘了他最擅长的是什么？”蔡引青笑道。
  “酥骨散？！”
  “没错，”蔡引青志得意满地道，“仲平使毒，从无失手，在他的教导下，咱们中条山子弟大都会用袖毒伤敌。孤鸿散人修为再高，中了酥骨散那也是有力使不上。”
  “嗯……”蔡引烛沉吟半晌，“四弟此番安排也算妥当。”
  午时都快过去了，姜游还没回客栈，孔修齐他们再磨蹭也觉得这时间耗得太长了些，便让各自的弟子去村里探探情况。